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谜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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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书籍名:《谜踪》    作者:倪匡




可是他也不肯就此放弃,所以他在营帐中等,希望被摄进画中的人,在魔法解禁时,又会从画中走出来。

白素深吸了一口气:“一定是那样……这……这……”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巴图忽然叫了起来:“老狐狸,是你在玩花样,人已经在你们手里,可是你却编了这样一个故事,在这里画上一个和他一样的想用这种鬼话骗我相信,不再找他。这是你的鬼把戏。”

老狐狸的声音有点悲哀:“我会画画吗?你看看,这人画得多好。”

(巴图突如其来的责问,很能把我们的思绪,从虚幻到全然无从捉摸的境地,拉回现实,巴图的指责,自然大有可能。我甚至忍不住叫:你自己不会画,可以找别人来画。)

巴图立时道:“有的是会画画的人。”

老狐狸又长叹了一声:“老朋友,这的确很难接受,人到了画中,可是你的指责,决不是事实。”

巴图大声说著话,而且不住有“砰砰”声传出来,他显然一面说,一面在不断拍打著那箱子。“我无论如何不会相信。”

老狐狸声音沉著:“你要不要听我的解释?”

巴图粗声粗气:“你不可能有任何解释。”

老狐狸道:“好,只算是假设    我假设他打开箱子,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他可能钻进箱子去,或者想躲一躲,或者就在箱子边上,一种不可知的力量,就把他摄进了图画之中。”

巴图厉声道:“没有比这番鬼话更鬼话的了。”

老狐狸的声音,却表示他真心诚意想把问题解说明白;“我在这里很多天了,有时,午夜人静的时候,我贴近箱子    把耳朵贴在箱子上,甚至隐隐可以听到草原放牧时所应有的一切声响,风吹草动声、马嘶声、人声、歌声,还有    ”

巴图插了一句口:“还有你这老狐狸的放屁声。”

老狐狸再叹了一声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频频叹气:“我知道,这种力量会把他摄进图画去,就有可能把我也弄进去。好好的一个人,被弄到图画里去,想起来,总不是十分愉快,所以我不敢躲在这箱子里。”

巴图声音冰冷:“你想说,如果躲进这箱子,人也会进图画中去。”

老狐狸并没有立时回答,只听得巴图在斥责:“你为什么不断眨眼?又想打什么坏主意?”

可知老狐狸在不断眨眼    巴图和老狐狸熟,也就知道他不断眨眼,是在动坏脑筋。

老狐狸道:“你的任务是找他,你又不相信我的假设,你有胆子,大可以躲在箱子中,看看是不是有机会进图画中去。”

巴图“哈哈”大笑:“你有什么目的,只管说,何必用这种拙劣的方法骗我进去。”

老狐狸再叹了一声:“你不想想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而我又是什么身份?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再神通广大,也逃不掉。”

巴图呆了片刻,老狐狸表示他要对付巴图,根本不必靠什么诡计,这倒十分实在,巴图没有理由不相信    有一段短暂的沉默,只听得“拍拍”声不断传来,当然是巴图拍著箱子在沉思。

然后,巴图笑说:“为了完成任务,进入图画之中,这倒是前所未见的经历。如果我真的进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能看见你?”

老狐狸道:“不知道,但我一定可以看见你,就像我们可以看见他一样。”

巴图又叽咕了一句什么话(怎么听都听不清),才又道:“好,我就试试,先给我喝点酒    ”

老狐狸的笑声中,透著狡桧:“你还是带一大桶酒去好,图画上好像没有酒。”

接著,果然有搬动重物的声音,和巴图与老狐狸对饮的声音,然后,就静了下来。

在静下来之前,有“拍”地一下响,像是箱子的盖子被盖上了。

录音带在这里又告一段落。

我和白素,呆了片刻,我道:“我看巴图的指责对,全是老狐狸在捣鬼。”

白素没有肯定的答覆。

我又试探著问:“要是巴图真的到图画中去了,这十年,他一直在图画里?”

