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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骨头抚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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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二一

书籍名:《穿过骨头抚摸你》    作者:苏西妖精


                                            我不知道自己存折搁在哪,在家翻腾着,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影儿。我妈下班回来瞧见我这架势,震了惊,“你做甚?”

        “妈,你回来得正好,我存折你收拾哪去了?”

        “你书桌最下边那抽屉的夹层里。怎么,最近用钱?多少?你这折子是死期的,不多的话就别这里取了,用我工资卡垫吧。”

        行,那我不找了,“借您工资卡使下吧就。不多,六千。”真是亲妈。

        她从钱包里把卡抽出来,递给我,“究竟什么事儿啊这是?”

        我想都没想,伸手就接,张口就答,“高铮开学得交学费。”

        这话刚落,已经到我手里的卡又被抽了回去,那音调立即就高了八度,“他交学费关你什么事儿?”

        我被她这过度反应给搞愣了,好半天才觉悟过来是我没讲清楚,招误会,遂解释,“他打工那地儿帐务出点问题,本来前阵子该结给他的钱要拖到下个月,这眼看就开学了,来不及,我就是帮他先交下。”

        “你帮他交?……他吃软饭的?!”又高了两度。

        “什么啊妈,不带故意曲解的。你不知道他为了这学费,前阵子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一天赶三份工作,饭都吃不好,为这我都跟他急了……”

        她听不进,把我打断,“你甭跟我讲这些,我就问你,上次我说什么了?不是告诉你分手么,你怎么还跟他在一起?再说,你谁啊你桑尚陌?交学费那是你操心的事么?他父母呢?”

        终究是撞到这问题上,避不开,我低头喏喏地说,“他家条件……不太好……他父母……供不起他……”

        这话果然有报纸头条的效果,她的脸顿时就诧异成惊叹号,“一年才几千块的学费都供不起?”顺带着职业病也上来了,“难道我们教委制定的标准真有问题,高等教育收费过高?”想了想,又疑惑地问,“家哪儿的,不会农村的吧?”

        “本地的。”

        “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困难。”她鄙嗤不屑着摆手,“让他申请助学贷款去,你甭跟着参合,不管怎么样这事儿都轮不到你。”

        “你怎么没听明白呢妈?他就是临时被拖欠工资,等拿到就还我了。这马上开学,学费急着交。又不是跟你白要,真是的,看你这小心眼儿。”

        “我不明白?桑尚陌,不明白的是你!行,你非要帮他垫,你想救助失学儿童,我不拦你。可让你分手,我不是闹着玩。”

        “不分。”我强硬得很,“我也不是闹着玩的。”

        “你……!”她语塞没辙,换了个问题,“你俩认识多久了?”

        若我照实回答,两个月这时间太短的答案定会被她当成把柄使劲用,于是我说,“好多年了,是我一乐友。其实你见过,就那次给我送盘那个,你还记得不?”

        她回想了一下,脸上是愕然与惋惜交错着叠加,语气软下来,自言自语似的,“他啊……小伙子不错……唉,可惜了。”

        不错——是不是意味着她有松口的可能?“可惜什么?”

        “可惜条件这么差。我还是那句话,尽早分手。”我方才的希望即刻就落了空。见我委屈不服气的样子,她柔了柔调子,改作语重心长,“听妈的,你俩不合适,将来走不到一块儿去,早分早痛快,别等到以后陷深了出不来了。”

        “早已经出不来了。”我红着脸,嘟囔得很坚定,“我就是喜欢他。”

        “男的长得好没用。”

        “他…他……我……第一次……”话不成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从这断断续续中似乎摸到了意思,惊讶地问,“怎么?难道尚尚你……你…第一次……其实是跟他?”

