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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幽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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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书籍名:《魏幽山庄》    作者:林音


她笑着转身,衣角才轻轻碰到路边蔷薇,雪白的花瓣便落了一地。

“我要回去了,你多保重。”穆西站在门口对明月说,她拍了拍阿茵的头,“阿茵也要听你娘的话,可不能任性。”藕荷色对襟上衣极为轻便。

“姑姑什么时候回来?”阿茵看着不远处的马车,“娘说晚饭要吃桂花鸡。”

穆西笑了笑没有回答,她将手中的一支白蔷薇递到小孩手中,她微笑着看向明月,“照看好阿茵,不要多想。”明月点了点头,穆西只当她答应了,转身便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蹄声渐远,明月默默牵了阿茵向回走去。

正月初四,在南海郡滞留数月的颜穆西终于启程返京,统共也只有两辆马车,与她同车的为贴身侍女良绣,随行人员,似乎减掉不少。无论她此时为谁带来了怎样的利益或者是影响到什么人得势力,在后世的纪录中都难找到对此事的评价,而那一对因机缘巧合而得以住进玉城的母女,却踏上了另一条路,没人知道那是一场悲剧抑或是喜剧,凡人不过是被命运的强力拉扯着的用来演绎人生的布偶罢了。

一路马不停蹄,从南海郡到京都也已经是半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再次回到灵枢院,她立在灵枢院门前的桥边,眼前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手持武器震慑力极强。不过数月,莫非灵枢院开始涉足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研究的领域,所以戒备森严?穆西这样想着,她微微掀开垂至脚踝以黑色明珠点缀的幕离,琥珀般透亮的眸子与苍白的面容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些在灵枢院驻扎了一个冬天的私卫纷纷让道,待走入院子,她摘下有些影响行动的幕离,珠子碰撞,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亲信侍女席霜对穆西一个福身,“小姐,欢迎回来。”一双机灵的眼睛像她身后瞟了瞟,想要看清楚这次随自家小姐回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原来还是双胞胎姐妹中的一个。

穆西随手将幕离递给良绣,语调和缓,“师傅呢?”

席霜躬身,主动上前将穆西的狐皮斗篷接过,她还不忘回答问题,“张教习自灯节之后一直在院内教授庄小姐琴艺,另几位教习还未归来。婢子已将一切准备妥贴,只待小姐归来。”

穆西嘴上回答好,却失笑——教授庄月罗琴艺,这外面围得跟铁桶一般,出去比进来还难,就算庄月罗是未来的王妃也罢皇妃也好,也不用这样保护吧,何况她刚刚分明看到那玄色衣服上的张家族徽,之前得到的消息是自从知道她出事庄月罗就被软禁在灵枢院,这个情报一点都没有夸张呀,穆西思索了半天,那个……有那么多拉风的师傅才是她被拉拢的原因吧,世族的权利果然已经那么大了吗?这可是远远出乎她的意料啊。正如穆西所见,世族的势力在这个时期已经大到不能再大,张豫在魏幽山庄中的地位加上她的家族为他带来的势力,已经可以在灵枢院外动兵,这在一百年前根本是无法想象的事情。穆西看着熟悉的景致,皇室内部不团结,外面还要受那些大族的气,另一方面还估计着南疆的荣亲王与邻国朵萨……这日子过得……大概也不舒服。

竹林中乐声袅袅,白色绫绡深衣尤显飘逸高洁,庄月罗跪坐于琴前,手指娴熟的在弦上拨按。张豫背对着她,似在凝视远方。后园泥土松软,行走之声几不可闻,张豫面带笑容,这时庄月罗的侍女良锦恰好端了新泡的茶过来,“颜小姐……”手中托盘坠地,滚烫的茶水泼在地上,热气腾腾。

乐声戛然而止,琴弦已断,无法演奏,庄月罗缓缓转过头来,白衣似雪,飘然出尘,她勉强的对穆西笑了笑,“你回来了。”对于庄月罗的失措,穆西似乎不以为意,她笑得轻松,“是的。”颜穆西回到山庄,遇到第一个与她拥有对等身份的人,便是已经在这个地方呆了许久的庄月罗。

庄月罗垂首看着断掉的琴弦,红润的脸上一片平静,“你回来就好,我可以回那边了。”

“慢走不送。”穆西颔首,她面上只是波澜不惊却尽显雍容之态,穆西对离自己数步远的贴身侍女招呼道,“良绣,你与你孪生姐姐也许久未见,你便先在这儿伺候着吧。”

她的声音极轻极柔,仿若二月的清风轻轻拂过,所到之处一片春日的温暖。即便是这样,庄月罗心中还是一寒,嗓子突然有些发涩,穿着白衣的年轻女子只道,“甚好。”

跟着穆西转身离开,席霜却有些遗憾,还以为这两位会掐起来呢,天天看这种温温吞吞的对话,都腻歪了……

“这边是要冷许多啊。”一声轻叹,听起来心情不错,她低笑两声,“也不知道荣王爷在这儿习不习惯。”

