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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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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回 共此灯烛

书籍名:《烟尘故里》    作者:泊烟


轻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她以为离开金香楼的时候,香姨会阻止,可香姨只是低着头站在一旁,似乎紧张得浑身发抖。

        出了金香楼,县太爷走到轻尘身边,讨好地笑道,“小兄弟,你这几日可有受什么委屈?本县是这雾柳镇的县太爷,还望你回去之后,在上家那儿替我美言几句。”

        原来是雾柳镇的县太爷。轻尘要下跪行礼,县太爷一把扶住她,“使不得使不得,小兄弟,你是大富大贵之人,本县受不了你的礼,还望看在今日的缘分上,今后能够提携本县一把才好。”

        轻尘不知他在说什么,但看他兴致极高,也没有拂逆了他的意思。

        行至一处巷子,将要拐弯的时候,几个黑衣人忽然从天而降,拦住了去路。

        县太爷心下一惊,连忙喊道,“快,掩护本县撤退!”官兵们上前,把他和轻尘挡在后面。

        县太爷趁着他们打斗的时候,扯着轻尘狂奔了起来。

        那些黑衣人招式极快,没有几下,就杀光了那些不中用的官兵,快步向县太爷和轻尘追去。县太爷上了年纪,跑得极慢,还没有几下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轻尘觉察到身后急速跟进的气息,拉着县太爷,准备使用轻功逃命。

        “抓好了!”轻尘喊了一声,拉着县太爷跃上了房顶。县太爷哪经历过这阵仗,吓得大叫。轻尘也不管他,拉着他就跳了起来。

        轻尘对雾柳镇的街巷很是熟悉,若没有拉着县太爷,肯定能够逃脱。但黑衣人的速度实在太快,她的功夫又没有练到家,终于在一处屋顶,被黑衣人从后面包抄上来。

        县太爷躲到轻尘的后面,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轻尘强自冷静了问,“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我们是什么人你不要管,你只要把传国玉玺交出来。”一个黑衣人说。

        “什么传国玉玺?”轻尘疑惑不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装蒜!”

        轻尘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传国玉玺,更不可能知道它在哪儿。她心想,看来这场莫名其妙的架是非打不可了。遂摆开阵势,县太爷却紧紧地抓着她的衣服,她不由得地低喊一声,“县老爷,松手!”县太爷一听,这才察觉,连忙放开了她的衣服。可当一个黑衣人喊着冲上来的时候,他还是怕死地抓紧了轻尘。

        轻尘因为有县太爷的牵绊,打起架来极为碍事。本来就不高的功夫,处处落了下风,手臂上多处受伤。

        幸而那些黑衣人似乎不是要取她的性命,只是要拿下她,所以出手都留有余地。就在轻尘被几把刀同时架住脖子,准备束手就擒的时候,一个人影跃上屋顶来,几个连环踢,就迅速地把她身边的所有黑衣人踢开几丈远。

        “石安!”轻尘大喜,知道这下自己有救了。

        “大人,您来了就好了!”县太爷几乎是喜极而泣。

        石安皱着眉头,嫌恶地看了县太爷一眼,对重新围上来的黑衣人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传国玉玺?识相的,最好乖乖给爷说出来!”

        “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石安扬起一个笑容,头发在阳光下跳跃着意气风发的光芒,“凭爷是霹雳霸王石安,就得撬开你的嘴!”

        乍一听到“霹雳霸王”这几个字,黑衣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县太爷更是目瞪口呆。石安趁那几个黑衣人惊愣的当儿,飞身上前,一眨眼,就把他们手上的刀全部踢落。黑衣人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又全被踢下了屋顶,准确地落在一个人的脚边。石安说,“爷,看身手不像是朝廷中的人。”

        轻尘猛地向下看去,看到炎上正坐在巷子中,也正抬头看着她。他穿了身青衣,打扮朴素,乍一看,就像个寻常的书生。

        炎上对她微微一笑,便低头问,“谁派你们来找传国玉玺的?”