        “不是。”我声音越来越小,“他第一次是跟我……”

        “嘁~~~~”她给我一个十足大白眼。

        门铃响,一定不是找我的,她起身去开门。我顺手把房门关了上,明摆不想见客,倒上床,把头埋到枕头底下,隐隐听见屋外我妈的慷慨,却听不出来人是谁。他们聊了好一会儿方才静下去,我以为客人走了,房门却在这时被咚咚轻扣——这决不是我妈的作风。没等我答应,门自己开了,探进来一张嬉皮笑脸。我睁大了眼睛。

        随手拿起床上一靠枕我就冲门口扔了过去,“你丫怎么又回来了?”刚叫完就听我妈在厅里怒,“尚尚,嘴给我干净点!越学越没样儿……”

        张帆稳稳接住飞行物,贼笑着把门关了上,不答反问我,“又闹脾气,嘛事儿不顺?说来听听,知心哥哥给你开导开导。”话音刚落人已往我椅子上一栽,不请自坐,坐定后突然瞪大了眼睛,“陌,你这是被谁敲了?”他看到了我高耸的那根锁骨。

        “前几天撞的。”我一个后滚翻蹦了起来,“你甭装孙子了,开导我?被我妈派来说教的还差不离儿,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刚在外边跟你叨咕些什么。”

        “还行。”他摇头晃脑,手指弹钢琴似的敲敲桌子,“那咱就直奔主题。陌陌,据描述,这小子跟咱东子,那档次差得不是一层两层啊。”

        无语。她根本不了解高铮,只因家庭贫困,就将他划为远不如沈东宁的那一档人不说,竟还强行将这断论灌输给别人。我怎么会有这样肤浅的妈。

        我压着怒气,欲擒故纵,“你还真说对了,那真是差远了去了。”

        “呦,你这不挺明白的么?那还用我劝么?”听我这样说,张帆松口气,顺手端起我桌上的茶杯就是一口。

        “甭劝,我本来就明白得很:他是天上的,沈东宁是地上的——这就是他俩的差别。”

        他完全没想到是这样的走向,嘴里那口茶把他呛着了,直咳嗽。

        我指指桌下的纸巾盒,请他自便,“张帆,我就问你,你要是个穷孩子,女孩儿因为这个要跟你分手,你什么想法?”

        他一边理顺一边思考,半晌说,“这事儿搁我身上那就不可能开始,我不会去招惹人家。这假设完全没意义。”擦净后抬头盯着我,仔细琢磨,“陌陌,我怎么老觉着你这是在跟东子死磕呢?”

        “边儿去。”

        “动真格的?真喜欢上了?”

        “你以为呢!”何止喜欢,是爱,狠狠爱。我坐在地上,下巴搭在床沿,掰着手指头说,“张帆,我觉得这简直是我第一次恋爱,我觉得我以前都白活了,根本就没爱过。”

        “打住打住,没边儿了啊。甭往自个儿脸上贴花充嫩了您呐,还‘第一次’,那您跟东子那叫什么?”

        我想想,“那叫学龄前教育。”

        张帆靠近来,俩圆睁睁的大眼睛把我的表情研究了个透,没发现任何插科打诨的蛛丝马迹,最后只得叹了口气,“行,我不劝了。改天带出来给哥们儿瞧瞧吧。”

        “那没跑儿,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战士。”该我问他了,“话说你这次回来是……?”

        “返京啦,这是咱主场啊。”

        “露露呢?”我可不看好异地恋。

        “她啊,随后就到。这几天交接完,到月底就能撤,奔这儿来。”

        “看来我上次那苦口婆心是白搭了。”双宿双飞的,即将嫁入老张家的迹象啊。

        “你的话我听进去了,”张帆突然严肃下来,“先不考虑结婚,处着看吧。”

        一周后,露露果然从外滩转战紫禁城,两人在东四环那边租了个青年式公寓住着,并不急着着落她的新工作。张帆刚回北京就新公司里上任了,挺忙,我反正时间充裕,主动提出去帮露露整理整理东西,顺便载她去买些家里必需的生活用品。她一听无比感激,即刻就请我过去。

        我开车二十分钟就到,却不想给我开门的竟是沈东宁。他见到我,也不惊讶,只淡淡说,“来了?露露等你半天了。”

        惊讶的是我,“你怎么在这儿?”

