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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灯笼高高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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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隐藏的真相(下)

书籍名:《大红灯笼高高挂》    作者:钟花无艳


        皇宫浩大,也不知行至何处。被阵阵冷风吹得太阳穴涨痛,我挂在诸葛笑笑生的肩膀,憋着一口闷气道,“师父,您还是放我回去,徒儿不愿逃……  韶王拓跋信陵,从心眼里希望徒儿逃之夭夭,伺机中伤将军府。”

        “韶王?”脚步不停歇,带着我从一座檐顶跃至另一处高瓦红墙,诸葛老头才扭脖,答非所问道,“这臭屁娃,长得挺正气。”

        正气?明明是邪佞。

        “月儿……  为师跃上枝头捡你回山的那天,矮矮胖胖的你,脸蛋圆润,真像团月饼。”    幽幽长叹,诸葛师父沙哑声线里平添一抹莫名怅惘,“尔今,为师连嫁妆都未准备周全,你竟打算生小月饼。”

        强压吐血三升的欲望,我当即反驳,“哪有?!”

        “再圆润的月饼,也得靠上等内馅撑门面。否则,仅仅卖相好,味道不佳照样砸招牌。”为老不尊的诸葛笑笑生,朝我挑了挑眉,压低声音,“良心被狗吃了的泼徒,今夜一共来了三位年轻人,你最中意谁?”

        (⊙_⊙)耶?

        我们不是在逾墙逃宫么?咋有闲心聊八卦?

        胳膊臂,被善意地轻掐一把,凉嗖嗖的问话窜至耳畔,“喜欢晒太阳?”

        领悟师父话外深意,我慢吞吞摇头,“璀璨光芒……  虽热情,也容易把笨徒晒成焦炭。大概,我更适合柔和星光。”

        “言之有理。”诸葛老头颔首回应,而颤巍巍声音里,透露出玩味笑意,“喜欢爬坡?”

        “当然不~~”撇撇嘴,我鼓了腮帮不屑道,“徒儿平生最厌烦体力劳动,何况是攀爬丘陵陡坡?扭伤脚脖事小,伤筋断骨事大。况且,丘陵也厌烦我。”

        清澈眸瞳里快速闪过什么,诸葛笑笑生再问,“喜欢漂亮姐夫?”

        “他……  ”  忆及杨延光对于拓跋平原的种种控诉指责,我犹豫了半晌,才缓慢摇头,亦不自觉柔缓了语气,“不敢轻易喜欢。”

        “嗯?”似乎,老头好奇心被我撩拨起,“男女□□,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何曾有轻易之分?”

        张张嘴,尝试着想要解释什么,话到嘴边却留了一大半,倏然转成好奇调侃,“师父,你年近五十了吧?为何不娶妻?”

        余音未落,视野里猝然出现一张苍白枯槁的皱脸,空洞眸光极其哀愁忿怨,“月饼,你嫌弃师父老?”

        被惊竦得差点没一口水喷扑在干扁老脸上,善良如我,正想摇头安抚一颗脆弱玻璃心,却突然忆起——  某位不厚道的老年人,曾指使童工,为其烧洗脚水长达数十年。怀揣报复,我笑嘻嘻点头,没心没肺道,“师父老,比徒儿老。”

        “哪有?!”一把鼻涕一把泪,几欲蹭上我衣襟,“想当初,为师貌比潘安、德胜柳下惠。盛京城内,无论是比为师更俊逸出尘的正茂男儿郎、抑或是比为师更妖娆艳丽的韶华女子,皆不存在。”

        呸死你个极度自恋的师父==#

        见过自卖自夸的王婆,可没见过如此厚颜鲜耻的神捕。

        “不相信?”老头眼里泛出一抹狡黠笑意,“笨徒,为师所言非虚。”

        “信你一言,下辈子免轮回五百年。”力撑满头滚滚乌云,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蛋腚自若咳嗽两嗓子,我戳戳他脊梁骨,才好心提醒,“师父,别光顾着瞪徒儿~斜前方,注意斜前方。”

        “嗯?”老头歪着脑袋瞅我,浓密长睫轻颤。

        金吾卫,眨眼间宛若从地底冒出的近两百名左右金吾卫御林军,据守在北宫门两侧,组成一道长长的人墙。胄甲士兵们手中持有的强弩,在惨淡星光反射下,辉映出寒冽的银白。锐利的箭锋,亦给鸦雀无声的周遭,弥蒙上一层幽邃氛围。          (笔者注:左右卫,掌管宫中及京城日夜巡查警戒)

        “奉德妃口谕,圣上龙体违和期间,任何漏液离宫者,立斩不赦。”说话者,正是金吾卫长。身著胄甲的他沉声令下,数十支飞箭齐射,铺天盖地朝我飞袭而来。紧接其后,是大量锋利箭矢,划出的道道的寒光,划出的道道抛物线,叫人望而悚然。

        “月饼,闭上眼睛。”毫无任何情绪起伏的告诫。愕然间,我的眉目被温暖大手遮覆,明明很枯皱很粗糙的手,动作却甚是轻柔。暖意,默默无声地诸葛老头的指尖传来……  很奇异、很特殊的感触。

        预期中的疼痛,被突如其来的腾跃轻盈感所取代。而下一瞬,伴随着清脆的木质折断声、撕心裂肺般的凄厉惨叫,以及一抹温热的液体喷溅到我额头,骤感虚软的我,似又随神偷师父一起,从半空中平平稳稳落回地面。

        发生什么了?

