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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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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回 心有猛虎

书籍名:《烟尘故里》    作者:泊烟


容初云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得以在尘香山庄的西院住了下来。

        夏天,天气闷热,却也最容易下雨。轻尘从萍儿那抱养了一盆文竹放在窗台上。萍儿说文竹好养活,不用多施水,能看一到三年,最为实用。

        雨下得不大不小,院子里除了哗哗的雨声,再没有别的声响。轻尘特意把窗户打开,雨打在文竹翠绿茂叠的枝叶上,枝叶被压弯,抖落了雨珠,又弹回原处,似琴弦般动了几下。

        这样的日子最难过,百无聊奈。又不能出门,只能在屋子里面走走坐坐。

        “砰砰砰”,有人敲了三下门。轻尘问,“谁呀?”

        “小九,是我,石安。能进来吗?”

        “进来吧,门没锁。”轻尘本来坐在床头,说完就站起来。石安推门而入,先是拍了头上的雨珠,又觉得不妥,尴尬地笑起来,“那个……把地都弄湿了。”

        轻尘摇头,“不要紧,你突然来找我,有事吗?”

        “很重要的事。”石安走到轻尘面前,认真地说,“小九,下面我要说的事情关系重大,你必须说真话,否则你跟你师父的性命都将危险。”

        轻尘心中一沉,用力点了点头。

        “你告诉我,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师父的身份?还有,他可曾放了什么东西在你身上?”

        轻尘摇头,“师父就是师父,我只知道他叫顾月池,是无名剑客。不知道你们说的别的身份指什么,他也没放过什么东西在我身上。”

        石安想了想又说,“这些年,他都没提起什么,或者跟什么人有过交往吗?这很重要,小九。”

        “师父从来没跟我说过什么……他好像有仇家,这些年我们一直在东躲西藏,就怕仇家找上门来。师父也没有跟什么人交往……对了,有一个老伯,我只见过一个老伯来找他。”

        石安大喜,“你还记不记得那老伯长什么模样?”

        “不记得……”轻尘摇头,“那个时候太小,记不住事,何况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石安有些失望,轻尘看着他的神色,不禁问道,“那个老伯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石安按住轻尘的肩膀,“非常非常重要!你一定要把他想起来,因为他可能牵扯到一件紧要的大事。再见到,你还能把他认出来吗?”

        轻尘摇头,复又拍掌,“啊,我能认出他身上的味道。”

        石安扬了扬眉,匆匆转身要走。拉开门的瞬间,他又回过头说,“我师父暂时不会有事,他们过几天都会到尘香山庄来,包括秋水宫的人。”

        轻尘惊道,“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这是爷的意思。想来日前江湖上说,尘香山庄藏着传国玉玺,所以庄主为避人耳目,不用真面目示人。爷说,不如大大方方地请他们来,省得牵扯到传国玉玺,让朝廷也注意到这里。”

        轻尘叫住石安,咬了咬唇问,“你是近卫军指挥使,那炎上呢?是不是也是朝廷里的官?我师父究竟在什么样的人手里,炎上能救得出来吗?”

        石安自信地笑笑,“这天底下还没有爷办不到的事。扣住你师父的那个人确实有些棘手……”他闪烁其词,“总之爷会想办法,你不要急……关于那个老伯的事情一定再好好想想。”说完,就出去了。好像,不想再等她问什么。

        脚步声没几下就消失在了雨里。轻尘走到窗前,铺天盖地的雨,像是有人在天上用力泼下般。她支着下巴,靠在窗边,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文竹的叶子,有时还用指尖用力搓下点绿沫来。

        她住的屋子很偏,下了雨就更没有什么人。她正发呆,一双脚踏在窗棂上,一个人翻身进来。地上顿时湿了一大片。

        轻尘大惊,喊叫声脱口而出之际,被人用手捂住。凤目轻勾,说不出的风流。“乖孩子,不要声张。”他柔柔地说,声音在雨声中格外缠绵。只是整个人身上都在滴水,像刚从河里捞上来般。

        轻尘点头,他松开了手,仍旧潇洒地抖开外袍,悠然坐下。

        “你怎么会在这!”

