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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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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书籍名:《捡来的娘子》    作者:唐之风


        苏月睡得很早,只是睡不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也太突然,她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

        辗转反侧了半晌,终是无法入睡,最后只好披衣起床,想要喝点水,却从门缝里发现外面还隐隐透着光亮,想必是这书生在熬夜苦读。

        这世上哪个想入仕的男子不希望能通过科考而一举鲤鱼跳龙门?只可惜每个人的出身绝然不同,像他这样的家贫子弟,也只能靠付出比别人更多的辛苦才能成功。

        她略一迟疑,干脆便抱着这个家里唯一的茶壶,拿着一只杯子,打开门走了出来。

        凌云正在挑灯夜读,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忙回头看去,诧异道:“你怎么还没睡?”

        苏月笑道:“睡下了,却有些口渴,又起来了。我想可能是我晚膳做的有些咸了,见你没睡,所以来问问你要不要喝点水。”

        凌云更觉意外,连连摆手,“晚膳口味正合适,我并不觉得渴。”

        他还正说这话,她已经抱着茶壶走到他的桌边,倒了一杯茶给他,微笑道:“喝点茶润润喉咙也好。”

        这是凌云这辈子第一次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和一个女子单独相处,就算是手捧经典,依旧有些心浮气躁,是以目光只好锁定在手中书册之上,不敢乱瞧。

        苏月看了眼脚边他的新“床铺”。那是他问邻家借的一块破门板,直接放在地上,然后把他自己床上的旧被褥搬了出来,铺就而成。

        平日里自己总会感叹人心不古,现在看来,也未必如此。此处淳朴的民风,和眼前这淳朴的书生,似乎想要把她对人性的最后一丝希望给留住。

        豆大的灯光很昏黄。苏月知道他是想省一些灯油钱。世道本就不公,高低贵贱自有天数,也只能让人叹息。只是这双纯净的眸子,和这灿若星辰的光芒,若被这太过昏黄的油灯毁坏,着实有些可惜。

        想及此,她走上前,伸手挑亮了些灯芯,笑道:“灯光若是太昏暗,会伤眼睛。若是眼睛伤了,就算是进士及第,又如何?有些钱,还是不要省的好。”

        凌云只是看着手中的诗书,头也不抬,回道:“多谢苏夫人提醒。”

        苏月能感觉到他的局促,然而她却是心事缠绕,无法入眠,不知为何,突然想这个人聊聊闲话,渡过这漫漫长夜。

        “我听今日那提亲之人说,有家员外想要入赘你入府?”苏月沉默了半晌之后,突然开口说道。

        凌云死都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尴尬之事。对方不是长辈,亦不是友人,而是位年纪相当的女人,虽说她已不是姑娘,但总归颇觉尴尬,因此脸色一红,低声道:“我是绝不会接受的!”

        苏月笑道:“你可知若你入了他的门,便可抛去这贫苦的日子,和别人一样,上书院,静心备考,将来又能靠着这家财一路打点,也好平步青云,又有何不好?”

        凌云蹙眉抬头,凝视苏月,沉声道:“在下纵然眼拙,也知苏夫人并非寻常短视之妇人,怎会有此想?我虽家贫,却也有气节。古云,富贵不能淫,夫人这话,可是羞辱于我?”

        苏月轻轻一笑,单手撑腮,直视进他认真却隐怒的眸子,悠然道:“但也有古训,叫大丈夫能屈能伸。若此时一屈,能渡过这最重要的一关,将来宏图大展之时,再作计较,岂非也能如意?人若是能识时务,则为俊杰。当今人心早已不古,卓凡如此秉直,岂非不通世故,显得愚钝?”

        她说的悠然,他听到火冒三丈。

        他虽穷,却有原则,有底线,有君子操守,这位苏夫人这口口声声的,声音虽柔美悦耳,听起来却刺耳刺心。就连她这灯光下不可方物的笑容,现在都觉得那么刺眼,好似嘲弄之色。

        凌云这时才更加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若是心不质朴,就算是再美的容貌,也无法让人愿意再看第二眼,更谈不上“美”。

        苏月见他五指紧握成拳,白皙手背之上青筋隐露,面色盛怒,目光灼灼,抿唇却不语,便知玩笑已经开大,忙适可而止,笑道:“我并非是看低你的品格,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坦白而言,你虽贫寒,却心高志远,品行高洁。他日入仕,虽免不了弯路要走,却能赢得他人尊重。古有训者,大丈夫须先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是为三不朽。若能立德立言,就算时局所限,未能立功,也算大贤,卓凡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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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半夜,倒是换凌云有些睡不好觉了。

