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淑月从楼中出来走向门口。人们很快发现了她，这时有人提醒说：“别让她出门，她要报信去！”
此话一出，情绪不稳的人们立即把淑月围了起来，不由分说把她推搡到门卫室内软禁起来。
淑月焦急地在小屋里对看门老头儿说：“大家都怎么啦？千万别干傻事呀？”
《还债》第八章(6)
老头叹息一声：“任秘书呀，大家看不到盼头当然就稳不住了。说实话，再看不到出路，我也不干了。”说着就将桌上的台历随手放入手提袋，走出传达室。
这时小屋外的人群有些躁动，淑月听到人们说天明来了。淑月一急，连忙奔到窗口向外望着。果然看见天明正骑车向公司驶来。
屋外，有人喊要扣留天明。老太太吓得将小女孩紧紧搂在怀中。
骑车的天明显然也看见了门口集聚的人群，他仍然不紧不慢地骑着自行车向大家走来。
淑月真的急了，她看了一眼小屋中的环境，猛地抄起椅子砸向窗户。窗户被砸开，淑月趁势跳出窗跑向天明，边跑边向天明摆手示意：“林总，别过来，回去！”
身后的人扑上来，将淑月揪住，推搡着、叫骂着：
“狗腿子！叛徒！内奸！工贼！”
“揍她！”
天明从车上跳下来，扔下自行车冲入人群，奋力推开揪扯淑月的人，将淑月护到身后。一伙人又冲了上来，有人照准天明腹部就是一拳，天明“吭哧”一声，就痛苦地弯下了腰。后背又飞来重重的几拳，天明几乎被打倒在地。
有人喊：“不还钱就让他抵命！”
几乎要急哭了的淑月此时大吼了一声：“住手，你们要打死人的！”
众人怔了一下，天明弯着腰，捂着肚子注视着大家，嘴角渗出血来，人们惊愕了，现场鸦雀无声。
天明痛苦的嘴角抽动着，缓过一口气后，慢慢直起身，脸上挤出一丝笑，默默地走向老太太和小女孩，老太太和小女孩吓得后退着，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天明从包中取出一个银行专用的钱袋放入老太太怀中：“大妈，这是三万六，你拿好，让淑月送您回去。”
人群静静地望着这一切，渐渐有些骚动了。
天明回头望着大家，他的目光落到郭师傅脸上，郭师傅低下头，不好意思地向人群中躲。
天明平静地笑着着，问：“郭师傅，您也来啦！”
郭师傅沉吟半晌，愧疚地说：“我……真的熬不住了。”
“郭师傅，对不起您，是我无能连累了您和大家。”天明走向郭师傅，之后，扫视了一下众人，双手抱拳向所有的人拱了拱，“各位师傅们，没有你们就没有这个厂子，也没有我父亲当年的辉煌。天明不如父亲，没能耐力挽狂澜，带大家走出困境。天明无德，没能让大家过得舒心塌实。但是我向你们保证，我身上流着的也是我父亲的血！我想告诉大家，只要我活着就一定还清大家的债，只要你们中有一个人的债，哪怕是一分钱还不清，我就一定要活着！我向你们保证，我父亲对你们的承诺就是我对你们的承诺，我会让这个承诺浸泡在血液里，随着时间不断地长大，直到能够收获它的时候为止！”
众人被天明的行动和话语感动了，他们动情地注视着天明。
在众人的注视下，天明默默地走向扔在地上的自行车，扶起车子，把挂在车把上的塑料袋拿下来走向小女孩。天明在孩子面前蹲下，从塑料袋中取出一朵漂亮的塑料花插到了孩子的头发上，他把孩子搂在怀中，脸贴着脸，喃喃道：“这是叔叔特意为你买的，等你长大了，你会像花一样美丽的。”
眼前的情景，感动的淑月哭了……
一道关口就这样暂时迈了过去，天明的诚信表现使众人看到了希望，带着感动自然散去了。
空荡荡的办公楼楼道里，淑月和天明站在楼梯口交谈，天明告诉淑月，他将自己的房子做抵了押，借到了还债的钱。当淑月问借给他钱的是个什么样的人时，天明说：“那个人很好，他将房子做抵押借钱给我。按合同，如果我能在六个月内归还他的定金和两倍的银行利息，我就可以重新要回房子。如果我真的要卖，一周内付我全款，房子归他。”
淑月没有再继续追问，她望着空荡荡的楼道，提醒天明：“你想过吗？这栋办公楼和厂房到下月，就全成了向我们讨债的供货商的了。”
天明点点头：“是呀！淑月你帮我算算，这样一来，我们是不是就只剩下欠这些员工的集资款了？”
淑月说：“是的。可是，就是这些集资款也有一百六十多万呀。”
天明笑了一下：“从三百万到一百六十多万，呵呵，我看到的是希望！”
淑月深情地望着天明：“林总……我……真高兴认识你。”
马艳在健身房办公室里正给一个老人量血压，王梦飞微笑着走过来说：“艳子，我遇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和你有关的。”说着，将一个房产证递给了马艳，紧接着又递上了一份合同书。
