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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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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三章 玉山崩

书籍名:《山河策》    作者:江一雪


        他抬脚慢慢踏了进去。

        这里便是嬴氏家庙的正殿。正中两座蟠龙柱,后面是日月虬龙壁,一座座嬴氏先祖的牌位整整齐齐列在那里。青铜灯台静静矗立两侧,古老的颜色昭示着历史的痕迹。

        殿堂中央,铺设了一座香案,呈着一座巨大的青铜方鼎。方鼎之中,插了三支青色的香烛,青烟袅袅,散在空中。

        身后大殿的门慢慢地合上,发出“嘭”的一声。公子眼睛里锋芒闪过,一手按向腰间。

        但是没有什么不妥,大殿四角的青铜宫灯发出了柔和的光,那里面镶嵌的是鸽蛋大小的夜明珠。

        一名近侍拖长了尖细的声音:“入殿九拜!”

        家庙之中,叩拜先祖当行九拜礼——稽首、顿首、空首、振动、吉拜、凶拜、奇拜、褒拜、肃拜,这本来是祭祀时行的大礼。

        殿堂偌大而空旷,只有四名王府近侍、两名搀扶河西王的侍女、以及这三位掌权者,残冬的阴冷在家庙之中格外明显。公子怀璧挑了挑眉,看着河西王偷觑顾雍一眼,他身体微微发抖,在这么阴冷的家庙中却抬手擦拭了一下额角的冷汗。

        那三支香烛簌簌掉下香灰,已经燃烧了近三分之一。

        “王爷,祭拜之前,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顾雍严厉地瞪他一眼。

        “是……是,亚父。”河西王一惊,连忙在侍女的搀扶下转过去正对先祖牌位,颤颤地开口:“天佑我嬴氏,德泽绵广、荣禄康泰!河西王府二世子嬴怀璧,流落于外、终归故土,八年忠心耿耿,卫我王府、护我河西……”

        “好了,不必了!”公子突然冷冷开口:“既然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可以把这虚伪的一套收起来了。顾都督,毕竟河西王才是河西第一人,这也是我嬴氏家庙,都督在这里指手划脚,总有些不太妥当吧。而且,河西王,祭拜嬴氏先祖用不着拿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嬴氏的先祖想看到的不是儿孙阿谀之态,是胡人的血和头颅!”

        他冷冷地看向面前的两人:“我今日来,也不是为了看你们演戏。还是谈正事吧!”

        大殿之中顿时一片寂静,奉礼的侍卫不知所措。

        这番话说出来,河西王与顾雍脸上都是青一阵白一阵,顾雍眼看羞恼相加,却终于忍了下来,生硬道:“公子所言,原也没错,王爷,是老朽僭越了!”

        河西王连忙道:“亚父何曾僭越?幸得亚父悉心教导……”

        公子怀璧嗤笑一声,截口打断:“顾都督,开出你的条件吧!”

        顾雍一怔:“什么条件?”

        公子微笑道:“顾都督,你我相对,何必避讳?嬴某是什么样的人,都督是什么样的人,彼此不是一清二楚么?都督以嬴某穷兵黩武,日日口诛笔伐、明枪暗箭,八年来一日不断;当然,嬴某恐怕也是同样让都督烦扰。嬴某八年力抗羌胡,都督从未有过与嬴某联手退敌之念吧,今日都督突然欲与嬴某同力合作,是什么让都督改变了想法?”

        “公子爽快!”顾雍眼睛里闪烁冷芒,开口大笑:“真是丝毫不拖泥带水啊。”

        他一敛容,似笑非笑道:“公子天天高呼家国、抗拒强胡,难道只有公子才能来一显铁血丹心?公子若是不信老朽,又何必前来?”

        公子淡淡道:“我愿一赌!”

        “公子果然好气魄。”顾雍慢条斯理道:“很好,我就喜欢与一言九鼎之人合作。老朽自然有自己的想法,若是我与公子联手,公子可否答应老朽三个条件?”