        他这辈子自认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脾气好。从小到大,从未有过今日被苏月试探之时那般的恼怒。或许是因为她说话直接,单刀直入,十分直白的说出了一些现实,也或许因为像她这样的咄咄逼人,实在是他第一次碰到,更或许,是因为,她三番两次的试探,让自己觉得十分心烦。

        诚心待人,是他自小从父母之处得到的训教。虽然父母识字不多,却极为通情达理,善恶分明,为人坦荡,从不曾有人教他,在和一人交友之前,还要多试探几番,才能放心的道理。

        若说人心不古,看来没有人比这位京城来的苏夫人更加合适诠释这四个字。

        还是早日把宅院定下,把这尊神早日送走为妙呵!

        只是,越是看她谈吐,越是觉得此人不说比寻常女子,就算比起有些读书之人,也高出不少,看似满腹经纶。

        她到底是何出身?难道现如今京城大户人家的女子,早已不再以“女子无才便是德”为训,而是抛去女红刺绣,转而吟诗作赋、饱读诗书了?

        ……

        第二日,天光刚亮,鸡鸣三声,凌云已幽幽醒转。虽然昨夜睡的并不好,但多年来养成的这习惯,却一日都不曾改过。

        神智刚有些清明,鼻息间便嗅到浓浓粥香。静耳细察,原来她竟起的如此之早,已在准备早膳。自母亲去世之后,他还从未有过一日是在这样的粥香之中醒来。顿觉胸口暖涨,五味杂陈,鼻头也有些酸涩。

        昨夜心中的郁结,似乎也因这清晨的意外全数消散了去。他起身洗漱过后,才走到厨房门前,轻笑了笑,“早安,苏夫人。”

        苏月彼时正从灶台前熄火起身,双手轻轻拍打着身上惹来的尘埃,被他这么一打招呼,似乎惊了惊,定了定神之后,才微笑道:“你起的倒早。”

        “我要早起诵读,所以早些起床,只是夫人昨日该是十分疲惫,为何也起的如此之早?”

        “初到贵地,怕是有些水土不适,睡不大好。”苏月笑了笑,弯腰去拿咸菜,岂料刚一打开坛口,胃中一阵酸水便汹涌而上。

        以手掩口,她急急冲出了厨房,还差点撞到了依旧站在门口的凌云,踉踉跄跄的奔到院子的角落里,便再也忍不住的呕了起来。

        凌云立刻便明白,这也是孕妇的正常反应。她怀孕将近三个月,正是害喜严重的时候。看她昨日无恙,还以为她早已过了此劫,没想到,只是美好的心愿罢了。

        一阵呕吐过后,她几乎站不起身来,一张脸惨若金纸,无力的蹲在地上。凌云连忙上前,伸手扶她起来,问道:“夫人害喜可有些时日了?”

        苏月摇摇头,艰难开口道:“今日才是第一次。我知自己怀有身孕,也是几天前的事情。之前事务繁多,倒不曾留意。前几日赶路途中,有些不适,这才请大夫看了看……”

        凌云想了想,道:“我虽懂些草药,却并不精通此道。昨晚夫人所喝汤药,是我特意买的宁神安胎之药,就是怕你有些闪失。本想喝了那些汤药,若无其他不适,便可放心。可你真若是水土不适,睡不安稳,恐怕真要去医馆请大夫一看究竟了。”

        苏月摆摆手,微闭了眼深吸了一口气,才强笑道:“无妨。害喜是妇人怀孕最正常的症状罢了,没必要延医。我只喝点温水,顺顺气便好。”

        见她硬作坚强,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扶她进屋,倒了杯温水给她。她靠在椅背上休息片刻,总算脸色有些红润,似乎缓了过来。

        凌云这才问道:“早膳你可用的下?”

        苏月勉强笑笑,“你先独自用膳罢了。我有些累,要去睡一会儿。”

        凌云点点头,随后走到鸡窝处,摸出两只还带着温热的鸡蛋,冲苏月摇了摇,笑道:“这蛋再新鲜不过,苏夫人你先去休息,我稍候要去私塾授课,你醒来之后,就吃了这蛋,养养身子。”

        苏月当然知道,在这贫寒之家,除了薄地和陋室之外,最贵重的财物,恐怕就是这两只母鸡和一只打鸣的公鸡了。

        一个人若能拿出自己的所有去招待一个人陌生的不速之客,无论这东西是否真的值钱,这诚意也早已价值连城。

        从昨日到今日,凌云所作所为,皆足见其仁心大爱,也因此,她心下便更对这书生又多了几分信任和好感。面对他的好意,她并没有多客气什么,而是只微笑着说了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