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八十三章 雪上加霜
我是喊着莲的名字醒来的，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似有似无的香味，既像是兰草香气，又像是带着几分麝香味道。
江御楼淡淡道：“你醒了。”
“你……”我欲言又止。
“公主饿了么？我去让宫女拿点吃的进来。”江御楼神情有些冷淡地从我的床榻旁站了起来，似乎因为一夜都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有些踉跄。他一边走一边似是无意地说道，“我与公主的婚事可能要再推一推。
“为什么？”
“我爹对昨日之事颇有微词……总之，我会说服他的。”
是啊，我昨天扔下新郎，拼命喊着要让隐莲带我走，在场的人定是都看见了……江老狐狸丢了面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恐怕此时正在向隐玉发难吧？
江御楼打开门，让端着盘子的宫女进来。似是门外有人找他，他走出去与那人谈了几句。来人虽把声音压得很低，但凭我的耳力仍能听出是个女子，而她的声音甚是耳熟。
回来后，他的神色有些凝重，按了按太阳穴后道：“好了，公主。昨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言外之意便是让我不要在追问隐莲的事。
纵使如此，我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隐莲……他怎么样了？”
江御楼的笑容一滞。脑中仿佛是进行了剧烈的斗争。
半晌，他端起一碗燕窝粥走到我的床前，看着我一字一句道：“请公主吃完这个，而后我会带你去见他。”
我接过，把脸埋进碗里，拿着调羹不停地搅着，却吃不下一口：“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江御楼的语气开始有些浮躁。
“总之，对不起……”
江御楼背对着我坐在床榻上，沉默着不说话。
“其实我已经准备好要嫁给你了，只是……啊！”我突然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那碗燕窝粥打翻在床上。
他有些发狠地将我紧紧地箍着，甚至将我肺里的空气都挤光了。他的心脏如此剧烈而清晰地跳动着。肌肤间隔着几层布料，却仍能感觉得到的灼热。
那是第一次两人之间没有一点空隙的拥抱。
绝望而悲伤。
我试探着抚上了他的背，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对不……”
“不要再和我说对不起！你要跟他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亦有我的尊严！”江御楼束住了我的双手，粗暴地吻上了我的唇，全然不顾我的反抗。纵使使尽我所有的力气也推不开他，我惊恐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凉薄而苍白的唇被他狂热地啃噬着，血腥味渐渐漫了整个口腔。
“为什么我为你做的你全都看不到？为什么你的心里还是那个人！我做得不够好么？我究竟是哪点比不上他？！”江御楼失却了平日的沉着与冷静，疯了一般地冲我咆哮。
“从来都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够好，只因为他是我这一生唯一爱上的人……”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我眼中无声地掉落。
他一怔，突地放开了我，抓起我的手腕将我拉了起来，扔给我一件外衣，厉声道，“穿上它，我带你去见他！”
慌乱间撞翻了小几上放着的青铜香炉。炉中插着的一支的紫色燃香蓦然折断，香灰倾倒出来，紫得诡异。
隐约看见一抹红衫掠向花廊。我当时心慌意乱，亦没有在意。
一路上是被他拖着向前走的。
所有见到我们的宫女与太监惊讶过后纷纷垂下眼去，闪在一旁。
被咬破的嘴角开始红肿，血丝缓缓渗出。我努力抓着随时都会滑落的外衣，狼狈不堪。
昏暗的地牢中。
江御楼举着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径直将我拖到一扇特殊材料制成的门前。他拿出了钥匙，将那铜锁打开：“我能做的，唯有到这一步了。”
此时只要一推门，便能看到隐莲。
“九公主，你的下一世，留给我。”江御楼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再一次将我紧紧拥在他的怀里，最终一把将我推了进去。
门“哐啷”一声关上了，沉重的合锁声。
眼睛刚习惯了地牢的幽暗，就立即被一束耀眼的阳光刺痛了双目。
一瞬间的失明。
“你来做什么呢？”一声冷语从角落里传来。
我渐渐开始看清了牢房中的一切：四周是干净的白墙，地上亦干冽清爽。隐莲的白衣如雪，正半倚在一张简单而整洁的床榻上，嘲弄似地打量着我。所幸，他并没有吃苦。
“长公主，你来这里做什么呢？”隐莲的目光在我渗血的嘴角与不整的衣衫间流连，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嘴角，无法直视他的眼眸：“莲……你，你还好吧？”
——莲，你还好吧？
想你的时候，就连所有看得到的背影都像是你的，都想去拥抱，去撒娇。可见到你的时候，却不敢面对你的眼睛，说不出那一句让我反反复复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的话来。
只能说一句，你还好吧？却没有任何意义。
“我当然好。”他站了起来，带着慑人的气势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按着快要滑落的衣服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背脊贴上了冰冷的墙壁。
隐莲用手指挑了挑我身上凌乱的外袍，声音冷到了极点：“倒是长公主你，是用了什么代价换得了来看我的机会呢？”
“你，你说什么？”
“江御楼和我，哪个让你更满意呢？”隐莲的左手穿过我的长发撑在墙上，他俯身靠近我，右手搂着我的腰，半眯着眼，狭长的凤目闪烁着危险而诱惑的光芒。
我愣住了，他竟然以为我和江御楼……
“怎么，说不出么？要不要现在……”他蹙起眉，用力将我的腰向他身下按去。
“你疯了吗？！”我第一次想要推开他，逃开去。可是，依旧是无能为力。
隐莲像是疯了般将我紧紧搂在怀中，如骤雨般的吻不断地落在我的脖颈与锁骨上。从来没有想到他的吻会那么疼，冰凉的皮肤上瞬间起了点点红痕。
衣袍颓然落地。
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
曾经如此期待能和他再在一起，如此怀念他温暖的拥抱，温柔的亲吻。但此刻，却如同被一把利刃割裂了所有的美好。
如果强行将身体与身体纠缠在一起磨损，一切的感情就会渐渐变得单薄。从来没有想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如果知道这样，我宁愿选择回忆。
心里隐藏着冰凉的火焰，感觉得到它吞噬着以往的疼痛，却没有温度。
隐莲最终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他叹了口气，将我的脑袋抵在他胸口。
我的眼已经哭得很肿，垂下眼呆滞地看着地面。一直看一直看，一切都变得很模糊。
他把外衣从地上捡了起来，默默地帮我穿好。从整理衣领到系衣带，每一步他都做得很认真。我看着他抿着唇，帮我穿衣的样子，眼中又是一热。
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像对待娃娃一般地帮我穿上繁复的衣服。因为，我一直以来都对需要穿了一层又一层的长衫很不耐烦。后来记起了六岁前的事，发现原来小时候的他就习惯于代替宫女帮我穿衣了。
那时的我，总是那样霸道与任性，许多事非要他来不可，他亦不厌其烦。
“翘儿。”他开了口，嗓音有些喑哑，“跟我走吧。”
“走？走去哪儿？”我有些恍惚。
“回凤鸣山。你喜欢那里，对不对？”隐莲轻轻抚摩我的面颊，柔声道，“我们以后就永远住在那儿，好不好？”
我麻木地点点头。手被隐莲拉住了。熟悉的温度。
“走。”
此时，我才慢慢清醒过来。只见他领着我走到那张床榻前，蹲下身，在榻下的一块巨大的石砖上敲了几下。石砖马上就被一只手顶了起来，露出一张有着罂粟花胎记的小脸。
“洮花？”我惊呼。
洮花看了我一眼，对隐莲道：“尊主，你确定要带上她？”
“是。”
洮花嘟哝着几句我听不清的话，将脑袋缩了回去，咚咚的脚步声传来，似是往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