        “露露本子进毒了,张帆让我来看看。”他话音刚落,我就见露露端着一大盘洗好的草莓和切好的哈密瓜从厨房走出来,“陌陌你来啦,来,吃水果。”说着把果盘往茶几上一搁,“东宁哥,你也休息会儿,吃水果。”

        沈东宁在沙发上坐着,“你们先吃,我马上就好。”说着手指头时不时敲下键盘,盯着屏幕,顶敬业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问我,“听说你最近又交了个新男朋友?”

        怎么叫“又”,难不成他还真把张一律算成一个了?可不论算不算,“不关你事儿吧?”

        他被我这话憋回去,点点头,自言自语,“是不关我事儿。”手指又敲了几下,对露露说,“好了。以后看到右下角的提示不要点忽略,记得常更新。我公司有事儿,先走。”

        露露欲言又止,瞄了我两眼,我在场,她不好自己执意挽留,想让我开口。可我就大口吃草莓,眼睁睁看着沈东宁关门前稍作了个停留,却毫不给台阶地对他说,“不送了啊。”

        门被大力关上了。

        露露瘪瘪嘴,我过去给她一个拥抱,“北京欢迎你。从今儿起就跟我混吧你。”

        交学费的前一天,唱片公司把帐给高铮清了。人家到底是没需要我的相助,我白闹腾了一气我,破了相、把锁骨伤成终身残疾不说,还跟我妈吵了一架。其实我总怀疑高铮有过动作,施加过压力,搞不好还翻了脸才得以把钱提早要出来,因为最近我俩在外边吃饭时我一坚持付账,他就一脸寡欢,好像女人的钱多碰不得似的,以致后来干脆都避过吃饭时间见我。我很庆幸唱片公司如此迅速地度过经济危机,也感激随后不久就给他结了那连轴转俩礼拜的赶夜费的夜店,它们双双使得我俩出去吃顿便饭终于恢复成一件家常事了,并且能够在夏天结束前去怀柔小游。

        我拜托张帆帮我掩护,跟我妈说我是和他们一起去。我不是爱扯谎,只是上次争犟不果,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让她又起话题,我暂时需要清静。张帆说,“不如干脆就咱几个一起去呗,我把东子也叫上。”

        “去你的,”我想都没想就给他堵回去了,“你总爱带着那个灯泡照着你和露露那你就尽管带,但请别照着我,我嫌碍眼。”

        “咳,瞧你说的。其实啊陌,东子常跟我打听你的情况,他的心思我太明白了,你说哥们儿我能袖手旁观么?”

        如此看来沈东宁和张帆关系仍在,并没有因为上次张一律的事而落下芥蒂,我突然有个想法,“张帆啊,我倒是觉得也许老天安排我和他有缘没份地瞎闹腾这一场,只为了给你搭个好瓷器,其实我就是那垫背的,是给你们俩铺路的。”

        我不是户外迷,除了一个适合零到零下十度的睡袋外,啥也没有。就这还是有次和同学出去玩不得不买的,这些年一直被我束之高阁,好容易才被我翻腾出来。帐篷、气垫、水囊、指北针、营地灯之类,高铮同学全权负责。他也不是户外迷,可基本装备还是挺全的,这大概就是男同学与女同学的差别。

        出发前他神神秘秘要先带我去个地方。到了一瞧,一纹身店。

        通常纹身这种傻事都是不超过二字头的小孩干的,自以为有了终生固奉的信仰,非得标志上身,从此与己生死相随。殊不知十有八九不出五年,信仰就更改,于是现在各医院美容院清洗纹身业务的繁忙程度不次于纹身本行。

        高铮身上是干干净净的,我身上也是。我们小时候都没犯过傻,可他现在却想犯傻,他递上准备好的一纸卡对师傅说,“纹这个。”上面描画着一字“桑”。

        师傅问,“想纹在哪里?”

        高铮转头问我,“你说呢?”

        一头雾水的我把他拉到一边,“你怎么都没跟我商量?”

