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一章 远离故地痛彻心
刚到北京的第三天，我就收到了酒店的面试通知，时间是上午十点。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过于平静的神情掩盖不住暗淡的感伤，于是我不断安慰自己说,一切都会是新的，苏晴，你一定要争气。
我在前往酒店的路上，感觉到清晨明亮的阳光细细地洒落下来，对面不断走来陌生行人。我看到两旁的树木出奇地茂盛，像极了南京某一个熟悉的街头，我眯着眼睛仰头观察伸向天空的枝桠，只是我不知道它究竟要伸向何方，因为我始终觉得陌生。
风吹拂而过的声音像极了来自远方的一声呼唤，我在幽沉的思绪中清醒过来，拉了拉衣领疾步走向另一条街。在迎面吹来的凉风里，我已经清晰地感觉到北方冬天的气息，我拿着白色手提包的左手，冷凉得没有知觉。
酒店的面试厅里，经过一系列繁杂的面试程序和等待后，部门经理一脸郑重地对我说：“恭喜你加入我们的团队。”我笑着说谢谢，我想这是命中注定的安排，南京有我最亲密的一群朋友，有我深深爱过的人，可是我和那座城市却只有昙花一现般短暂的缘分。
就这样我在北京的的日子拉开了序幕，我的生活渐渐安定下来，我也一直学着去适应新酒店的环境，我每天努力地工作，平淡地过着每一天，没有尽情欢闹的聚会，也没有人和我一起耍嘴皮子，更没有人牵着我的手过马路，我的世界冷清得只剩下我一个人。
仓央嘉措的《问佛》中有这样一段话，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而我走在拥挤的人群中的时候，鲜明的记忆就像迎面扑来的冷风把我包围，我努力张开眼睛想看清前方的路，却疼得几乎要落下眼泪。
我常常会想起那个让我等待了十年，又突然离我而去的人，他习惯性地称呼我为“宝贝”；他答应过我要陪我走完以后的人生；他带我去过我最喜欢的古镇；他对我说过，从此以后，他都会主动地走近站在原地的我……
这些驻扎在心底的点点滴滴，那些回不去的过往，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敲击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躲在被子里想着念着这些发光的记忆，总会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却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那一刻的悲伤气息让我无处躲藏，它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就连空气里都是苦涩的味道。
零碎的消息偶尔会传来，我不知道我深爱的你，是否过得很好，快乐还是悲伤，你身边的人是否能够读懂。就像你不知道我在想起你的时候，那种心痛得快要死过去的感觉，是多么地刻骨铭心。
大街上飘散着越来越浓的节日气息，很多商店的橱窗里已经摆出了挂满礼物的彩色圣诞树，夺目得就像是夜幕下的一颗颗明珠。我才恍然意识到，我来北京的日子已有一个月零八天。
笑笑在这个月中旬的时候去了美国，那天在电话里我感伤得一塌糊涂，只因为笑笑说了一句“人生无处不别离”。我稳定情绪问笑笑多久回来。她没有半分犹豫地回答道：“如果对城市还存有留恋，迟早都是要回来的。”我听到这句话，就像是被雷击中般说不出半句话来。
和笑笑通完电话，我手不小心碰到餐桌边的果盘，水果很顺溜得滚向客厅的不同方向，我捡着捡着，心底的感伤突然浓密得就像是清晨散不开的雾气，现在的我们像极了这些水果，散落在不同的地方和人海，人生无处不别离，可是待到花开相逢时，究竟是怎样遥远的季节？
古静和大海继续经营着咖啡厅，每次通电话的时候，她总是会哭天抢地地召唤我回来，用尽所有动人的词汇，有一次她甚至引用张爱玲的一段经典语录，她说：“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群人是永远等着你的，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不管你是在什么地方，反正你要知道，总有这样一群人。”
我听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说你能不能来点原创的，古静沉默了好久才轻轻回答：“我是怕原创没有说服力，你就不回来了。”只是简单的两句话，硬生生地让我的眼泪如瀑布般滚滚而下。
七七一直都拒绝和我通电话，但却频繁地给我发短信，仿佛是要了解我的一切情况，于是我给她的回复短信通常都是固定的格式，我在哪里做什么。
我们之所以还保持着联系，是因为我对她没有半点埋怨，就像那天我对她所说的那样，我对她没有一点的恨意。我只恨我自己不够优秀不够好，才会在感情中败下阵来。
今天下班的时候，我收到七七的一条简短的信息：“再忍一忍，你的幸福不久就会来到你身边。”
自从我来到北京，我和她的联系从来都是有意回避感情的话题。而现在我看到“幸福”这个字眼，只觉心依旧痛得厉害，我很快回复道：“是啊，我的身边是有不少优秀的男士，我正在酌情考虑中。”
“如果你的身边真的有新面孔，那我真的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B！”我还没有来得及细看七七的短信，就被同事拉着去参加圣诞节聚会。
我想我终是不习惯这种忽然的喧嚣，喝酒跳舞欢闹，这些场景好像已经淡出我的生活很久很久。聚会开始不到一刻钟，我就从酒店里逃了出来。我一个人坐在广场的木椅上，安静地看着身旁热闹的人群，孤单得好像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看着街道上扑朔迷离的灯光，心底的怀念突然如城市上空的烟火散开来。
在我的前方，一对年轻的情侣拥抱后，女生很调皮地跑开，男生笑容明亮灿烂，温和的表情充满溺爱，随后追上前去并不断喊道：“宝贝，你等等我。”声音辽亮，似乎要让全世界都听到。
我笑着看着，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来，这样温馨的画面曾经也是属于我和杜宇的，曾经那么热烈那么甜蜜的爱情，也依然逃不过悲伤分离的结局，在我还没有一点准备的时候，就在这个冬天来临的时候迅速枯萎凋零，残败得只剩下回忆。
