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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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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乱臣贼子篡国柄 忠良之后保平安

书籍名:《乱世枭雄》    作者:马赛


        鲁国公族大夫公子翚,执掌兵符,权倾朝野,满朝文武,莫敢逆之。公子翚贪横之辈,又以好战闻名。郑庄公在时来会盟之时,公子翚便奏请鲁隐公,允其代君应邀前去,当时鲁侯见庄公实力强大,着实想亲自亲近一番,因此便以其操劳国事,况国中亦需要他监国为由,婉言劝其留下。公子翚请之再三,鲁侯只是不允。公子翚虽然口中应承,心实不悦。待时来会盟结束,公子翚听闻郑鲁齐三国约定伐许之期,便又奏请隐公代其出征。鲁侯又以同样的理由拒绝了他。公子翚十分恼火,但惧于隐公操国之大权,无可奈何。由此他便觉得手中握有权势的好处。从此便一边笼络一些亡命之徒为已所用,一边寻找机会扩充自己的权柄。

        故事发展到这里,我们还需要把鲁隐公的来历简单说明一下。却说鲁国先君惠公,元妃早丧,并无遗子。宠妾仲子被立为继室。仲子生子名轨,鲁惠公爱屋及乌,欲立子轨为世子。不料惠公未及举行立嗣大典,就得暴病而死。鲁隐公为正妃所生,他天性恬淡,对父亲立轨一事并不计较。及惠公毙,群臣以其年长,奉之为君。隐公力辞,群臣却力谏。隐公见子轨确实年幼,不堪主政,便勉强纳谏,做了国君,却明言:国乃子轨之国,因其幼小,寡人暂且替代为君。及至子轨年长,隐公便思退位,因国外之事接二连三,所以尚未详细计较。

        一日,公子翚见朝中太宰一位空缺,便向隐公求其兼之。鲁隐公担心公孙翚权势太重,将来子轨继位之后不能钳制,便推托道:“等子轨继承君位,你再去求他吧。寡人不日将会退位,以奍天年。”公子翚哪里相信鲁侯会甘心让出君位?反密奏隐公道:“臣闻‘利器入手,不可假于人’,主公早已继承君位,国人信服,待主公千岁之后,便可传之子孙,为何屡以暂居君位为名,起人是非之心?今轨年纪已长,恐其将来对主公不利。臣请杀之,为主公除却隐忧。”鲁侯听罢大惊,双手掩耳,道:“你若非疯了,怎会出此乱言!寡人已使人于冤裘之地建筑宫室,为奍老之计,不日自当传位于轨。寡人念你为吾设想,恕你无罪。你可速速退下,再勿乱言。”公子翚自知失言,羞惭而退。

        回到家中之后,公子翚便派人往冤裘打探消息,当他得知隐公确实在冤裘建立宫室,这才相信隐公真心想让位于轨。公子翚怕隐公把自己所说的话告诉子轨,那么待子轨继位之后,必不会饶了自己。思前想后,公子翚便定下一条毒计。

        当夜公子翚亲往见轨,却说:“主公见公子年纪渐长,怕你争位,故于今日召我入宫,密嘱我暗害于你。我不忍心公子死于奸人之手,特来告之。”子轨听说,十分惧怕,问道:“如叔父所言,这便如何是好?”公子翚道:“他无仁,我便无义。公子欲免祸,非行大事不可。我建议公子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永除后患。”子轨心中有所顾虑,说道:“他为鲁君,已十年有一,臣民向来悦服。吾只恐大事不成,反受其害。”公子翚道:“我已为公子定下一计,请公子听来。主公在未立之前,只因鲁郑为了争夺地盘,曾奉先君惠公之命,与郑武公战于狐壤,为郑所俘,囚禁于郑国大夫尹氏家中。尹氏素奉一神,名叫钟巫。主公暗地祈祷,谋归鲁国。遂卜一卦,大吉。因见尹氏正不得志,便以实情告之。尹氏遂与主公谋划,后来果然归于鲁国。主公继位之后,遂于城外建钟巫神庙,每年冬月,必亲往祭祀。祭毕,亦必会宿于尹大夫之家。我等可以派遣死士充作杂役,伴其左右,主公必不相疑。待其熟睡之际刺之,如宰羔羊,仅一夫之力耳。”子轨又道:“此计虽好,但必会担上恶名。将来为君,何以自解?”公子翚笑道:“我会在行动之前,密嘱死士逃走,却归罪于尹氏,又有何不可?”子轨顾虑全消,下拜道:“承蒙叔父抬爱,子轨感激不尽。大事若成,必以太宰相屈。”