        公子低低一笑,道:“都督请讲!”

        方鼎中的香烛已经又燃去了大半,只剩根部的短短一截。这肃穆的家庙之中、袅袅青烟之下,二人你来我往锋芒相对,河西王却没有开口的余地,频频举袖拭汗。

        顾雍慢慢道:“第一,虎贲军费,今年削减十五之一。”

        虎贲卫的军费一直是凉州财政的重头,凉州城丝路赋税一大部分被公子府挪用,都护府与王府大感萧条。而公子伐梁,也是为了取得一个军费供给的雄厚基础。

        穷兵黩武致使百姓不满,这也是公子怀璧一直头疼的事。但梁国既已归公子所有,凉州赋税便不再是重要来源了。

        公子微笑:“可以。其二呢?”

        顾雍不紧不慢道:“其二,梁国赋税,公子须每年交与王府十五之一。”

        梁国盛产粮、铁,兼有鱼盐之利,其繁华便利在北陆赫赫有名。顾雍打上梁国的主意,也在意料之中,这十五之一的赋税当然不是小数目,但是,也不是不能忍受。

        公子挑了挑眉,微微一笑:“可以。”

        来往谈笑间,凉州大势便敲成定局。

        河西王、公子怀璧、顾雍,这三位河西的掌权者,终于并肩站在了一起。

        这三人是凉州汹涌暗潮的核心,是风云变幻的操控手。一片土地上不可能存在三名雄主,这八年来你死我活分庭抗礼的敌手,终于也有面对面结盟的一天——

        二月十五,河西王约公子怀璧在嬴氏家庙之前,祖宗为证,王府与公子府此番在强敌之下冰释前嫌,共御外侮。

        这本应该是青史之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公子问道:“其三呢?”

        顾雍的脸上泛起一抹笑,竟然有分慈爱:“我要凉州兵权,与你的命。”

        他这句话说出来的同时,一把抓住河西王向后疾退,一手大袖一挥:“拿下他!”

        四支长戟在空中划出闪电般凌厉的弧线,四名王府近卫大喝一声,像苍鹰骤然出爪,分别从四个方向封住了公子怀璧所有的退路!

        居然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

        公子怀璧却丝毫没有躲避,他比他们任何人都更快!

        前面两名近卫闪电般扑了过来,而迎面罩来的居然是一团黑色的柔软的云。

        那是公子怀璧的外袍。

        他解袍、扔出,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公子怀璧一声怒喝,束在腰间的玉带灵蛇般弹起,那是一支缠在腰间的细薄长剑!那黑色的外袍,迎面罩上了前面迎面扑来的偷袭者的脸。

        他宽大的外袍里面,居然是一身鱼鳞细甲!

        偷袭者的长戟一戟撕开那织锦黑色蟠龙长袍,却只看到了一道划过眼前的银色的光。公子怀璧的身体从他们中间擦肩掠过,两名近卫的身体依然向前飞奔几步,嗤嗤两道浓稠猩红的血箭喷出,魁梧的身体才轰然倒地。

        皆是喉间一剑。

        公子怀璧蓦地抬头,墨蓝的眼眸里锋芒如剑,直逼顾雍!

        河西王一声惊叫,几乎晕了过去。这是顾雍第一次亲眼看到公子怀璧出剑,却没想到是如此的快,如此凶悍,电光石火间杀他两名爱将,只用一招。

        他惊骇大吼:“快给我拿下!”

        河西王身边的两名侍女像两只轻盈的蝴蝶,挡在了顾雍与河西王面前。但是蝴蝶的翅膀不会变成剑!

        她们的剑藏在广袖中。

        公子大笑:“你们也能挡住我么?”

        银剑在他的手中像一道有生命的毒蛇,细而薄的剑身长四尺余,几乎是寻常长剑的一倍,柔软如丝绦。他的身影从那两名侍女中穿过,像猎鹰的爪撕开蝴蝶的脆弱的薄翅。细细的剑身卷舞游走,像一片流光卷向侍女纤细的脖颈,那两颗美丽的头颅飞旋着落地,血箭直喷半空。

        这剑如此轻盈飘逸,也有一个轻盈的名字——惊月。

        而身后的两名持戟近卫,已经横戟迎上!

