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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颜散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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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书籍名:《朝颜散流年》    作者:淇奥




阮秋笛低下头淡淡一笑,“打个电话给她吧,你怎么也不回她短信?”

齐东阳不自在地拿着手机把玩,不知道为什么,或许他本来是很想打电话给慕容静水的,但是被她这样说开了去,再打电话就总有点奇怪的味道,所以他便笑着开口:“等我恢复正常了再打吧。”

阮秋笛的目光在他脸上微微一转,随即便收了回去,微微闭上了眼睛,身体的重量也完全交托给身后的桃树了,仿佛是准备小憩一番的模样。

齐东阳微微一笑,也学她的样子靠在了身后的树上,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仿佛睡在花瓣海中,浑身都有着说不出的轻松和愉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阮秋笛睁开了眼睛,但是她并没有动,只是怔怔地看着离她不远处正合眼休息的齐东阳。

阳光并不晒人,透过初生的枝叶洒落一片斑驳的光影,落在了他的脸上,便有一种明暗的实感来,越发显得他的皮肤好来。

她有些想笑,这样好的皮肤长在他一个大男人身上倒还真是浪费,但是看看他,长长睫毛,睡时也仿佛含笑的唇,便又觉得不是那么浪费。

如砌如磋,如琢如磨。

她脑海中不期然又想起诗经中那句话来。

她还是喜欢他工作时的样子,认真严肃,唇紧紧抿着,眼神坚毅,仿佛什么事也难不倒他一样,平常的时候又开得起玩笑,这男人——她想起以前的同事给的评价——倒还挺宜室宜家的。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轻轻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俯下身静静地看了他好大一会儿,片刻后缓缓伸指,似乎是想抚上他的脸——

太逾矩了……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片刻后才缓缓朝前移去,在他的睫上微微一碰,随即又缩了回去,如蝴蝶的亲吻,轻悄无声。

齐东阳他应该永远也不会知道吧,这一刻,她这般放任自己,来接近他……

这般靠近他。

他却永远也不可能知道。

她只觉得心里一酸,几乎就要落下泪来,连忙站起身来,远远地走开,却没有回去,只站在林外候着他醒来。

有村子里的人经过和她打招呼:“小阮,回来了?”

“是啊。”她含笑应对,给他们让路,回首处,就见远处水库影影绰绰,因为她所处的地方偏高的原因,所以能看到水面上有粼粼涟漪,一圈一圈被风吹开了去,光线暝灭,倒映在水里的景色便也跟着或清晰或朦胧起来。

直到时间差不多了,她看着西天的红霞出了会儿神,才进了桃林把齐东阳喊醒。

“时候差不多了,你也该回去了。”她催他走人。

“好。”他有一瞬间的呆愣,一副浑然不知今夕何夕的样子,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是在她家的桃林里,他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我居然睡着了。”

她只看着他笑了一下,“没关系,酒醒了吧,可以开车吗?”

“可以。”他点点头,跟着她一起从桃林里走了出去。

“路上小心点。”她看他一眼,有点担心。

“放心,”他笑着开口,不怀好意地瞄她一眼,“倒是你,好好休息才对,休息好了后赶紧回公司上班。”

“切!”她唾弃他,“吸血鬼,就知道压榨员工。”

齐东阳脸微微一侧,笑了起来。

送走了齐东阳,她才慢慢走回家,已经是下午五点之后了,好在渐渐进夏,白天的时间开始变长,虽然已经是这时间了,却还算白天。

进了门,却见哥哥们东一个西一个的,看报纸的看报纸,下象棋的下象棋,都没有回自己房间。

“我先回房间了。”她跟他们点了下头,就准备回自己房间。

“小妹,你等下。”大哥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中的报纸。

“有事吗?”她靠门站着,背着光,越发衬得眸如点漆般黑。

“你有事没有和我们说。”二哥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你是什么时候遇到那个男人的?”大哥对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脚下微微动了一下,她最终却还是没有过去,依旧站在那里,“早就遇到了,有一两年了。”

“都那么长时间,你怎么……”三哥的脾气总是那么急躁,但是看她神情怯怯,下面半句话不由自主地就咽了回去。

“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他对你的态度是这样的?他认出你是谁了吗?”大哥看着她缓缓开口。

“没有,”她咬了下唇,“他没有认出我。”

“那你怎么不和他说你是谁呢?”四哥看着他们说了半天,这才插了句话。

“不敢,”红唇上留下一道深痕,印迹宛然,“也没有机会。”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大哥看着她开口,“你知道,如果你想恢复以前的样子的话,我应该可以帮你想一下办法,虽然成功率可能不是很高……”

“不要,”她急急开口,“我就现在这样子就可以了。”

阮家四兄弟一起看着她,眼眸中有深深的怜惜和不解,片刻后大哥阮震东终于开了口:“慕容静水……你到底在怕什么?”

