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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书籍名:《鬼混》    作者:倪匡


基于保安的理由﹐我身为酒店的保安主任﹐我有权请你出来。”

(温宝裕听到这里时﹐满脸通红﹐叫﹕“这人在胡说八道﹐胡说八道之极了。”)

(温宝裕的神情极气愤﹐我认识他相当久了﹐从来未曾看到他那么愤怒过。)

(心理学家说﹐人在两种情形下﹐最容易愤怒﹐一种是被人冤枉﹐另一种是明知事实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却被歪曲。这两种情形其实是一致的──当事实真相被歪曲时﹐人就会感到愤怒。)

(我把手按向他的肩头﹐示意他镇定一些﹐他向我望来﹐神情又愤怒又难过﹐我立时给他鼓励的眼神﹐同时压低了声音﹕“事实真相﹐始终会水落石出。”温宝裕苦笑﹕“会吗?”我十分肯定﹕“会﹐当年白家在日本被几个目击证人﹐证明她谋杀﹐结果还不是真相大白了?”)

(白素在日本被控谋杀﹐经过极其曲折离奇﹐记述在“茫点”这个故事中。)

(温宝裕听了我的话之后﹐吁了一口气﹐略为镇定了些﹐可是继续听下去﹐保安主任的证供﹐和他的亲身经历──我绝对相信温宝裕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话﹐竟然绝不相同﹐而且极之不利﹐他不但气得连连怒吼﹐到后来﹐由于心中的委曲太甚﹐竞至于泪流满面﹐令得温太太也陪他下泪。)

保安主任在继续他的话﹕“那青年人仍然不肯出来  态度十分傲慢﹐他说﹕`我是酒店的住客﹐就有权搭乘电梯。'那时  死者已转回身来﹐面对著我﹐他是一个身分地位十分重要的大人物﹐受到了一个青年人这样的侮慢﹐当然十分恼怒、可是他毕竞是大人物﹐有一定的气度﹐他转过身来之后﹐向我挥了挥手﹐示意我离去﹐他也不坚持要那青年人离去了。”

(温宝裕听到这里﹐连声骂﹕“放屁﹐放屁﹐放狗屁﹐我们有必要听他胡言乱语吗?”)

(陈耳瞪了温宝裕一眼﹕“他的话和你的话一样﹐都是证供﹐如果在法庭上﹐只怕还是他的证供﹐比较容易为人接受。”)

(温宝裕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单从语气上来分辨﹐也的确难以说保安主任是在胡说八道。)

(我自然肯定保安主任在胡说﹐因为我相信温宝裕的话﹐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谎话呢?)

(保安主任说谎的原因可以有很多﹐他不想牵涉在一宗关系那么重大的凶杀案之中﹐应该是主要的原因。这个人的人格一定十分卑鄙﹐无视事实﹐故意歪曲﹐只求自己置身事外﹐而把无辜的人推向危险深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也有点好奇﹐想听他究竟怎么说下去﹐因为在场的人﹐不单是他和温宝裕两个人﹐还有那个女郎。)

保安主任的证供﹐接下来﹐就提到了那个女郎﹕“我还在犹豫﹐心想是不是要去把那青年人拉出来﹐因为要是电梯门一关上﹐电梯继续向下落﹐小小的空间中﹐那青年人显然和……死者之间有敌意﹐可能会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而就在这时﹐那女郎和我作了一个手势。”

“那女郎的手势很易明白﹐她是在告诉我﹐没有事了﹐让电梯下去吧。”

“所以﹐我就松开了按住掣的手指。”

保安主任说到这里﹐陈耳问了一句﹕“你站在电梯口﹐本来的目的是什么?”

回答是﹕“我是保安主任﹐巡视酒店的每一层﹐是我的责任﹐我才从八楼下来﹐巡视了七楼﹐准备搭电梯下六楼去。”

陈耳又问﹕“结果你没有进电梯?”

保安主任道﹕“是。”

陈耳闷哼一声﹕“为什么?”

(那时﹐陈耳已听温宝裕说过他经历的情形﹐所以对于保安主任完全不同的说法﹐也表示十分惊讶﹐但是他却不动声色﹐只在细节问题上问得很紧﹐以求判断他所说的是不是真话。)

保安主任略为迟疑了一下﹕“或许﹐是由于在大人物面前﹐十分紧张﹐行动比较慢了一些。你知道﹐电梯的门﹐若是被按得打开久了﹐一松手﹐就会很快地合上﹐当时我没有来得及进电梯去。”

陈耳闷哼了一声──保安主任的解释﹐当然可以成立。

陈耳突然又问了一句﹕“那女郎是什么身分?”

陈耳的“突击”似乎十分有效﹐保安主任支吾了一会﹐才道﹕“我不……清楚。”

陈耳冷笑﹕“死者到酒店来﹐经过你的安排﹐他和那女郎显然不是在电梯中才认识的﹐你说不知道那女郎的身分﹐谁相信?”

