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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书籍名:《幸福》    作者:查可欣


                                    

            除了你。和我。

            我愿意跪在地上用眼泪洗清你脚面风尘的创痛。我愿意咬破自己的舌头让疼痛升华那种凄美。我愿意从高架桥上纵身跳向红色的白色的车灯。我愿意撕掉自己的长发用它们编织可以盛载心灵的网。我愿意独自漂游到荒岛上在对你的记忆中自生自灭。我愿意用指甲用力划破自己的身体,我愿意割掉鼻子、嘴巴,失去睫毛、头发,砍掉双臂双腿,只剩下眼睛、耳朵、心脏,和完好的泪腺,让每滴狂乱的绝望从一个丑陋的小洞里汩汩涌出,让我再也无力企图希望。

            我愿意遍体鳞伤,我愿意七窍出血,我愿意粉身碎骨,我愿意活着我愿意死去,我愿意任何的任何一切的一切,只要我可以永恒地存在于你为我筑建的堡垒中,我就会安详。

            于是在这种安详中,我等到了树根,他带来了老揣的消息。因为传达室大娘那里的公用电话总在占线,所以老揣把电话打到了Starry  Night。他说有一些麻烦,他以为能很快解决但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快。树根不相信似的听小姨说完我的状况后说,他如果知道你这样,肯定会马上飞回来的。真是的,怎么会这么不巧。

            也许这说明了什么,我呢喃着。

            别胡思乱想,树根说。他还让我转告你几句话,我本来嫌太肉麻说不出口,可你肯定喜欢。他说他非常想你,而且让你记住他爱你,你手上的那个东西会永远保佑你。

            这个,我端详着左手上的红线圈说。它仿佛随着我的目光一阵阵收紧,让我浑身抽痛。

            哈,他就知道你以为他指的是这个,树根得意道。他说告诉你,在你手上的,是他的心。说完,树根直接做呕吐状,还一边大叫着,哎呀这么肉麻的话我也能说出口,我太崇拜我自己了。

            两天后老揣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带着北美洲熟悉的干爽气息扑到我的床前,紧紧抱住我,又立即松开,说我弄痛你了吗?

            树根到电话局查通话记录找到了我的电话,这家伙真神,老揣说。

            你的行李呢?我问他。

            他笑了笑。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的母亲和妹妹坚持要把他留在加拿大,当他不同意时她们甚至把他的东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扣了起来。他懂得母亲长久思念他的心,所以不忍立刻离开。但知道了北京发生的事情后他就一刻也待不住了。当时他母亲正带妹妹去治疗,他找到了护照和信用卡,没等她们回家就留了个字条跑了出来,买了机票就飞回来了。

            没关系蓬蓬,他把头埋在我的怀中,再大的事情我们一起面对,有我在哪。

            幸福二十(4)

            我紧紧地抓着他直到指甲快要渗出血来。没有你我的呼吸会停止,我说,我的眼睛会失明,我的耳朵会失聪,我的思维会僵硬,我的头发会脱落,我的屋子会失火,我的房顶会塌陷,我的世界会毁灭,我的生命会终止。

            他的泪和我的流在一起。我不会允许这些事情发生的,他说。我永远会在你身边。

            小姨好像也哭着笑了。

            幸福二十一(1)

            “我喜欢传播业是因为它可以帮助人们之间的沟通和理解,”我像在面试一样回答着笨笨的问题。“尤其是在我身上体现的,我能够十分敏锐地觉察到并且能相对准确地表达出来的一些东西方文化上的差异,我希望可以和人们分享。”

            “那就是说你一定要接这份工作了。”笨笨无奈地叹气,语气远远没有几天前初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激烈。

            “不一定吧。”我也软了下来。“咱们再想想,还有时间。”

            “还有六天我就来了。真想马上见到你。”笨笨的语气又恢复了激烈。

            “我也是。”我依然平静。

            “注意,你说的是‘咱们’再想想,”雨子指出。“这说明你愿意把他考虑进去。”

            “大概是吧,毕竟他是我在这半球最亲的人了。”我说完立刻隔着长长的电话线捕捉到雨子的不快。“当然除你之外,”我忙说道,“但那是不一样的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雨子有点冷冷地说。她最近一定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我想。雨子有些反常的敏感和莫名其妙的情绪波动。我直觉她又有一些感情上的问题,但她不说的话我不会问,想说的时候她就会说,我就会听。

            Thats  what  friends  are  for.

