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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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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书籍名:《天下第一君》    作者:竺竹然




“孩子永远记得,父亲回来那天,满身的鲜血,破碎的衣衫内依稀有带血的齿印……就像他在青楼外乞讨时见到的偷偷抹泪的姐姐们一样……后来,他才知道……这世上,男人也是可以被强/暴的。父亲张开手,那个馒头白得像雪,孩子咬一口,吐了三天三夜。”

“从那天起,孩子不再撒娇,不再喊饿,变得……疯狂,就像那个女人一样……对,那个女人,他不再叫他母亲,他恨她。他把来抢东西的人咬得遍体鳞伤,他鲜血淋淋地对着父亲欢笑。他像个魔鬼,尽管他才七岁,却让所有人看到他都浑身颤抖,他开始抢夺别人的东西,兴高采烈地托在手上给父亲看。”

“父亲没有欢喜,他狠狠地打了自己一顿,他说,子不教父之过,是我没有把你教好,理应受罚。他说,孩子啊,人活于世,身体可以卑贱,却不能脏了灵魂,不然,你与你怨恨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孩子十岁那年,父亲终于得到了解脱。临死前,他拉着孩子的手说,为父这一生大富大贵过,也困厄潦倒过,如今一去,也无遗憾,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你……君兮,你虽面貌随我,个性上却比你姐姐更似你娘亲,一样的冷情却专情,容易偏执……你莫要恨她,至少……不要为了我去恨她。如果没有遇见她,如今的我也许光鲜亮丽的站在庙堂之上,也许娶了皇上最宠爱的公主,享尽荣华富贵……这一生,便风平浪静庸庸碌碌地过去了,可是在垂死之时,我想我一定会遗憾……君兮,等将来有一天你真正爱上一个人,你便会知道,如此用全部的生命去爱一个人,是多么骄傲而完满的事,即便是不曾得到,亦是此生无憾。”

“他是笑着走的,这样一个受尽磨难的人竟然死得那么安然,他竟然还可以笑。就因为那张有别人影子的脸……那个女人,葬送了他本该完美的人生,他竟然还是爱着的,用尽生命地爱……呵,多么愚蠢啊……”萧君兮浑身抖得厉害,指甲深深地潜入竹窗之中,末端血迹斑斑。

“我一把火烧了破庙,即使我不要了也绝不留给那群肮脏的东西!我以自己为饵,一刀废了那个让父亲受尽屈辱的混蛋,我犹记得那个畜生杀猪般的叫……蚀骨的畅快……”萧君兮已难以自禁跳脱了故事,每一声都是杜鹃啼血悲戚,“我带着他的骨灰离开了那个叫人作呕的地方……他的噩梦虽是由她而起,真正把他带入地狱的却是我。我若不出生,她的梦就不会醒来,若不是为了我,他便不会离开,不离开,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为了我,他牺牲太多,我带给他的却只有无穷无尽的灾难与苦痛……我想为他做件事,我要带他回到他最想回到的地方。”

“我以为等待我的是我渴望已久的死亡……可是,那女人见到我的表情却那么欣喜,她唤我溪儿……呵,溪儿,又是这张脸……这张脸让我九死一生,现在却又是这张脸,保住了我的命……”

“然而,我却知道她其实是没疯的,没有一个疯子会有那样一双清醒而冰冷的眼。她只是自私地导演了一场梦,将所有人抓进她的梦境陪她发疯,当她发现骗不了自己时便无情地将他们抛弃。主动陷进去的萧瑜是个傻瓜,而同时流着两种血的我是彻头彻尾的傻瓜加疯子!”

“她不允我习武,我知道,她是怕我从她身边逃掉,就像当年那个人一样。多可笑,那么一个机关算尽的人竟然也会这么蠢,难道逃只是因为能逃么?待在这样的人身边,每一秒都叫人窒息,也只有萧瑜那个傻瓜才会想要留下来。而我,是不可以逃的。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我想,他那么爱她,我若留下来,他至少可以因为我而快乐一次。反正于我而言,腐烂在哪都是一样的。”

阳光从萧君兮身上穿过,明亮得有些刺眼。雪沫静静地坐着,面无表情,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望无垠的沙漠之中,望不见方向,也看不见退路,阳光是热的,心却冷得麻木。

脑中唯有四个字——大悲无泪。

喉头酸涩难忍,但眼如枯井,满腔的难过竟流不出一滴泪。

她觉得自己真可笑,竟妄图给予温暖,这样肤浅而可笑的方式,却妄图点燃那样破碎不堪的生命。

然而,她是不可怜他的,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去可怜他。这样的男子,就连心疼,都会带着亵渎神灵般的谴责。

痛到极致,也是高不可攀。

她想,终究是她太幸运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体会到一句话改变一个人的命运的感觉了,没觉得自己是神,倒像个魔鬼……