她面色惨白,表情奇怪而诡异地形成一个苦涩的微笑。

终于到了要揭谜的时刻了吗?

是啊,她在怕什么?

明明她……才是慕容静水不是吗?

而那个男人,是她从十三岁就遇到的人不是吗?

十三岁的时候遇到他,十六岁的时候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二十一岁她在KTV里再次遇到了他,拉着他哭得稀里哗啦,可是她却没办法告诉他,她就是慕容静水。

被车祸毁容后的她拥有了一张与以前截然不同的脸,即便她想告诉他,他又会不会相信呢?

而且他也没有认出她……

不仅仅如此,她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他。

为什么他现在可以对当年的她绝口不提?为什么她感觉不到他对她的留恋?

至于现在的这个慕容静水……

她相信,所有的关键都在爷爷的身上。

那个固执的,甚至一度被她认为残忍的老人。

那一年,那一天,她训练完毕回到家,迎接她的却是爷爷严厉的斥责。

“爷爷!”她害怕得要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她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所以可以说是爷爷把她一手带大的,爷爷说什么,她便做什么,从来没有违抗过他的命令。

慕容家有家训,要求子孙们有运动天赋有能力的一定要学体育好参加奥运会,她不知道这个祖训是怎么来的,但是爷爷要求她接受训练,她便毫无异议地接受了,虽然她不喜欢滑冰,但是她依然练习得很认真,久而久之,她已经接受了这项运动,甚至早已催眠自己,让自己以为它是她自己选择的,所以她必须为了它而付出更多的努力。

她不快乐,甚至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直到认识了齐东阳,那个时候,他是那么爱笑爱闹爱玩的少年,不同于现在的这个严肃的、认真的……让她已经开始看不太懂的齐东阳了。

直到认识了他,她才学会了开朗地笑,甚至开始真正喜欢上了滑冰。

她想起他和她一起去玩的时候,他在冰场里摔得哇哇叫的样子,一直到现在都还能深刻地回忆起来。

“你认识那个叫齐东阳的小子对不对?”爷爷严肃地绷着脸看着她。

她从来没见过爷爷这么生气的样子。

“我认识,可是……”她想解释给爷爷听,想告诉他齐东阳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但是面对爷爷严厉的表情时,她不自觉地退缩了。

“你让我说你才好呢?小小年纪,居然去认识不认识的男生!”爷爷声色俱厉,“还要人家父母跑到我们家说我没管教好你!”

她只觉得头“嗡”的一下,整个人就懵了。

齐东阳的父母?

虽然不知道齐东阳的父母说了什么话,但是爷爷这样骄傲的人,被他们这样一闹,想必一定是气坏了吧。

她迟疑地看向爷爷,只见他坐在那里,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正看着她。

“爷爷……”她开口,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平抚爷爷的怒气。

“你……”爷爷站起来又坐下,最后索性在屋子里走圈圈,一遍又一遍,“你到底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她只觉得委屈,眼泪就开始大颗大颗地掉。

“你看看你,说你一下你就只知道哭,要你训练的时候也不专心,我问过教练,他说你根本就没有尽全力,静水,你要知道,你练习不是为了你一个人,而是为了咱们慕容家,你看看你堂哥秋渊,他做训练的时候多认真,而你呢,静水?”爷爷看着她的脸,冷冷地开口,“你自己不觉得抱歉吗?”

她羞愧无比,不知道要说什么话,只知道掉眼泪。

但是心里却有着小小的抗拒,只因为事情的起因是因为齐东阳。

她从来没有听过爷爷这么严厉的话,但是因为齐东阳的缘故,她默默接受了下来。

“我要你训练,不是为了我自己,也不是为了你……”爷爷看着她开口,“你明白吗?”

“我明白。”她低低开口。

不,她不明白!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遵守这劳什子的见鬼家训,也不明白为什么和齐东阳来往就一定会耽误她的训练程度,她不想为家训负责,也不想因为家训,就要舍弃掉齐东阳,和他做出见了面却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或许是她不求上进,她不明白,为了一个冠军梦,或者说是体育梦,为什么要让一个家族这样世代追逐去完成它,这不是很可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