马艳接过房产证和合同书瞄了一眼，很惊诧，她压抑着内心的焦焚，耐心地打发量血压的老人走后，急切地问：“林天明的房产证怎么跑到了你手里？”
王梦飞解释说：“我去街上办事，路过一个房产中介所，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在恳求每一个到中介所办业务的人能够先看看他的……也就是你们的房子，而且他希望立刻先付定金。”
“他认出您来了吗？”
“开始没有，后来我提示他了。”
“他不知道我在您这工作，否则，他决不会把房子……”
《还债》第八章(7)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染上什么……”
马艳生气地望着王梦飞：“您怎么会这么想他呢？太可笑啦！他是个非常正派传统的人，假如世上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学坏了，他也一定是剩下的百分之十中最好的一个！”
王梦飞有点窘：“对不起，艳子，就算是我……我的口误……”
马艳认真地说：“我告诉你吧，他是在替父还债，他相信承诺是生命的一部分。他的优点和缺点是一样的，就是固执。他相信世界从来就没改变过，人在树上生活的时候就知道的道理到现在仍然有用。”马艳苦笑一下，摇着头接着说，“他常常好得让你起急，让你狼狈，让你……”
王梦飞若有所思地说：“这么说他是个很可爱的人？”
“不但可爱，并且很悲壮。”马艳肯定地说。
《还债》第九章(1)
天黑了，雨点的电话繁忙起来，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天亮悠闲地喝着茶，不时斜眼打量一下心情看上去很烦燥的雨点，手机电话又响了，雨点再次慌张地进入自己的卧室。天亮竖起耳朵，隐隐听到雨点打手机的声音：“我去不了了，家里有事。明天……明天争取吧。”
雨点接的电话仍然是卡西诺歌舞吧经理打来的，电话里，经理的声音很焦急，辈份混乱地说：“哎哟喂我的丫头哎，我已经答应给你翻番了呀，如果还有什么条件的话，姑奶奶你尽管说，你千万别搁哥哥呀！这都一个劲地鼓掌催你呢！你听听呀！”
电话里传来客人在整齐地鼓掌吹口哨的声音，经理说：“听到了吧姑奶奶，你再不来，我都没法收场了！”
雨点犹豫了片刻，索性将手机关了机，心事重重地走到客厅，看到天亮在望着她，笑了一下，伏身端起茶壶，装成很随意的样子随手往天亮的杯中续上茶水。
天亮翻着眼，冷冷地问雨点：“这么早关什么手机呀？”
雨点说：“太烦人！总也不让人安静。”
“恐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吧？”天亮仍然翻眼盯视着雨点，脸上的表情不阴不阳。
雨点受了天亮目光与言语的挑战，故做强硬地问：“你什么意思？”
天亮恶狠狠地反问：“你说呢？”
雨点掩饰着自己的心虚，抢白说：“你有病呀！”
天亮猛地抡圆了胳膊砸向茶几，茶几“咔嚓”一声被他砸成两段。雨点被吓得跳了起来，惊愕地看着忽然暴跳如雷的天亮：“你疯啦……”
天亮大叫道：“我说过了我没有病，你还想让我再说多少遍？”
“你这是变态心理。”雨点在经过了短暂的惊恐后，开始指责天亮。
天亮愤怒地手执钢管手杖冲向雨点，“你在嘲笑我？你在向我挑战？”
雨点躲闪着天亮，口气软下来，哄道：“天亮，你别闹了好不好？”
天亮挥起手杖不停地敲击着屋中的东西，杯碗被他打得粉碎。
“你这是干什么？把这个家全砸了吗？” 雨点惊愕地问。
“这已经不是家了，我已经不用再维护它了。我就是要把它砸烂，我恨不得要让它彻底地消失，它是我们的耻辱，是耻辱！”天亮愤怒地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砸着，手杖挥舞，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雨点耐着性子劝道：“天亮，你冷静一点，你的身体已经……”
天亮收住拐杖，愣了片刻，颓然坐在沙发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已经完了，我成废人啦！”他扔掉手中的手杖，呆呆地望着不知所措的雨点，“你说的对，我知道我完了，我今天看到天明可能被困在公司里，但是我却没有去救他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