        “这不用商量,”他拿着一股子自己身体自己做主的主权在握的劲儿,又问一遍,“纹哪儿?听你的。”

        “真打定主意了?”其实我心里都开了花了。

        “嗯。”不犹豫。

        “成。不过两点:一,纹了就不许洗。二,你纹我也纹,我纹个铮。”我得回敬,“所以……你想好,这可是跟你身上一辈子的事儿。”

        “我想纹就没想过要洗。”话接得那叫一个迅速决绝,跟少先队员宣誓似的。

        誓毕他试探着回问我,“你呢?”

        “我当然也不会。”我是另一名少先队员,坚定补充道,“永远不。”就差没在耳边握拳了。

        他抿嘴暗幸。

        “至于纹哪儿,”我低声说出心里的鬼点子,“我纹在这儿,”我拉过他的手,覆在我胸下的左肋,“你……你纹在这儿。”说着又移到他的下腹,偏右侧。

        定睛注视我几秒后,他眉眼含笑,唇角一勾,低声赞同,“好。好位置。”

        这不等同于变相约束么?是吧,我承认。可两人都心甘情愿地被套在这桎梏里。

        这甜蜜的枷锁。

        师傅是这行的翘楚,边构图边道,“瞧你俩这名字,一个比一个笔划多。”我们不说,他都猜得到,大约来纹名字的情侣不少。“不过别人都纹在看得见的地方,你俩这位置……”他没说下去。我和高铮对视了一下,脸都红了。

        高铮嘱咐师傅用最好的染料,我在一旁静静看着那“桑”字被一笔一笔地渲染在他的皮肤上,问他疼不疼。他看着我,微蹙眉头不说话,只握紧我的手。见他这样我紧张起来,连忙问,“师傅您能轻点么?”

        没等师傅答话,高铮自己先笑起来,“逗你呢,不疼。”

        师傅说,“他这部位小意思,倒是你,待会儿可别叫啊。”

        我别叫?“……什么意思?”

        上色已完成,师傅慢悠悠答,“越接近骨头、肉越少的地方越疼。”说着他涂了些滋润品上去,收手一拍,“他的好了,你准备下。”

        我迫不及待把脸凑过去,越看心里越美,舍不得移开。高铮红着脸轻声对我说,“回去慢慢看,别跟这儿。”作势就要起身系裤子。我这才发觉我俩的姿势在旁人看来有多么十八禁:照明设备下,他露着腹沟,我半跪在床边,贴看那部位,脸贴得极近,手还搭在他内裤边儿,一副正要把它拽下来以更进一步的架势……

        看似被拽裤子的那位嘴上虽这样说,瞅着我的那双眼睛却分明满是暧昧。

        轮到我。高铮小心翼翼帮我把衣服掀至一个低得不能再低的高度,生怕有半点走光。师傅下手没多久就进行不下去了,“兄弟,你内眼睛能不能别老鹰似的盯着我啊?纹这儿是你们自己的要求,又不是我建议的,真是。再说你捂得够严实了,我占不着便宜。”

        我扑嗤笑出来。

        高铮把目光收了回来,“您请尽量轻点,别让她疼着。”

        开始割线了,痛是痛,但是能够忍受的痛,甚至痛并快乐的痛。其实只要克服了机器声带来的恐惧感就不觉得痛,只是一针针打在骨头上的生理感直接导致了心理上的惊悚感。没多久,那“铮”字便在我左肋落定。高铮看了又看,又是满意又是得意。我回想那过程,仿佛真的将他刻到了自己骨头上去。

        临走前,师傅嘱咐了些洗澡时该注意的问题,末尾竟还带了句祝白头偕老,高铮因此而向他无比真诚地致谢。一出门我就贴进他怀里去,他也在同一刹抱下来,瞧这默契。

        在极近私密处的部位,刺对方的名,纯黑素体不花哨。无需言语,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事的意义:是宣誓,是决心,是昭示所有权,是打第三者疫苗——即使那人或许永远都不会出现。

        幼稚。

        可我们就是想溺在这蜜里,我们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