白素仍然不置可否,没有确实的设想之前,白素一般很少随便臆测。在这种情形下,我反倒觉得温宝格式的胡言乱语有可取之处。

又过了一会,白素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继续听录音带。

我想了一想,想把胡说和温宝裕找来,可是白素的一个眼色阻止了我,我明白她这个眼色的意思:事情太怪诞,连我们也觉得遍体生寒,在全然没有眉目之前,最好别让小朋友知道。

继续听下去,巴图的第一段话,就把我们吓了一跳,不知道他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巴图的那一段话,显然是他的自言自语,是他要说明一些情形,他又觉得十分重要,所以才录下来。

他的语调十分轻松:“明知道他是老狐狸,可是还是上了他的当。他编的鬼话,那么幼稚,我居然也会上当,真是阴沟里翻了船。

“老狐狸将我骗进了箱子,事先又和我喝了那么多酒,酒中可能有麻醉药,不然,我不会被他移动了还不知道。我究竟昏睡了多久?好像已过了一夜,我被移出了多远?也无法知道,草原上,到处一样,到处有牧人,有马,有营帐,老狐狸自然不想我完成任务,所以才出诡计骗我。由此可知,要找寻的目标,极可能在他们手上,应该从老狐狸身上著手。

“当然,草原再大,我也会有和老狐狸再见面的机会,到时再算帐。”

(巴图的那一段话,听来是特地讲给他组织听的,在话中,倒很明显地道出了他的处境:他仍然在草原上,不过时间过了一夜,他又被移动过。)

(本来,我们紧张地在等,以为他会“进入图画”,结果却是那样,颇有虎头蛇尾之感,相视哑然。)

接下来,是一阵马蹄声,巴图用喀尔喀蒙古语叫:“请停一停,请停一停。”

马蹄声在十分接近处停止,巴图问:“请问,我在什么地方?”

而回答,是一把年轻的声音,用的却是达干尔蒙古语:“你是从哪里来?”

巴图显然想不到自己会遇上了达干尔部落。蒙古的大大小小部落很多,语言大不一样,一般来说,虽然部落和部落之间,没有什么界限,但从一个部落的放牧所在,到另一个部落,总有几百公里的距离,他未曾想到自己被移出了那么远。

巴图从哪里来,这个问题他也无法回答得出,草原上只有大地名,很少有小地名,如果说从草原来,那更没有意义。

所以,他笑了起来:“我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他用的也是达干尔语。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那倒好,我们全不知道怎么来的,你正好和我们一样。”

巴图略怔了一怔:“我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来,不是不知道怎么来。”

那苍老的声音问:“有什么不同?”

巴图呆了片刻,显然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同,所以无法回答,就在这时,又有马蹄声传来,那年轻的声音道:“老奶奶,你怎么又出来了?”

一个听来极老的老妇人声音道:“松松筋骨,老坐著不动,真把自己当老人了。”

老妇人和年轻人交谈,巴图可能就在近前,情景可想而知:巴图叫停住了策骑而到的一老一少两人,正在问路,老妇人也驰近来了。

在草原上,发生这样的情形,应该再普通也没有。可是突然之间,巴图发出了一下惊骇欲绝的叫声:“你    ”

那声音尖厉可怖之极,要不是他真的惊恐,以他的为人,断不然会这样大惊小怪。

他不但在尖声叫,可能还有一些十分怪异的动作,因为那一老一少两个人,陡然呼喝;“你干什么?你是疯子?滚开。”

巴图那时,多半在向他们接近,所以才会遭到了这样的呼喝,然后,是马嘶声、马蹄声,显然是策骑者已疾驰了开去,剩下来的,只是巴图的喘息,粗声粗气,听来十分急促,可见他余悸未已。

过了好一会,才是他的自言自语,声音之中,仍然充满了惊恐:“我在什么地方?老天,我……刚才见到了什么?那老妇人,我认识她,我一定认识她,她脸上的皱纹,我那么熟悉,我在哪里见过她?在哪里见过她?”

他自己问自己的声音,愈来愈是尖厉。

(我和白素互握著手,手心中都在冒冷汗。刚才我们哑然失笑间,心情已相当轻松,可是这时,却又像是崩紧了的弓弦。)

(我们都在那一段的录音带之中,听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巴图看到了那老妇人,虽然他不断自己问自己“在哪里见过她”,但是他自己心里再明白也没有,他在箱子内壁的画上见过她。)

(当他和老狐狸一起看著箱内画的时候,曾因为画中人物的逼真而感叹,又曾提及过一个老妇人,画得皱纹都一条一条,看得清清楚楚。)

(我忙又把那一段录音找出来听,巴图当时这样讲:“你看这老妇人,额上的皱纹形成多么奇特的图案。”那一定给他十分深刻的印象,所以他一看就可以认得出来。一个明明只是在画中见过的的老妇人,忽然之间,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会骑马、会讲话,这如何不令人吃惊?而更令人吃惊的,自然是接下来的联想    画中的人活生生到了面前,那表示什么?岂不也正表示他进入了画中?)

(这才真正令人感到害怕,所以巴图不敢承认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老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