保安主任的声音十分急促﹐陈耳的话﹐令得他有一定程度的慌乱。但是他还是立即镇定了下来﹕“是的﹐是我安排﹐他的副官走了之后﹐那女郎就来到酒店﹐<网罗电子书>进了安排好的房间……那不是我安排的﹐虽然有时也通过我安排女人给他……他虽然是大人物﹐也一样有人的七情六欲……或许愈是大人物﹐情欲愈是炽烈──”

陈耳打断了他的话头﹕“我只问你这个女郎的事。”

保安主任回答得十分肯定﹕“我不知道她的身分﹐警方为什么不问她自己?”

陈耳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警方当然想问那女郎﹐可是那女郎却无论如何不肯开口﹐一个字也不肯说。)

(警方准备把她送到医院去﹐由专家来诱导她﹐使她说话﹐也认为她可能是目击凶案﹐震惊过度﹐以致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情形﹐那就更加需要专家的治疗。)

(可是﹐在运送途中﹐陈耳说过了﹐皇家的卫队﹐据说有极高层下达的命令﹐把这个女郎带走了。)

(这个女郎的身分﹐于是变得更神秘﹐即使是全国警察总监﹐也不到皇宫去要人的。)

(这个神秘女郎后来一直没有出现﹐可是当她却十分重要﹐更加神秘──这是后话﹐表过暂且不提。)

陈耳的呼吸声听来粗声粗气﹕“请继续说。”

保安主任道﹕“电梯门关上﹐电梯中﹐只有三个人﹐我绝料不到会有那么可怕的事发生。”

(温宝裕怒极﹐双手握著拳﹐手指发白﹐指节骨发出“拍拍”的声响。)

(我也想不出用什么适当的话去安慰他。)

保安主任继续说﹐“我在几秒之后﹐就搭了另一架电梯到六楼──没有和我一起﹐才出电梯之久﹐就接到了紧急的传呼﹐我嫌电梯但﹐从楼梯上直冲下去﹐到了大堂﹐就看到了可怕之极的景象……那么重要的人物﹐死得如此可怕……”

保安主任的声音﹐听来甚至有点呜咽。

“我身为酒店的保安主任﹐在警方人员未曾来到之前﹐自然要执行我的责任﹐我认为我自己做得很对﹐我在迅速地了解情形﹐知道电梯门在大堂一打开﹐死者的身体就倒出来之后﹐就严密监视了那青年人。”

陈耳吸了一口气﹕“你认为那青年人有嫌疑?”

保安主任发出了两下干笑声﹕“陈警官﹐他不可能自杀﹐女郎也不会杀他﹐谁有嫌疑?那还不明白么?”

陈耳沉默了片刻﹐他算是相信温宝裕的了﹐他道﹕“那青年人的供词﹐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

保安主任继续干笑﹕“哪有行凶者会说实话的?”

(温宝裕用力一拳﹐打在桌上﹐把那具小录音机震得陡地弹跳了一下。)

(温太太张大了口﹐脸色煞白。她本来虽然肥胖﹐但皮肉还是十分光滑扎实﹐可是这时﹐却一下子松驰了下来﹐像是在十分钟之内﹐老了十年﹐看来十分可怕。)

(我抿著嘴﹐一声不出。)

(陈耳望著我﹐显然是在说﹕“换了是我﹐会让温宝裕离开吗?”)

听完了保安主任的叙述经过﹐房间里除了粗重、急促的呼吸声之外﹐没有别的声响。首先打破寂寞的﹐反倒是说话不多的猜王降头师。

他的语音也有点焦急﹐但是故作镇定﹕“不要紧﹐温先生由我带到一处隐秘的地方去……例如说史奈大师居住的那个小岛﹐就可以保得安全。”

温宝裕的声音有点发颤──当然是为了激愤﹐不是为了害怕﹕“我没有杀人﹐为什么要躲起来。”

我摇头﹕“现在﹐就算你要躲起来﹐也不容易。酒店保安主任在军方手里﹐他的供词﹐可以使你杀人的罪名成立﹐或许有某方面的势力﹐希望快点解决这件事﹐那你就是最好的替罪羔羊﹐怎肯放过你?我看﹐若不是猜王降头师在这里﹐早已有军队进攻警局了。”

温实裕不怒反笑﹕“同一个国家的军队﹐进攻自己的警局﹐这也可算是天下奇闻了。”

我闷哼著﹕“也不是不可能﹐陈警官﹐两个在现场的人﹐各执一词﹐唯一的方法﹐是请在场的第三者﹐那个女郎出来说话。”

陈耳叹了一声﹕“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皇室也介入了这件事﹐这令得警方全然无能为力。”

我向猜王望去﹕“贵国的储君﹐很久没有公开活动了﹐他──”

猜王的神情默然﹕“储君自从变盲之后﹐一直和他心爱的女人在一起﹐绝对不见外人﹐也不是住在皇宫中﹐我看不必牵涉他在内。”

我思绪有点乱﹕“那就只有请史奈大师出马了﹐他在皇宫中﹐也有极高的威信﹐或许可以通过他﹐把那女郎带到警局来?”

猜王迟疑了一下﹕“不必史奈大师出马﹐我也可以达到这个目的﹐问题是﹐我一离开之后﹐这里必然会出现极可怕的变化。”

他说到这里﹐斜眼向温宝裕望了一眼﹕“除非温先生肯改变主意。”

温宝裕苦笑﹕“要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