        满怀好奇,我蓦地睁开眼睛,透过指缝间隙朝外看去——

        俯趴在师父左肩,我视线的正下方,是诸多被劈开的短箭。

        目光慢慢往前挪,我惊愕瞥见一个源源不断流出刺眼腥红的男人头颅!他脖子部分被切割得十分整齐,彷佛被一剑斩断。死不瞑目的他,睁着空洞木然的双眸,直勾勾地于我对视,而被鲜血染透的长发,无力垂搭在被切断的脖颈边缘,随吹拂而至的凛冽寒风,轻轻抖动着,成为死气沉沉的阴郁空气中,惟一解脱。

        金、金吾卫长?!

        断断续续的惨叫求救声,正拨动我脆弱的心弦,不断仓惶提示着,猝然跌倒在地的七八个禁军士兵,右手手臂皆被齐肩砍断。

        定定地,望着师父右手心里沾染腥红血色的长剑,我的心脏,好像忘记了自律,仅剩毫无章法的狂乱跳动。血淋淋的景象,如针刺入眼般难以忍受。伴随着从未体验的耳鸣晕眩,我喉咙深处好似被什么堵住,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手足无措地,任由呼吸渐渐促急、渐渐慌乱。

        “傻徒弟,为师不是吩咐你闭紧眼睛,不许乱瞄么?”毫无任何情绪起伏的叹息,诸葛笑笑生单手把浑身僵硬的我搂入怀中。神情镇定,他朝北宫门所在方位迈出一大步,亦在我耳边嘶哑安慰,“别怕……  他们,死不足惜。”

        随着诸葛笑笑生的步步逼近,剩余的金吾卫士兵,如有默契般纷纷往后退开。冷静神采,从他们眉宇间散去,仅余惊惶忐忑。

        “不、不许退!”领头的副卫长,虽鼓足勇气说话,但他眸底显露无疑的恐惧,早已揭示他自信心的全面崩落。颤抖着嗓音,他再次下令道,“射、射箭……  杀、杀了他们!”

        “再来一次?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杀人的本事。”摇头冷笑,诸葛笑笑生避开我的伤腿,动作缓慢亦轻柔把我放下地。慢条斯理地松开右手,任凭染血长剑猝然滑落在地,他沉稳的神情有刹那犹豫,亦蓦然释怀,“罢了……    免得再惊吓笨徒,我饶你们不死。”

        话音刚落,诸葛笑笑生竟动手解开自己被污血染红的外衫——

        若非自己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此刻的画面。随着一张完整人皮的褪除,年近五十的枯槁老者不复存在,一位年纪不超过二十八的绝美男子,倏然立于人前。

        他仅著一袭白色中衣,墨色发丝被冽风轻轻拂动,而他的颀长身形,则稳稳地、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不动,任由不期而至的细寒雨水,轻轻滴落在他不浓不淡的剑眉、正而英挺的鼻、左颊几道淡淡伤痕、弧度柔和的唇角。

        “爱徒……”轻柔呼唤。幽幽黑眸里,亦透露出促狭笑意。抬起手,他不露痕迹地拭去额前雨滴,并吻去手背处刺眼腥红。末了,他缓缓抬眸,朝我妖娆浅笑,“与漂亮姐夫相比,为师是不是更好看?”

        而我目瞪口呆,“你、你……”

        “爱徒,连话都不会说了?”他垂下眼,侧过脑袋看我,亦淡淡提醒,“还记得么……  芮之母亲交予你的偏方,原为我所有。”

        什么?!

        震惊错愕的言辞,尚未有机会说完整,呆愣愣坐在冰凉地面的我,重新回归到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眨眼须臾,耳畔聆听到的浑厚嗓音,蕴含着阴鸷警告,“  贺兰栖真,正一品御前行走——    若再有阻拦,定斩不赦。”

        贺兰栖真?!

        我讶异抬眼,琢磨不透眼前男子眸底倏然滑过的一抹隐讳,究竟代表了怎样的深意。

        “不能走!”

        两声不期而至的命令,猝地从身后传出。尖细的女性嗓音,处乱不惊亦急切;醇厚好听的男性声线,笃定沉稳的同时,有着我最为熟悉的关怀。

        惊讶亦是惊喜,我回首,“三哥——”

        “爱徒,不要回头。”  蹙迫呼唤,被贺兰栖真轻声打断。他的温热呼吸,他的沉实有力心跳声,离我如此接近;但他平淡语气里掩藏的冷漠不屑,离我分外遥远,“听话……    随师父,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