            雨子和笨笨都已经订好了机票,他们分别会从底特律和新泽西来到圣地亚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这会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父亲和母亲既离得太远,也早已脱离我的生活,不过他们都打了电话祝贺我并且和我探讨着毕业后面临的可能。所以我和笨笨他们俩说,你们就代表我的父母了。

            等待毕业的日子充满了离愁别绪疯狂的宣泄。我彻头彻尾地和身边的每个人一样变成了一个party  animal,似乎每天醒来只是为了晚上的狂欢,每天睡去也只是为了迎接下一个夜晚的到来。

            每次狂欢都有不同的名堂。

            自从那次在餐馆遇到麦克后我一直没有见过他。虽然只过了短短的一两天,但时间在这种时候好像总是隔着放大镜被放大了一般。

            我试图理清自己混乱的情绪。我知道自己正在超极限地留恋学校的生活,那是因为一种习惯的被打破,和一些或相干或不相干的许多人作为群体的感觉的被打破,但我选择的生活方式就是在相聚与别离中来去的。大学毕业时我对四年都没有对之敞开心扉的同学有过相似的感觉,我知道那是会过去的。同时我也知道我的这种留恋的一个很大的因素是麦克。或者说因为这种对集体的留恋我才把许多的感情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那种对某个个体的想像冲淡着对大势失控的无奈。

            这些是我理智的分析,麦克于是成为一个符号,一种情感依托。在这些分析与想像中,我已经完全弄不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也弄不清楚我的感情究竟包含了什么东西。他对我纯肉体上的追求前所未有地唤起了我的某种心理回应。久而久之他也只成为一种想像,被贴在意识背后的那面墙上,和小学时喜欢的第一个男孩,初中时崇拜的明星偶像和高中时暗恋的老师一起丧失了真实的样子。

            但真实似乎并不重要。那些幻影是记忆的厚礼,让我在每次回想时感到丰富的幸福。

            Pimps,  Hos  and  Superheroes是我从中学时就一直没能搞懂的party主题。  为什么大家一定要扮成皮条客、妓女和类似于超人的英雄才可以一起喝酒跳舞呢?我只好扮成一个二十年代旧上海的高级舞女,穿起暗紫色的无袖旗袍,把一头长发高高盘起,再拿上一把纤巧的檀香扇,投身于一片纸醉金迷的堕落中。

            我一眼就看见了“她”。

            金黄色的长发,黑色吊带裙,黑色网眼丝袜,露出的四肢和裹住的身体阴柔却欠妩媚,纤弱却嫌硬朗。然后是“她”的脸。一层厚厚的粉底上眨着两只油腻腻的大眼睛,睫毛浓密得几乎遮住了眼球,两腮经年累月风吹日晒似的干燥通红,嘴唇色彩无比鲜艳,唇膏故意夸大了唇形,使“她”笑起来时两个嘴角像两撇红色的胡子,招展。“她”看着我,一手娇柔地捂住了嘴坏笑得花枝乱颤。

            幸福二十一(2)

            身边一个皮条客喷着一口酒气指着“她”跟我说,麦克这家伙,真有他的。

            我在想,那样的嘴唇曾经吻过我吗?

            整晚我都不看他,但那黑色的身形总像一块眼疵一样堵在视野的角落。当他靠近我拉起我的手把它们放在他那不知塞满什么的乳房上时,他的样子从那面虚构的墙上摔落,落地时每块碎片都反射着他扭曲的身体和我失去支撑的哀伤。

            幸福二十二(1)

            父亲的到来毫无征兆。

            他敲门的时候我和老揣正在交换我们各花了一周时间写好的“我想和你做的五十件事”,作为我们送给对方的相识三个月纪念日礼物。那是从一周前某一天的交谈中演化出来的想法,当时我们四肢相缠地躺在床上,说着一些我们一生中想和对方做的事情,说着说着热情又烧了起来,于是我们一边进入状况一边对彼此说,把这些写下来吧,各写各的,再放在一起。

            哇,那加起来有一百件事哪,当时我在亲吻的喘息中说。

            不会那么多,我们肯定有许多想做的是一模一样的。

            也是。不过还是会有好多好多呀!

            我们有好多好多时间去完成它们,老揣说。

            父亲就在我们郑重其事地交换着保守了一周的秘密时突然出现了。那一刻我们的泪水都正在眼眶里打转,可还是嬉笑着说着对方都把标题做了篡改而且加了注释。对于父亲和老揣的见面我有些紧张,父亲难以捉摸的暴躁脾气是令我童年时就无法亲近他的原因之一,但很快这种紧张的情绪就被一种喜悦取代。毕竟这是我的父亲,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的亲人了。把我最爱的人介绍给我最亲的人,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在我看来,父亲很大度地接纳了老揣。老揣最初的局促不安也在和父亲的交谈中渐渐消除。父亲说他是临时决定到北京出差,因为我没有电话也没有其他联络方式,所以就给你个surprise,父亲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