这一章写得真的很难过……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那种心情了,还是闭嘴好了。


《萤火虫》

写的时候一直听的这首歌,不知道是歌影响了我的感觉,还是我的感觉误导了我对这首歌的感受,总之,觉得挺贴合。

归去来兮终有待

空气很静,楼外竹枝交戛,簌簌的声音格外萧瑟。在这亦静亦动的环境中,萧君兮的呼吸渐渐地平静。

而雪沫,至始至终默默地坐着,望着他的眸浅淡而温柔。好似真的只是听了一个故事。

萧君兮回身,端起雪沫为他倒上的茶水,笑容一如往昔。

一切,了无痕迹。

“多谢姑娘。”这番话本是要带进坟墓的,不为倾诉,不为慰藉,只是因为是你,所以想说。谢谢你让我失控之后不继续狼狈。

“你我既是朋友,便不必如此客套,唤我雪沫吧,君兮,”雪沫微微笑:“很深情的男子,很孝顺的孩子,谢谢你为我讲了如此感人的故事。”

“这可如何是好,”萧君兮皱眉,头疼的样子,嘴角的笑意却是狡黠,“雪沫你这般懂我心思,我都不舍得放你走了。”

雪沫撇撇嘴,暗叹一声——又来了,忽的,脑中灵光一闪,瞪大眼:“你说什么?你要放我走?!”

萧君兮笑得愈发灿烂,似把她的失态当成了一个好玩的游戏。

“怎么,舍不得我?”

“你……可以放我么?”若是平时,雪沫一定淡定接招,可是今日,她真的很想回去。

今日,正是九月初九。

“有何不可,”萧君兮红袖一甩,红唇一绽,桃花眸冰冷凉薄,“把你‘请’来,是因为她想引出那个人,我有什么理由成全她的心愿?她的绝望是我今生唯一的乐趣。”

雪沫虽爱多管闲事,但对于他人之间的恩怨,却未自大到认为自己有妄加干涉的权力。她只是微微一叹:“你若放了我,会怎样?”

“她不会动我,”萧君兮指指自己的脸,“我有这个保命符。在未见到正主前,她是舍不得下手的。”

“我真真佩服玉无瑕,竟能忍得自个儿妻子成天惦念着他人……”萧君兮摇叹,“你再犹豫,等她闭关出来就真的走不了。”

“你会为了我,反抗她么?”雪沫突然问。

萧君兮一怔,低眉笑了:“不会。”

“你会为了她,不顾性命么?”

“当然不会。”干脆利落。

“好,”雪沫揽裙起身,“记住你今天的话。”

作为江湖之首,漫卷山庄向来以武林大局为重。

是以,舒老爷子大寿之日,首先举办的不是寿宴,而是武林大会。

对于毒姬再现江湖、魔教卷土重来之事,群雄激愤,纷纷慷慨陈词,仿佛轻了便失了大侠风范,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满堂喧哗,只有一人缄默不言。

玉无瑕正襟危坐,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似是在认真聆听。久之,连那些对他的沉默不满的人也纷纷改了态度,大赞:如此谦逊,后生可畏啊。

没有人发现,他的眼神其实是空的。他的人在这,灵魂却去了别处。

\奇\“哟,好热闹。”兀的,门外传来一声慨叹。所有人还未及作出反应,却见碧影一晃,玉无瑕已站在门口。

\书\漫卷山庄外,一辆红锦马车显得极为惹眼。然,下一秒,帘动人出,瞬间掩盖了其光彩,眼中只余绯衣如火。萧君兮扬唇一笑,恍若满树海棠展开,惊艳又醉人。

玉无瑕神色淡然,直到帘又掀起,一袭白衣渐渐映入眼帘。

他笑了。

柳暗花明。

突如起来的光明让雪沫晃了眼,世界明了又暗。她却知道,有一个人一直静静地站在远处望她。面如冠玉,湛若神君,他一笑,清风在他眼底飘散,连带秋日的萧瑟全被度成了春意盎然。

那是她的夫君。

无论她走到哪,走多远,他都会站在那里守候,不远不近,恰是她想要的天空。

他是她的家,最简陋的家,除了幸福,装不下其他。

玉无瑕没有上前,只是微微张开了双手。

雪沫拒绝了萧君兮的搀扶,一步一步走向他,有些蹒跚,有些吃力,却笑得像个孩子。她扑入他怀里,抱了满怀的阳光。

“我回来了。”

玉无瑕佯怒,转身蹲下:“还知道回来。”

雪沫慢吞吞地爬上他的背:“这次算我错了,免你一次受罚。”

“这是什么道理,我何时又犯错了?”

“我不在时,你肯定做了不少缺德事,我这是以我过抵你过。”

“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围观大侠中有人忍不住啐道,其他人虽不言,目光中却多有暧昧鄙夷。

传闻萧君兮的紫极宫是藏娇金屋,这女人现在竟是被他送回来,恐怕……

玉无瑕脸色一冷,正待说话,却见萧君兮嘴角勾起:“世人皆道谪仙君子娶丑妻悍妇,我却以为,我配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