        公子猛地回过头,两名近卫平端长戟扫向他的咽喉。足长一丈二尺的长戟在强横的膂力带动下,扫出半圆的形状。公子薄剑轻盈而迅速地卷上了一支长戟再弹开,他以鞭术驭剑,银剑的光影柔软而诡秘。长戟雄霸的力道居然完全被他控制,光华流转间,薄薄的剑身卷划去长戟的力道,再划破了持戟者的喉咙。另一支长戟虎虎生风地刺来,而公子怀璧已经快速踏上一步,薄剑飞起,锋利地划过了来者的咽喉。

        他银色的细甲上飞溅了大片血渍,公子蓦地回首,眼睛里杀气几乎凝聚成杀人之器。他手中细长利剑上的血珠滚动着滑下,就在滑落剑身的一霎那,银剑如同月华肆卷,直掠向顾雍的喉咙!

        “铮!”的一声,那是薄薄的剑身震动的声音。细窄柔软的剑身在空气中颤动着,像一道轻盈而锋利的流光。

        血珠被弹离剑身,被锋利的剑气切成了小粒。

        至柔的银剑,至刚的剑客,柔与刚居然结合得如此完美,就好像雪月的光流动在烈火之上。

        他踏过那些尸体就像踏过戈壁的沙砾般轻易。

        顾雍惊骇变色,拖着河西王疾步后退,但他怎能快得过那流光飞掠一般的惊月?

        而就在长剑的冷芒逼在眼前的时候,顾雍再无计可施,一把将身边的河西王推了出去!

        “二弟啊!”河西王一声惨叫,惊月硬生生在他脖颈边转了个圈,公子闪电般一震手臂,银剑反卷回了他的右臂。他一脚狠狠踹开河西王吓瘫滑落的身体,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卷向顾雍!

        “来人啊!快来人啊!”顾雍连滚带爬往后退,一边嘶声大吼,就在这时,外面一阵战马嘶鸣咆哮,陡然一声大喝:“公子!冲进去接应公子!”

        刀剑相击声、战马嘶鸣声与杀伐声陡然暴起,这个时侯,一切都很明白了,家庙之外必然埋伏有铁甲军!

        这是个预谋已久的圈套!

        公子大吼:“死吧!”

        一剑向顾雍斩了过去!

        那一剑却没有卷上顾雍的脖子。

        公子高大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脚下踉跄一步——他一剑劈到了顾雍身边的蟠龙石柱上,金铁与石料猛烈相击,划出一片火光。

        顾雍喘着粗气扶着石柱站了起来,

        公子蓦地按住头颅,一时之间居然没有出剑的力气。

        顾雍突然大笑起来,声音还带着残留的惊骇,显得扭曲:“嬴怀璧,你怎么不杀我了?!”

        公子蓦地抬首,突然如此之快,像凌厉的猎豹陡然惊扑,手中长剑挥起,在空中划出一片寒芒——

        顾雍避无可避,一把挥起了地上顺手抓到的长剑。公子的薄剑劈向顾雍的重剑,顾雍大吼一声,挥剑砍了出去!

        顾雍是安西都护府大都督,早年也是武将出身。虽然多年酒色让他懈怠不少,但这一剑挥出的力量,还是足以让人震惊——

        薄剑与重剑相击,像薄薄的金铁撞上了山岳,骤然断成了两截。顾雍那一剑劈断了公子手中的惊月,锋利的剑锋直劈向他胸口,当胸一剑,划透细甲!