席霜会意,虽然并不支持自家主子老是这种遮遮掩掩的方式说话,她还是在后面恭敬回答,“荣王爷圣眷正隆,怎能过得不好,只是他那个小孙女很有趣,不过几个月在京中是出了名的顽皮呢。”

“恐怕不能休息了呢。”穆西轻笑,她眯了眯眼,“我记得那位小郡主是叫做白芸的吧,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她似乎是来了兴致,“你可知道这次荣亲王进京,为何不带上世子,却把自己嫡亲的孙女带了过来。”

席霜显然对这种问题很是鄙视,“小姐大概忘了,过不了多久贵女们就该入宫选秀了。”话中还带着三分怨气,这也就是他们手痒却动不得庄月罗的原因。

穆西偏头想了想,这不是一个由穿越者建立起来的国家吗?怎么还能存在选秀这种恶俗的东西,或者说当初就应该把娶妾的规矩河蟹掉——她显然故意忽略了一件事情,左明羽只是殿下,还不是陛下。抱怨归抱怨,看着席霜那张比自己还要哀怨上三分的脸,一种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事情都怎么样了?”

“长孙殿下似乎甚为气恼。”席霜讪讪道。

穆西险些被脚下的鹅卵石绊倒,倒不是为了姚浠,莫非她的属下已经八卦至此,天天无聊的去东宫听墙角挖消息,事情还是太少了啊,对不起她付的那些工资,她慢条斯理道,“京中事物似乎并不繁忙啊,玉城那边正值用人之际,不然调一部分到那边去吧。”

席霜顿时石化,干笑两声,“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属下等人日夜盼着小姐归来主持京中事物呢……”声音越来越小,“人还不够用呢。”

穆西点了点头,“对,是不够用。”她回头微笑,一本正经道,“那就委屈你一人充两人了。我听说太子妃病了。”

“是。”席霜回答,“她连元旦时都没能离开东宫,小姐怀疑南海的事情与她有关。”

穆西低了低头,“不全是。”

东风吹来,细长的竹子随风摇曳,竹叶相互碰撞发出细碎的声音,似乎是在诉说那隐藏已久的秘密,魏幽山庄的隆冬,正是终止于此日。

制衡

  赤色衣袖在金砖上铺展开来,姚浠手持玉笏稽首五拜,恭敬无比,金簪朱缨,皮牟下是一张俊朗坚毅的脸,修眉入鬓,嘴微抿,平日总是漾着丝丝柔情的桃瓣眼亦敛了情绪,表情庄重认真,原本柔和的脸上也添了三分不易察觉的威严,这是他回宫之后首次正式朝见皇帝,众臣悄悄看着这位年幼丧母现今得志的皇孙,年轻人意气风发甚是引人注目。一会儿,他们便听见高高在上的天子用他一贯的语调道,“皇长孙见太子没,起来说话。”

群臣囧,面上却不得不摆出一幅肃然的样子,姚浠回京也有月余,他自然是居于东宫,每日晨昏定省,请安闲聊,别说太子,可能连皇帝都是天天见面,这话中唯一有点价值的可能就是皇长孙三个字了——只是陛下您能不扯家常吗?

这日姚浠入朝,震惊朝野,在东宫进行了十几年的下任储君的争斗终于在这一天落下帷幕,太子妃一派因受到南海郡事件的影响实力大减,其党羽亦受重创,十几年的苦心经营付之东流,在这之后的势力根本无法与风头正劲的皇长孙抗衡,形势转变之快,出乎所有人意料。

姚浠自那日早朝便日日随驾,宫人们遇见他少不得恭恭敬敬得叫一声长孙殿下,他听了只是在心中冷笑,说起来姚浠排行第三,前两位哥哥是现在的太子妃王氏所出,姚浠生母虽是嫡妃却幼年失祜,加之王妃在宫中势大,自然没有那位早已被看好的二哥受欢迎,只说是人情冷暖,也不过如此了。

正月已快结束,天气却还阴寒,北风呼啸着在长长的甬道中吹过,姚浠走过,路边穿着绿色夹袄的宫人们纷纷行礼,也有胆大的抬起头看他两眼看看这到底是哪位贵人,这里本是宫内贮藏布匹的库房,平日少有人来,今天上午太子殿下却突然驾临,现在又来了一位,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宫中规矩甚严,这些人也只能私底下想想而已,姚浠神色匆忙,似乎无暇顾及其他。

已经稍显老态的太子姚镕见姚浠的额上还有些细密的汗珠,他对儿子点了点头,指着一边的椅子道,“坐吧。”

可能是端帝刻意打压,大宣的储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功绩,自十岁即位以来一直保持着没什么事做也没做什么事的状态,正是如此,他才能安居于东宫。

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形略胖,脸型虚肿,面色也不大好,并不像健康的样子,这也是诸方在今上还未驾崩就开始争斗的原因之一。姚镕穿着件赭色常服,衣襟处的金织绣纹辉煌灿烂,他开口,语调平缓,“听说灵枢院那丫头回来了,你看看库房中有什么合适的布料挑两匹送过去吧。”言语之间全是难以掩饰的疲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