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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来的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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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书籍名:《捡来的娘子》    作者:唐之风


        苏月从没想到薛青对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的想法!

        她一直以为自小薛青对自己的好,跟薛子煜对自己的好,并没有任何分别。谁曾想他对自己竟还有过这样的想法!之前的隐隐不安,这时总算找到了答案。只是这答案,实在太让人出乎意料,太让人之前想都不敢想。

        苏月错愕不已的盯着眼前这个神色看似极为认真的男人,找不出丝毫开玩笑的痕迹。尽管如此,她还是皱着眉头确认了下:“你没在开玩笑?”

        薛青摇头:“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么?”

        他的确不像。一点都不像。

        苏月暗自握紧了拳头,命令自己迅速的冷静下来,竟冲薛青淡淡笑了一笑:“也是。你因为皇兄损失了一位妻子,我皇兄的确应该补偿给你一段更好的姻缘才是。公主之中你看上了哪位,尽管提。就算是出身不高,皇兄也有本事让她成为众公主之首,如何?”

        薛青笑:“原来你装傻的功夫也不差,我以前竟没发觉。”

        苏月轻笑:“我怎么装傻了?我才觉得你说要娶我的话,才是在装傻才是!你明知道我有夫有子,为何又要说出这么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来?你和我自幼一起长大,还不至于会开这种天大的玩笑,来毁掉我的家,对么?”

        薛青叹了口气,看着她:“有夫有子?谁又知道?还是,你敢承认堂堂一国公主和一个穷小子私定了终身,或者,你敢承认那个根本不可能是你跟凌云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苏月怔住。她的确不敢。但她更没想到薛青居然会以他对她的了解来威胁自己。

        不论是哪一样,她都说不出口。

        承认了凌云,就等于承认了她的无视礼教,丢的是皇室的脸,皇帝的脸。

        承认了孩子,就等于承认了这孩子就是碧落的皇裔,毕竟,孩子的大小一看便知。

        “你真是让我另眼相看!”苏月冷笑:“可你总该知道,我一向是很讨厌被人胁迫的人!无论任何人!从小到大,我还想不出来还有谁敢在我的面前跟我谈条件。薛青,你是第一次,我不会计较。但下次若再有如此以下犯上之举,休怪我降你的不敬之罪!”

        “我又怎么会胁迫你?”薛青竟像是没看出她的怒气一样,轻笑着走到她的面前,柔声道:“我从来不会胁迫任何人。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而已。至于你嫁不嫁我,你自己会有计较。毕竟,你不仅是苏月,你还是安平公主。该为新帝做些什么,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我能给你的,放下天下,我相信绝不会有几个男人给得起,更别提那个穷秀才!你信么?”

        苏月哑然。她当然信。薛青当然不是在“胁迫”她,他只是让她无路可选而已。

        苏昭新登帝位,从天亮开始,第一件事,便是重整朝纲,稳固皇权。

        所谓皇权,并不是什么天下尽归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说法。自古总有君弱臣强,或臣弱君强之分。一旦君弱臣强,则必生祸乱。而臣弱君强,才可成就霸业。

        巩固帝位,稳定皇权,这是每一个新帝都必须要做的事,而对通过事变上位,同时太上皇仍在的境况下,苏昭的处境更加艰难。他不是普通的父死子继,他是通过这种方式上位,如何粉饰的顺天应人,如何让天下心服口服,如何让群臣心里不敢心生不满,如何坐稳这个位子,都是比事变更让人头疼的事。

        二十年前,她的父亲,正是在君弱臣强的形势下登基,因此才会有后面的一连串谋反罪那样的腥风血雨,才成就了一番天下系于君王一身的一言九鼎。

        如今,苏昭即将即位。摆在他面前的情形,比二十年前的父亲,更加凶险,一有不慎,都可能生出叛乱,被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如何渡过这最人心不稳的一年甚至两年,是摆在苏昭面前最大的难题。

        他的东宫势力被陈后早已冲的七零八落,他之所以能事变成功,全仰仗薛家的支持。一旦论功行赏,薛家势必权倾朝野,不可一世。若真如此,那君权便会极度弱化,薛家就会功高震主。因此,届时摆在苏昭面前只有两条路。