        公子来不及出第二剑,顾雍长剑翻转,又是一剑劈来。这一次的力道直破铠甲陷入皮肉,他胸前银灰的铠甲被渗出的鲜血迅速染红,手中的一半断剑飞了出去,公子怀璧高大的身影骤然向后疾退,像玉山陡然崩颓,撞上来蟠龙石柱,轰然跪倒在地。

        眼前突然一片血雾,一种僵硬而冰冷的痛感,从心脏的地方向四肢蔓延,在身体的各个地方陡然爆发,就像无数的冰剑同时刺进了身体。

        一阵剧烈的痛,剜心刮骨,像无数的蛇在五脏六腑搅拌撕咬,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蠕动,全身的骨骼关节好像被人一节节打碎,筋脉都在痉挛、扭曲——

        这是毒,他被人下了毒!

        公子怀璧单膝跪地,一手按住地面要站起来,顾雍的剑脊狠狠砸向他的脊背:“看死的是谁!”

        这一击用了他全身爆发的力道,剧痛从脖颈脊背处传来,仿佛崩山压顶,公子怀璧轰然倒了下去,喉间一口腥甜,暗红的血突然喷了出来,染红了嬴氏家庙的地面。

        嬴氏家庙的殿门轰然洞开!

        铁甲军潮水一般涌入,将整座家庙团团围起来。外面无数噪杂的声音怒吼:“公子!救公子!”

        这是个圈套!不要进来!突围,快想办法突围,回公子府,以图后继!

        他单膝跪地,想大吼,可是刚一张口,又是一口鲜血涌上了咽喉。

        铁甲军的侍卫紧紧在周围一丈之外围成一圈,刀枪剑戟一齐对准中央单膝跪在地上的公子怀璧,却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敢上前去。

        “一群废物!”顾雍大怒:“一个废人你们也怕!”

        可是他也远远退在几乎丈远的地方。

        站起来!站起来!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心脏里嘶吼,伸出手臂驻地挣扎着要站起,侍卫们一涌而上,枪戟骤雨般齐挥,像黑色的巨幕压在了公子怀璧的背上,齐声大喝,将他的身体压制下去。

        冰冷的剑锋陡然架上了他的脖颈,他听到殿外震耳的杀伐声中一声大喝:“放箭!”

        一批批虎贲卫涌了上来,在一轮轮箭雨中倒下去。那些武士们怒喊着:“公子!救出公子!”

        喊声越来越近,他的武士们从七十九级石阶下,迎着箭雨往上冲。前面的倒下去后面的踩着兄弟的尸体接上来,外面铁甲军的将军大喊:“放箭!给我射成刺猬!一个都不要留下!”

        “嬴怀璧啊嬴怀璧,你的武士们倒是忠心可嘉!”顾雍冷笑的声音似乎显得遥远,杀伐声也渐渐模糊;他得意地嘲笑:“可惜,擒贼先擒王,你已经在我手里了,这一批送死的解决了,就是接着虎贲卫全军出动,又能拿我怎么样?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你是怎么栽在了老朽手里?”

        河西王连滚带爬到顾雍身侧,声音还因为恐惧而颤抖扭曲:“杀了他!亚父快杀了他,还留着做什么!”

        “不能杀他,”顾雍怒斥:“至少现在不能。蠢材,杀了他拿什么震慑虎贲卫?”

        公子怀璧恍然低笑一下,唇角猩红的血滴落在地面。他低声道:“香烛。”

        大殿的门紧闭,只有方鼎之中三支香烛的青烟袅袅弥漫。他唯一被下毒的机会,就是那只青铜方鼎中燃烧的那三支香烛!

        只是,如果是香烛的烟毒,为什么顾雍与河西王没有事?

        “你果然聪明。”顾雍挑了挑眉,大笑道:“可惜只猜对一半。世上哪有如此巧妙的毒?你中的是蛊,不是毒啊。”

        他得意地转到公子面前:“这三支香烛的烟只是蛊引,所以你蛊虫发作而我们没事。”

        公子怀璧悚然震惊,施蛊之术只有南陆才有,北陆都极其少见,更不用提河西。是谁对他下了蛊?他又是什么时候中的蛊?