在北京的街头，我们曾经也有过这样甜蜜的拥抱，我回想起那一天的场景，嘴角还是不经意间露出笑容。于是我站起身来，打车奔向那条街头，在寒冷的夜晚，那里有可以温暖我的回忆。
那条街上并没有太多的人，我下车后很快就找到当天我促销工作的地方，仿佛还能够感受到弥散着的熟悉气息，我到达那边的时候，竟然恍惚得不愿挪动脚步。
天空突然下起了雪，纷飞而落的雪花落在我的身上，冷风也嗖嗖地刮进我的脖子，冻得我瑟瑟发抖。如果我不想冻死异乡的话，我必须早些离开这里，因为我的双手已经完全僵硬，脚也有些发麻。
于是我拦了辆出租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想我总有一天会写出一本惊天动地的怀旧散文集，字字句句都是我最最深刻的内心独白。
我几乎是连跑带跳地坐上车，心被回忆捂暖了，但肢体冻得隐隐发疼。我想如果此时此刻笑笑和古静在我身边，她们一定会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转换成那天在KTV的情景，笑笑应该会对我说：“你是在过圣诞吗？你这是在自虐！”
“年轻人就是浪漫，和男友一起过圣诞节挺开心的吧？”司机乐呵呵地问道。
我确定司机不在打电话，车里除了我俩根本没有其他人，我满怀担忧地坐直了身子，“大叔，你是在和我讲话吧？”我甚至可以清晰辨别出我的颤音。
“丫头还挺有意思嘞，我不是跟你说话，难不成我讲梦话嘞。”司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欢腾和喜庆。
“那您是哪里看到我男朋友了，别说男朋友，我在这里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哎，刚才不是有个人一直看着你上车，你上了车还一直看着呢。”司机的语气里充满肯定。
我整个人陷入僵硬，心莫名地跳得厉害，“那看清楚他长什么样了吗？”
“这哪能看清呢，不过他撑着一把蓝色格子伞，路灯照着，所以看着特明显。”司机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司机，麻烦您开回原地。”我着急地对司机喊道，我看了下手表，现在是夜晚十一点三十五分，车安静地行驶在圣诞节下雪天的夜晚，我咬紧嘴唇没有再做声，只感觉到冰冷的双手一直在发颤。
下车的时候，我满街地要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空旷的大街上只有路灯清冷地照射下来。“你出来啊？！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为什么来了又要躲着我？”我对着空荡荡的大街喊道。可是除了偶尔的车辆经过的声音，我得不到任何回应。
我颓然地蹲下身来，在心底狠狠地痛骂自己，这明明只是我错误的直觉，但为何我却那么死心眼地认为，杜宇一定又一次地来到了北京？
我恍惚想起七七莫名其妙的短信，可是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却是关机，可是我很清楚，七七从来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机。我死命地挠了挠头发，就像我一片混乱的思绪。
一回到家我重重地倒头躺在床上，房间里没有开灯，那种被黑暗包围的无力感袭击着我，我突然觉得我不能再这样逃避现实，而且我隐隐觉得事情并不是我想象得那样简单。
既然这样，我该去亲自揭晓这个答案。第二天我到酒店交了辞职信后坐上了回南京的飞机，我对自己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坚强地去面对。
下飞机的时候，我终于打通了七七的电话，七七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意外，我假装随意地问道：“为何你要这样诋毁自己呢？”
七七顿了顿，却是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总而言之，如果你还爱杜宇就再等他五天，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已经回南京了，不要再继续隐瞒我什么了，求你了行不？”我低声恳请道。
“再等等吧，我相信上天很快就能把你的幸福还给你的，我如果骗你，你就砍了我。”七七沉默了很久，却依然冷冷地拒绝道。
“那好，五天之后我再等不到答案，我不砍你，我砍我自己。”我说着挂了电话，我想五天以后我还是被蒙在鼓里，轮不到我自残，我就已经被自己给憋死了。
我没有通知任何人，直接回到了咖啡厅。古静看到我愣了半天，“怎么，不认识孩子她妈了？”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古静抿了抿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笑去美国了，如果你真的不肯回来，那我们是货真价实的各自飘零在人海中。”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五天后的傍晚，七七遵守了她的诺言，六点的时候准时来咖啡厅接我。我几乎是要冲出门外，恨不得立即知道答案，古静却下意识一把拦住我，她冷冷地看了七七一眼，淡淡地说道：“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古静，事情不是大家想象得那样，我会和你解释清楚的。我现在带苏晴去见杜宇。”七七话未落音，拉着我向门外走去。
我看着七七不动声色的表情，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杜宇怎么了？”车里的音乐很轻缓，我的声音却发抖得厉害。
“丫的，总算熬过去了。”七七长长地松了口气说道，随即关掉了车里的音乐继续说道，“你还记得陈岚吗？在她的帮助下，杜宇度过了危险期。”她的声音很轻，仿佛不忍揭开这个事实。
“他染上毒瘾？怎么会这样？”我全身都绷紧，左手用力抓住右手，依稀记得七七曾经跟我说过，陈岚是戒毒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