        黑衣人抬头,看到眼前的人,纷纷瞪大了眼睛。

        炎上看黑衣人的神情,知道他们认识自己。但立刻,黑衣人全部咬舌自尽。

        石安蹲在屋顶上察看痕迹,县太爷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炎上,似在探究他的身份。

        轻尘要下屋顶,猛然看见炎上的背后出现了一个黑影,举着剑要刺下去。她几乎是想都没有想,就俯冲了下去,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却也只来得及用身体挡住了那把剑。

        剑没入她的右肩,带来锥心刺骨般的疼痛,黑衣人似是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冒出来,停下了动作。

        此刻,还在屋顶上的石安猛然回过神来,冲下屋顶,与黑衣人交起手来。黑衣人的武功不弱,石安并没有很快制伏他。

        而轻尘已经渐渐不支,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小九?小九!”炎上想要俯身去抱她,可是相当吃力,只能拉住她的手,却又怕牵扯她的伤口,情急之下,他吹起口哨,那哨声极为尖锐,像是刺鸟般的悲鸣,传了很远。

        所有人听到哨声都是一惊。

        县太爷起先还不确定,直到听见那震天动地的马蹄声,这才确信无疑。

        黑衣人听到哨声,本是要退了,石安却不肯罢休,追了上去。

        疾驰而来的马全部都装备着盔甲,马上的人所穿的,就是盛传的黄金战甲。只如衣裳般轻薄,却有黄金般耀眼的色泽,也有刀枪不入的威力。马上人人带着同样材质的面具,配着修长的弯刀,步伐和动作全部一致。为首一人迅速地下了马来,跪在炎上的面前。

        县太爷现下已经大体猜到了炎上的身份,也跪在了一旁。来的,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神策军啊!

        “把他抱起来给我,马上找附近的郎中来!”炎上伸出手,领头人一愣,却也听命把轻尘抱了起来,放进炎上怀中。此刻,她因为失血,脸色逐渐苍白,已经陷入昏迷。剑插入的地方,血不住地溢出来。

        领头人吩咐一人去找郎中,另几人帮着石安制伏黑衣人。

        “九殿下。”领头人看着炎上的脸色,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炎上沉着脸说,“传令下去,搜查整个雾柳镇,把不明身份的人全部抓起来,有来历不明者,一律杀掉。我不想再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

        领头人愣了一下,这是他带队执行任务以来,他下得最为残酷的一次命令。但,命令就是命令,他必须服从。

        雾柳镇县衙门外,石康在马车中等得心急如焚。他刚要下马透透气,就看到炎上抱着顾小九回来,石安跟在后面。

        看到他浑身的血,石康冲过来,叫道,“爷,你有没有受伤?”

        炎上不说话,还是石安说,“哥,爷没事,就是小九受了伤,神策军已经派人去找郎中了。”

        石康厉声苛责,“石安,你是怎么保护爷的?动用了神策军,爷的身份不就暴露了?那该有多危险!”

        炎上仰头道,“石康,不关小安的事。小安,你去看郎中来了没有。”

        “是,爷。”石安转身离去。

        几个郎中被请进了县衙,皆是一头雾水,直到看到床上的病人奄奄一息,治病救人的天性才盖过了被强行请来的不悦。炎上本来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看到郎中来,就退开了一点,几个郎中把脉的把脉,查探伤势的查探伤势,然后不知道谁叫了声,“呀。”

        炎上马上说,“怎么了?”

        一位郎中转过来,“这位爷,您最好找个姑娘来帮忙。这是位姑娘,我们必须扯开她身上的衣服,才能为她治疗。但还必须要有人换洗,保持伤口周围的干净,所以请个姑娘来帮忙,会方便些。”

        炎上一愣,双手握得更紧,但随即让人去尘香山庄找萍儿。

        “让她含住参片,你们二位按住她,我来拔剑。”

        “我看还需要施针护住心脉,几位助我一下。”

        “这剑刺得方位,幸而离心脉不近,但剑锋极利,□□的时候,恐将伤口拉大。”