        五郎伸手拖着脸颊,凤目瞅她,“你应该说,‘郎君,可要妾身为你净身更衣’,这样我才欢喜。”

        欢喜个鬼!轻尘瞪他一眼,明明那么狼狈,却因为一副好皮囊,动作间多了万种风情,真叫人咬牙。轻尘转身拿了白巾丢过去,五郎举手接住,笑道,“你就不能温柔点,总像只张牙舞爪的猫。怎么说我也是冒雨来见年你,要记着我的好才是。”

        “你为什么总能在沉香山庄来去自如的,这里是你家吗?”轻尘没好气地说。

        五郎径自解了头发,边擦边说,“我轻功好,他们发现不了我。”

        “你为什么不说你专挑他们防御最松懈的时候来?不是半夜,就是下雨天……”轻尘嘀咕了声,手却被他擒住,“小九,你跟我走吧?”他说得含情脉脉,脸上湿漉漉的,竟让轻尘想起故事里那深情的书生来。

        轻尘去扯他的手,他握得更紧,“那个人很危险,不要再呆在他身边。”

        兰桂的香气,在雨水带来的清新空气中飘散。他身上的味道每闻一次,便有些不同,仿佛一次比一次浓郁。轻尘觉得他像一只白鹿,要带她涉水,只是那水一次比一次深,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脚踝,只觉水流湍急。

        轻尘撇撇嘴,“你是说炎上?他很好,一点都不危险。至少我觉得,他比你像好人。”

        五郎莞尔,伸手把轻尘抓入怀中,“他很好?你知道的他有几分?他明明知道严凤凰是被冤枉的,仍然叫石安去杀他,这就是好人?他动一动手指头,就可以呼风唤雨,却把武林中人耍得团团转转,偏偏人人还对他感恩戴德,这叫好人?他不过是皇帝用来牵制江湖的一颗绝佳棋子,一条狗而已!”

        轻尘看到他眼中的恨意,他言辞中弥漫的那如呼啸山洪般的恨,瞬息间淹没了她。他的美,他的风流,原来那么脆弱。

        “五郎,他答应帮我救师父……”

        “救?你别天真了!”五郎捏住她的一缕发,放到嘴边,“他有无数的机会救,偏偏每次都错过,只一次又一次地在问你知不知道,不是吗?”

        轻尘的心仿佛沙坑般陷下去,她抓住五郎的手臂说,“那你告诉我,他究竟是……”

        “不要问,你只要跟我走!”他拉住她的手腕,态度坚决,“进了红都,你就会后悔跟在他的身边。”

        “你放开我,我不走!”轻尘往后退,拉扯间身体撞到书桌,在边沿的杯子翻下去,摔了个粉碎。那清脆的响声震醒了她,呼唤起她内心深处对那个手心冰凉的男子的怜惜,“我要留在这里,我相信他。”

        五郎上前一步,还要再说,门外传来萍儿的声音,“小九,你在里面吗?我怎么听到什么声音碎了。”轻尘忙说,“啊,我不小心打破了杯子……萍儿姐,你等我下,我穿穿衣服就来。”她着急地回头,却看到身边已空无一人,只窗台上的文竹,摇了摇,很快就不动了。

        轻尘平复了心绪,走过去开门,萍儿收了伞靠在门边。她往屋子里看了看,走进去,“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把这杯子弄碎了……地上还弄这么湿,不怕夜里受凉吗?”

        轻尘心虚地说,“杯子刚刚不小心碰掉了,很名贵吗?”

        “你不觉得这杯子眼熟?爷说你用过,见你很喜欢的样子,便叫我拿过来给你用。”萍儿蹲下身去收拾,轻尘连忙跑过去,“萍儿姐,我来。”萍儿推开她,“得得得,你笨手笨脚的,待会再把自己弄伤……多好的杯子啊,真可惜。”

        轻尘看着地上那杯子出众的釉色,猛然记起那次在马车上,她用这杯子喝过水,因为喜欢它的花色,不自觉就多看了两眼,当时并没放在心上。他却注意到了?她心中内疚,便问,“萍儿姐,这杯子哪可以买到?”

        “买?!”萍儿叫了一声,“这杯子是爷的老师,当年出使瓷器之都的时候带回来的,哪那么容易买到?别说红国没有,就算去了蓝国,也找不出一模一样的来。”萍儿把碎片用手帕包好,拍了拍轻尘,“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办法补救,你别放在心上。爷既然给你了,就不会向你要,也不会责怪你。”

        她走到门口,拿起伞,又说,“对了,过几天那些人都会来庄里,我会比较忙。住在西边的那位,你小心着点。爷说等这里的事情解决,就要回去了。”她抖了抖伞,才把伞撑开,飞落的雨珠子溅在门上,那里的颜色立时比周遭深了些。

        轻尘看她的背影,隐隐透着些落寞,在雨中萧索,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泼辣蛮气。石安说,萍儿是老夫人指定要给炎上陪房的。也许从小,她就把炎上看成了自己的男人吧?所以爱他,敬他,对新夫人耿耿于怀。轻尘听石安说,她们俩偷溜出去的事情,炎上还是罚了萍儿,至于罚了什么,连石安都不知道。

        炎上的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呢?五郎为什么提到他的时候,有那么深的怨恨,仿佛要杀掉他才能解气一般。

        她忽然觉得自己懂得很少,很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