        在云谲波诡的凉州城,公子府戒备森严,他又极其多疑,有什么人能躲得过公子府层层的眼线,给他下蛊?

        “知道为什么家庙之约选在今日,二月十五?因为你已经中蛊十五日了。”顾雍微笑道:“这蛊每日只一点一点侵蚀你的身体,所以你难以察觉。正月二十九下蛊,蛊虫在你身体内蔓延,十五日之后,二月十五,在这三支香烛蛊引之下,正好今日毒发。”

        他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却没有抓住。

        正月二十九!

        迎春日,招魂歌……

        又是一阵剧痛,身体里四肢百骸的血脉都像被无数的虫子噬咬、撕扯,公子怀璧想要抬起头来,却被压制着他的侍卫狠狠压下去,颈间的剑锋陡然陷入肌肤半寸,渗出血来。

        腥甜的血涌上喉咙,他一口吐出来。适才没有注意,现在才看到,吐出的暗红浓稠的血里,似乎有无数细小的虫子蠕动。

        那是无数的蛊虫。

        它们一点一点侵蚀了他的身体,撕咬他的血脉,在他全身每一处的血液中蠕动。

        “这种蛊凉州可没有,北陆也没有,只有南陆才有,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美人恩。想起来了么?”顾雍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嬴怀璧,你也能栽在一个女人裙下啊!”

        美人恩,南陆百越、南诏等蛮夷一带的女子,爱一个男人爱到极处,便给情郎下蛊。爱是双刃剑,美人恩也是,施蛊的人要先给自己下,在自己身体里养出蛊虫,然后用自己的血哺给情郎,将蛊虫渡过去。十五日蛊虫养成,若是日后情郎负心,女子便可用蛊引诱发蛊毒,男子便痛不欲生——

        最难消受美人恩,这种蛊,是所有蛊中最恶毒的一种。

        而施蛊的女子,要承担与男子同样的痛。

        爱是双刃剑,伤人伤己;爱也是一个最危险的赌注,愿赌服输。

        只是没想到,美人恩,这凄艳的蛊毒,也能这样用!

        可以为爱而用,也可以为恨而用。

        他恍然想起,正月二十九,那一晚梁国公主主动前来自荐枕席,他正是心神不定的时候,将她当做别的女子抵死缠绵,床第之间咬破了她的嘴唇……

        她身上那绮靡的香气,是自己已经身带蛊毒的原因吧?咬破嘴唇、渡入他口中的那腥红的血,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是她!是她!

        公子府眼线戒备再森严,他再多疑严酷,在床第之欢上用自己的血来行刺,谁又能想得到?

        只是,梁国公主与安西都护府,这个连环,是谁从中间连结起来?

        梁国昔日公主与河西的安西都护府大都督,他们是如何同谋的?是谁沟通了鸾姬与顾雍之间的讯息,谋划了这整个如此巧妙的杀局?是谁给了鸾姬公主“美人恩”这种南陆的蛊毒?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他谋划了整个杀局!

        而顾雍真的不怕五胡铁蹄血洗凉州,在这大敌当前的时刻对他下手?那共抗强胡的盟约可以是假的,紧急调派的一万铁甲军,也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转瞬之间,他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种可能,一条盘根错节的线越来越清晰。但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些了,因为最后突然跃入脑海的,是三日之前的夜晚,在江女史前去拜见之前,他亲自在灯下书写、由青隼传至朔方的那纸信笺——

        王府欲出援军,如若成行,数日可至。凉州安好,诸君勿念。

        公子怀璧蓦地瞪大眼睛,他想到一个最可怕的事实——

        顾雍已经大笑着开口:“左贤王等我这一万‘援军’,大概也等得不耐烦了吧!真正与我结盟的人不是你嬴怀璧,是左贤王啊!”

        他大声喝道:“铁甲军听令!一万精锐,奔赴朔方!”

        让左贤王心甘情愿地等的,原来是是顾雍这支“援军”。他们要以凉州援军之名,不费一兵一卒,敲开朔方大门!

        最巧妙地攻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