        几位郎中颇为尽责,再三研究之后才决定动手拔剑。炎上也不回避,一直在旁边看着,一身血污也不去换。石康进来询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他摇头,双手只紧紧地攥着自己双腿上的衣料,内心像在剧烈地挣扎着。

        石康蹲了下来,担心地看着他,“爷……”

        “啊!”轻尘痛叫了一声,剑总算是顺利地拔了出来。

        又忙碌了一阵后,一位郎中满头大汗地转过来,说道,“这位姑娘应该没什么大事了,请两位爷都放宽心。”他看了看炎上的脸色,又说,“这位爷似乎脸色不太好,应该多多休息才是。”

        有了郎中的话,石康坚持让炎上去休息。炎上看到轻尘没事,也不再坚持,独自回房去了。

        萍儿听说有人遇刺,急冲冲地赶来,见到受伤的不是炎上,才放宽了点心。她仔细地为轻尘换好衣服,又擦了擦她身上弄脏的地方,才从屋子里面退了出来。一见石康就问,“狐狸,到底怎么回事?小九好端端的,怎么弄成这样?我听说连神策军都惊动了,爷不像干这种事情的人啊?!”

        石康看了看四周,低声说,“我们到了雾柳镇,爷不放心,就和石安一起去接顾小九。半途遇到了一个武功极高的黑衣人要刺杀爷,顾小九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的,替爷挡了这一剑。总之,这下她在爷的心里,地位肯定不一样了。”

        “那黑衣人抓到没有?”

        “没有,后来又来了几个同党,让他跑了。我听石安说,那黑衣人武功很高,他和神策军联手,也没有擒住他。而且他的武功路数很奇怪,看不出来历。黑衣人的事暂且不说,我只希望这顾小九是真的善良,而不是藏有什么心计,否则……”

        萍儿拧着眉,“我看顾小九不像那样的人。”

        石康冷哼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要多提防着这个丫头点,不要让爷受到什么伤害才好。”

        萍儿知道石康一向保护爷保护得过了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她心中明白小九只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无父无母,与师父相依为命,无端端地师父又不见了,因为爷给了她温暖,所以她涌泉相报。她的心思,其实她能够理解,因为跟在爷身边的人,基本上都怀抱着这样的心情。

        轻尘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喊“师父”,然后疼得醒过来,猛地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她吓了一跳,看清那人是炎上。

        “你怎么在这里?”她要坐起来,炎上按住她,“你好好休息,不要乱动。”

        轻尘点点头,忽然又紧张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她开心地笑了,“那就好。”

        炎上忽然问,“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轻尘想了想,她飞身救他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他受到伤害,不想让别人来伤害他,这么简单而已。

        他的表情像是凝结了千年的冰霜,“我的命,不值得用你的命来换,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说完,他转过轮椅,就要离去。

        轻尘叫道,“我觉得值得!”

        “我只是个残废,只是个需要别人保护,需要别人牺牲的废物!”

        “你不是!你不是!”轻尘艰难地掀开被子,下了床,蹲到他身边,“所有人保护你,为你牺牲,都是心甘情愿的。他们不许别人伤害你,更不容许你伤害你自己!”

        见他不说话,轻尘握住他的手。原来那么美的容貌下藏着那么自卑脆弱的一颗心。他藏得那么好,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去顾虑他内心因为残缺的身体而衍生的那股情绪。她轻轻说,“炎上很好,并值得所有最好的。我师父说,世间万物,无论好坏美丑,自有其存在的价值。而你,更是老天爷恩赐给世间的。”

        她的眼睛晶晶亮亮的,犹如他小时候挚爱的一盏水晶灯。他的心情从未像此刻一样宁静,这样的场景,似乎曾被无数次的追忆过。

        小时候,母亲曾抱着自己,指着窗外的一枝梅花说,“孩子,那花漂亮吗?”

        “漂亮,可是只在冬天开。”

        母亲说,“母亲希望,你比那花更漂亮,更有毅力。虽然有些遗憾,可是在母亲的心里,你是完美无瑕的,永远都是。所以不要看不起自己,也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记住,最美的花,只为自己而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