        公子翚依计而行,果弑鲁隐公。子轨继位,号为鲁桓公,封公子翚为太宰,诛尹氏一族以封国人之口。但鲁国臣民素知公子翚的为人,都觉事属蹊跷,只惧于公子翚权势,不敢轻言罢了。从此以后,公子翚自是权焰燻天,横行无忌,鲁桓公不能掣肘于他,又碍着立位之功,只得任他胡为。

        郑庄公伐许大胜,便分派使者,携带礼币往齐鲁两国称谢。齐国无甚可说。却说派往鲁国的使臣回来,把礼物连同国书一起,原封不动地又缴了回来。庄公问其原因,使者答道:“微臣方入鲁境,便听得鲁侯已毙,新君又立。国书不合,不敢相投。”庄公道:“许城之别,我见鲁侯还是好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这其中必有猫腻。你可打探得什么消息回来?”那使者便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庄公叹道:“鲁侯宽柔谦让,乃贤君也,不幸被子翚所害,诚为可惜。我意伐鲁,以正视听,众位爱卿以为如何?”上卿祭足出班奏道:“臣以为不可。鲁郑世代相好,讨之不如和之更为有利。臣料鲁国不日将有使命到来……”,一言未毕,殿外执事官进来奏称:鲁使已至殿外侯见。庄公便叫请入,先问其来意。使者说道:“新君继位,特命微臣来修旧好。且我国君上有意约会盟主,并请转央齐侯,择地会面。”庄公大喜,却不在脸上显露出来,嘴上不紧不慢地道:“三国先前就有约定,伐许之后,择地会盟。鲁侯如今来知会寡人,约期会盟,诚为善策。只不知地点可选好了没有?”那使者再拜而言:“我国君上不敢自专,还请盟主选定地点。”庄公沉吟道:“既然如此,就选会稷好了。此地在郑齐鲁三国的中心,离各国都不甚远,可省却齐鲁二侯车马劳顿之苦。”鲁使又请约会之期,庄公道:“现值隆冬,可于初夏四月中旬,在会稷相见。”说罢便令祭足当场做书,并厚待鲁使。鲁使收了回书,拜谢而去。

        至来年四月,齐鲁郑三国于会稷相会。齐郑二侯为鲁侯正其君位,竟不经过周桓王。三国献血盟誓,世代永好。并联名上书周桓王,请其赐给伐楚之命。盟会结束后,三国便约定待周天子的圣命下达之后,再在此地大会诸侯。自此鲁郑信使不绝于道,两国关系愈见亲密。

        周桓王自时来会盟之时给郑庄公下达一明一暗两道圣旨,便眼巴巴地期望庄公能饶恕许国,然后伐楚。不料他等来的却是许国沦陷,颖考叔阵亡的消息。许城被郑庄公所占,虽令周桓王十分震惊,但比起颖考叔的阵亡,便也不算得是什么了。所以桓王得知颖考叔逝去,不禁捶胸顿足,大哭道:“可怜天不与好人添寿,却令奸佞虎狼横行。痛哉哀哉!”哭罢昏绝于地。群臣慌忙急救,良久方舒。周桓王指着郑国方向恨道:“寤生,寤生,朕若今生让你得逞,誓不为王!”说罢吐血数口,自此便成一病,终日恹恹无力,饮食不调,神思昏沉。

        颖考叔下世之时,正是会稷会盟前一年的夏末。颖张氏年老体衰,兼之哀伤过度,颖考叔的遗体运回荥阳之后的当天晚上,颖张氏便也随着儿子去了。可怜晏珠新丧丈夫,再丧婆婆,只得强忍悲痛,带着刚满月余的幼子为二人治丧。幸得家人解绥与安庆等人在内支持,外面又有叔詹,瑕叔盈和曼伯等颖考叔生前故交照应,内中又有黄鹂,杜鹃和红杏等闺中密友居中调济,才勉强使丧事不至混乱。等丧事粗完,虽然庄公下旨欲将晏珠母子恩奍于宫中,晏珠却拒而不受,仍是打算扶二人灵柩回颖谷。