        除掉薛家。或者,联合薛家。

        薛家当然除不掉。不仅是因为他们历代的功勋,手握兵权,更因为他们还世代与皇室有姻亲。

        除不掉,自然是要联合。

        过去的姻亲只属于过去,皇帝若想表达出仰仗的诚意,就必须要做出些什么示好之事来。

        在这种时候,薛青若主动提出想和皇室联姻,建立新的姻亲,那自然是正中苏昭下怀,不谋而合。他若是敢提,苏昭必然应允,到时候自己无论说什么,只怕也无济于事了。毕竟,他们不仅是兄妹,更是君臣。

        她这位哥哥是决不允许她把儿女私情放在家国之前的。

        三年前他既然可以劝她接受和亲,如今,他更可以让她为了他的江山的安宁而选择再次出嫁。

        更何况,他原本就看不惯凌云。凌云除了给皇室“蒙羞”之外,更完全给他带不来任何的好处。

        这就是公主的宿命。她们能为苏家天下做的,便是以自己的婚姻为筹码,为自己的父兄谋得一时太平。

        她的第一次婚姻,就是一场交易。那场交易,是为了她的父亲。

        现在,她的第二次婚姻,也早已在男人们的眼里变成了一个交易。这次,是为了她的哥哥。

        可是,他们可曾想过,她并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个人?

        “你看起来有些累了。一夜未睡,你最好还是先睡一觉。有些事,就算是你一直皱着眉头,也未必能想得通。”薛青笑得简直就像是带着最温和的春风,仿佛他说的和他做的,都是这世上对苏月最好的一般。


        苏月有些无力。她发觉自己回来原本就是一个错误。然而,她又怎么能不回来?若是时光倒流,她依然也只能如此选择。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恨自己不是个男儿身。从出生起,她的命运就已经由不得她自己选择。

        薛青有句话是说对了。如今的她,穿着这身公主的华服,她就不仅是苏月,更是大周的安平公主。但若脱去了这身华服,是不是对她来讲,便是脱去了一层枷锁?既然等到圣旨下达,一切已为时已晚,那也就只能现在先放手一搏了。

        “薛青……”苏月长吁了一口气,淡淡的瞧着他,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激动之色,似乎突然想通了一般,“薛青,你当真对我有意?”

        薛青先是一怔,后是点头,正色:“天地可表!”

        “从何时开始?”

        “莫非你当真从未察觉到过?”薛青觉得有些苦涩。

        “这么说你不仅对我是有意,更是喜欢的不得了,甚至说是爱上了我?”苏月似乎很满意于他的回答,淡淡的微笑着,凝视着他。

        她这样的笑,这样的目光,竟让薛青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全然的意料之外,于是,几乎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所以,你一直想要娶我,想要成为我的驸马。你一直对我很好,对我一向说一不二,是因为你爱我。后来我远嫁碧落,你几乎同时远离朝堂,流连风月,醉心江湖,是因为你失去了我而落寞。再后来你听到我出事,便火速赶往了边陲吴家村,默守在我身边,甚至帮凌云准备了名马,一直静待李泫到来,而后才突然出现,借口受子煜所托,护送我一直到扬州,是因为你对我一直深情不变。至于后来你回朝所做的一切,无非也是因为你希望能达成你对我的承诺,让我平平安安的回朝,重回以前的富贵和太平……是不是?”

        苏月说着这些话,一双美眸一直笑吟吟的看着他,仿佛他就是她眼中的英雄,最动心的男人。

        这是薛青梦寐以求的目光。所以他几乎能听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是。”他的声音竟也有些微微的颤抖。

        苏月突然又幽幽叹了口气,“有人对我情深至此,我还真是死也瞑目呢!只是,我不明白,你既然看起来这么爱我,甚至为我涉险,更或者不惜为我去死,那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好好的过下去呢?”

        听到这话,薛青居然眉毛都没挑一下,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正是为了让你能好好得过下去,我才希望你能嫁给我。你也只有嫁给我,大家才皆大欢喜。这样一来,不仅皇室高兴,你皇兄高兴,薛家高兴,将来有一天,你的儿子也会为你今天的选择而感到高兴。既然所有人都高兴,你总该知道,这个选择,才是最正确的!”