        一日晏珠叫来众家人,把颖考叔生前所留财物,一一分赐给众人,并让其各回原籍。众家人都哭着不肯离去。晏珠强忍眼泪说道:“我知你们一向忠心,但我夫已死,我又欲回颖谷守灵。没有俸禄,实在奍不起你们了。你们还是各自回家,与父母妻儿团聚。或者有要留下的,我也可以为你们推荐几处主人心地善良之家。”众人都不愿易主,只要跟随晏珠母子。晏珠再三解劝,那些人才依依不舍的走了。晏珠又对解绥说道:“你也可随他们一起回去。”解绥跪下哭道:“小人蒙主人主母之恩,得以随侍左右,略表寸心。如今我并无家小可寻,夫人却让我到哪里去安身?我只愿随着主母和小主人,哪里都不去。”晏珠劝道:“你为人精明,办事干练,我可推荐你去原大将军府中谋个差事。我们孤儿寡母,且不说已无府第可操持,你随着我们也多有不便。我已经写好了荐书,你只要持此书去寻原大将军,他们必会收留你。”说罢从安庆手中接过一封写好的书信,交给解绥。解绥知道再求也没有用,便不再言语,含泪接了,磕头拜辞而去。

        晏珠只说他住一晚就走,再没想到解绥存了必死之心。

        却说解绥回到房中,不急着收拾行装,却把跟随自己多年的祖传弯刀取出,试了试锋刃,便横刀颈中,意欲追随考叔而去。不想他无论如何用力,那刀却如生锈一般,硬是划不出口子。解绥深感诧异,凑近灯光细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他刚才明明拿起的宝刀,竟然变成一截木头!解绥只欲寻死,也不计较这刀是如何变化的,又取出一捆绳索掷于梁上,打个死结,意欲将自己吊死。然而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拿出的绳索原来并不结实,当他套上绳套之后,那绳索却似经不起他的体重似的,竟自断开了。解绥十分生气,掷下绳索,刚想一头朝柱子上撞去,却晃忽发现颖考叔立在厅柱之前,正面色严峻地朝他望着。解绥又惊又喜,张开双手朝他迎来。触手之际,考叔忽然不见。解绥急忙转身回顾,却又见主人立在自己身后,仍然面色严峻地朝自己看了一看,就朝门外走去。

        解绥一边追着颖考叔的脚步,一边大叫:“主人且慢行,等我一等。”考叔并不答言,脚步如飞般而行。解绥加紧脚步,考叔也便急行。解绥稍慢一慢,考叔便也慢了下来。两人一追一赶,不觉出了颖府,来到一处府第之前。解绥一不留神,考叔消失不见。解绥前前后后的找了数遍,始终不见颖考叔的踪迹。解绥暗暗惊奇,回到考叔消失的地方,抬头朝府门上看去,只见上面大书:“上大夫府”四个大字,这才知道此处是叔詹的府第。解绥思忖道:“主人引我至此,莫非另有深意?也罢,我就回去向主母讨一封谏书,从此到叔大夫府中苟活,以待主人的安排罢了。”想罢便转身回颖府中去了。

        天还未亮,晏珠已准备好一切。她于昨晚已经通知了他哥哥晏海清和早就想归野的叔詹两人,余者均不曾告知。此时叔詹早已带着雇佣等候在门外,但不知怎的,晏海清却迟迟未到。晏珠知她此次归乡,乃属抗命,哥哥不来,也是怕牵连自己的缘故,因此除了更添悲戚,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安排好一切,她便回房去抱孩子。那孩子还在熟睡,全然不知道府中近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晏珠看着这个眉眼之间和夫君十分相似的孩子,回想与颖考叔相处的种种恩爱情形,不禁肝肠寸断,那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直流下来,想止也止不住。良久,晏珠才回过神,用锦被小心包好孩子,抱着他登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众人正欲起行,却忽见解绥拦在车前,跪下禀道:“主母慢行,奴才解绥有话要说。”晏珠道:“你不去原大将军府上,拦我车马,却是何意?”解绥道:“小人敢请主母将奴才谏往叔大夫那里。”晏珠正在惊奇,叔詹却急忙把解绥拉到一旁,耳语道:“解管家,不瞒你说,我也欲归野。你不去大将军那里,却去我那里干什么?”解绥呆了一呆,答道:“大夫此举乃为抗命,府第须暂时收回不得。小人肯请去为大夫看守府第。”叔詹严肃道:“此举决不可为。你还是去原将军那里为好。”解绥道:“小人除了叔大夫府,哪里也不愿去。请大夫恕小人抗命之罪。”叔詹无可奈何,从身边取出一包银两,谓解绥道:“既然如此,你拿此资去逃命去吧。如今京师已成非之地,你不宜卷入其中。”说罢他见安庆已经锁好大门,遂不等解绥回话,竟自催促车马起行。

        安庆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叔詹与两个随从骑马不离马车前后。三辆灵车,各雇有两个车夫赶着。只听得安庆吆喝一声,那套着双马的车子开始辚辚响动,快速向城门驰去。因有叔詹在侧,出城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所以众人很轻易的出了城,直往颖谷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