        苏月神色不动,只是缓缓的伸出手,轻柔的牵住了他的手,全然无视薛青的意外之色,只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道:“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简直是感激你感激的要命。你对我的深情,我也动容的要命。只是,感激,并不代表我必须嫁给你。我从不会因感激一个人而以身相许!……我想,你得明白,你我之间的姻缘,怕是永世也不会有的。不管出于谁的好处,能让谁高兴,都似乎和我嫁不嫁给你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把我的生生世世都许给了你那个口口声声对之不敬的穷书生,我们约定过永生不离不弃!不管别人再怎么瞧不起他,若不是我说出让他离开的话,他便绝不会离开!而我,亦然!”

        “他真的值得你如此?你真的保证他对你如此纠缠就没有别的什么心思?你真的觉得他就配得上你?”老实说,薛青就算到了现在,也还是想不明白苏月到底是怎么了。

        苏月微笑:“人,生而有贫富,却无贵贱!他很高贵,所以他当然值得。若说配不配的上,我反倒觉得是我配不上他了!他人虽然穷,却品格高洁,正人君子,干干净净!莫说我不是这样的人,老实说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对我,他也是极好,极真,就算掏出心肺,他对我都不会有半丝迟疑。他不像你,他不会算计,他只会为了能让我满意而倾尽全力而已。他所求也极为简单,绝不会强我所难。他为我好,哪怕是委屈了他自己。……薛青,你能懂这种感情么?”

        薛青紧闭了双唇不说话。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她说的实在既清楚又明白。这意思,就好比是一盆冰水在数九寒冬从天劈头而降,让人从头到脚冷的哆嗦。

        苏月依旧牵着他的手,依旧柔柔的接着说道:“你不懂。你也不会懂。以前我也不懂,不过还好,现在我懂了。他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当然也是最后一个。……我爱着他,所以但凡是对他好的,我都会去做,哪怕放弃了荣华富贵。他也爱着我,但凡是让我高兴的,他就算委屈死了自己,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而对你来说,却不同。你所说的爱,只是一种占有,只是一种在保全自己的条件下的一种占有。与其说你是爱我,都不如说你是爱自己更多一些!”

        薛青脸色一僵,蹙眉,“……你何出此言?”

        苏月倏然放开了他的手,轻笑道:“你若真的爱我,三年前你就可以不顾自己仕途前程的孤注一掷找父皇表明你的心迹,说不定,当时我就真的留了下来。因为,我心里是一万个的不愿意去什么鬼碧落去和亲的。你若真的爱我,你大可以在吴家村时就直接告诉我,也不至于让我和凌云之间有携手患难生出感情的机会!可你还是没有,因为你期待着能得到比一个驸马还要更多的东西,而且,你当时并不想去贸然冒这个险!……还有,你若真的爱我,后来也不至于非要憋到我求你,憋到皇兄再无退路之际,才趁火打劫,让他不得不和你做这么一个交易!”

        说着,她顿了一顿,盯着他,眼睛里的笑容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淡淡的清冷和她那与身份同等的高傲:“现在,你自然是如愿以偿,不仅天亮之后可威风八面,坐拥大功,更可顺顺当当的成为我的驸马,一举数得!可是,到现在为止,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以为我能嫁给一个眼睛不眨一下便害死了自己新婚妻子的刽子手?你以为我会乖乖的等着圣旨下达然后坐以待毙?……薛青,你想错了!皇兄不是父皇,我若是不想嫁,他就绝不会逼我。要坐稳天下,法子多得是,未必只有这么一条路。何况,他欠我极多,他也对凌云有过承诺,明确的承诺!不管对你,还是对凌云,他的承诺一样沉重,他都做不到食言。所以,这次,或许你计算的略微偏差了那么一点点!”


        薛青苦笑了一下,语气却是极冷了起来:“你对你那皇兄当真如此有信心?若你皇兄真的下了圣旨,你又能如何?抗旨不遵?”

        苏月淡笑:“抗旨不遵,一死而已,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你该知道我一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此等遵旨,对我而言,侮/辱至极,我又岂可偷生?来此之前,我就已交代清楚。若然我不能回去,他们父子自会有有人照应,好好地活下去。既然我都已经放心,那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果然是安平呵!”薛青苦笑着长叹了口气:“不愧为我大周第一公主!”

        “不管你这个交易打算怎么继续,我都想你记住一句话……”

        “什么话?”

        “我可以容忍自己被当做一个物品交易一次,却决不允许这种交易发生第二次!我不是物品。我不属于任何人。如果非得说我属于谁,那么我也只能属于我的丈夫,我的儿子!而你,或许更得记住,所谓的爱,若变成了一种强行占有,那便是一种天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