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醋酸田园

乐读窝 > 武侠小说 > 醋酸田园

第7章

书籍名:《醋酸田园》    作者:乐暖


喜宝很是喜欢他们的背影和合着风吹拂着她的面梢,心中腾起点点暖意。大姐春花其实对阿贵傻子还真不错,至少没有背着四婶子敷衍阿贵。尽管喜宝不舍连家难得的融融春景,但还是忙和起自个以为的要紧事来。

她在屋里进进出出,将采来的草药,挂遍她可以够得着的墙面,指望早点吹干了收集起来,等哪天有空到集市上卖去。到了晚上,连青山还是没有回来,春花开始着急了,有几次做活,都扎到了手指,只是一皱眉,就在桌底下悄悄地按了又按都冒出血珠来的手指头。两个妹妹一番梳洗之后上了床,敌不过三姐姐有意盘问,她们稍做犹豫之后,便将白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三姐姐冬云听。喜宝只能忍受冬云滔滔不绝的讽刺声,却还是打算明天亲自去学堂磨磨。

“你,别再来招烦我,今天,我累着了。不过,等明天,我还是要去。先生要求高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多试几回,我等得起。”喜宝算是明白了,贫家的孩子们之间不全都是互相扶持的,一样会有口角争端,且越是有主见越是赤贫的家里,各中主见越是混乱得一塌糊涂,嘴角上甚至更显贫劲。“真是个赖皮子!”冬云以一句鄙视喜宝的用语,结束了今晚上的话题,可是,冬云的眼里隐隐流露出些许羡慕之色。翌日,刮的依然是西北冷风,只怕这股寒流还有几天的活蹿劲头。二柱又看到喜宝,想起昨晚打完手,回家又挨了顿恶骂,不由得身子一哆嗦。

何况照喜宝昨日说来,他还欠着喜宝钱呢,这就更不敢吱声了,头也低了几分。

这个月,他的零用钱可不多。他开始庆幸,昨个知道他给喜宝饼子吃的人并不多,要不然,让家里人知道了,他就死定了。比挨先生的板板还惨。木先生姗姗迟来,在门外脚步一滞,瞥了喜宝一眼,便一切如常地进来授课。

不一会儿,学堂内响起朗朗的读书声,就回荡在大草棚子里头,震得屋墙隐隐发动。

二柱子因开小差被先生盯了几眼,便又是哆嗦了一把。他赶紧从先生养着的墨兰盆中回过神来,又拿竹简盖着大半张脸,借着竹条间的缝隙偷窥起那盆墨兰,边偷看边心里琢磨不解——是谁折了先生最为宝贝的墨兰枝,都被人扯掉了三分之一了,太可怕了,先生若知道,岂不是大家都要没命……喜宝不再耍花枪,一脸诚挚地旁听,甚至嘴皮子还会跟着他们的读书声缓缓蠕动起来。

突然,红雨急急忙忙跑过来,泪水挂满面,哭泣道:“二姐姐,不好啦,有人要打爹爹。你快回家……”听罢,喜宝又惊又怒,就在学堂窗口外的泥地里,随手抓了一把泥块和石头往田梗外头赶去。

室内的读书声嘎然而止,诸生敬畏又疑惑地望向木先生。诸生这就都见到了木先生难得有动色的神情,且先生的眼梢寸缕微光的落处却是——窗外泥草地上新成坑洼的凹坑。她们明明己经远去,大草棚里却又传来一阵暴怒的喝骂声,“红雨,你别再哭,再哭下去搞得我心烦。你——还哭!还哭什么啊,只管哭又能顶什么用啊,你赶紧跟我好好说说,是谁干的……”

这时,木先生己经离了讲堂,站在窗边,听到这声“红雨”,神色终是大动起来。

红雨——原来是他们那一家子人!他们家有好几个娃,偏偏是这声“红雨”最先落入他的耳中。令他想起当年的一句戏言……

红雨飘飘,雨燕催——这么说来,都好些年过去了。他却从不曾见过她们的样子,不知她们都长成什么样儿。曾经,他只是破了一次例,不想却越发没完没了了,被一个傻气的农夫莫名其妙地缠上是件很痛苦的事,原来农夫也是很有倔头的。这一晃就晃过了几度春秋。“木先生,学生知道,她是哪一家的……”二柱以为找到了将功补过的机会,能把伤了木先生钟爱之物的人一举纠出来,定可以将那六板尺给减免了。不想,木先生见着二柱子曲意讨好的邀功样,反倒更糟了心。他更是联想起昨日那调皮丫头数处不妥当的地方,是了,她行第二,那就是“喜宝”了。

连家在她之前夭折了一个男娃,怕再伤娃娃的小命,连家人有意给她选的就是“喜宝”之名,忠的也是保护连家娃子之意吧。而她做到了吗?这丫头,野心也不小哇,昨日的事叫木先生不禁暗恼了连青山。连青山算不得是个好父亲,随便让自家娃儿跑到这里来吃苦,既受辱又受气。

他清楚,昨个喜宝花了不少心思前来,却受了他手边学生的奚落,仍不肯轻易低头,这样的秉性不好弯却易折,他也是好意,所以,这丫头昨个受到不小的打击,这其中就有他所给予的很大推力。

可是,他就算对那几个娃子有特别之处,对喜宝昨个的遭遇却并无半点亏欠之意,就像那盆被他亲手折了三分之一的墨水兰,他在不知她来处时,就要让她明白——“活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是靠得住的,求人不必,帮人以及之后不断的感谢之词更加不必……”因为这个世界灌满种种虚伪的陈词滥调,指不定什么时候,最亲的人往往却是最伤你心的人,出尔反尔更是家常……早晚有一天,他会叫那些个辜负过他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他们中的每一个,他都绝不会放过。

诸生惊恐地看着木先生将那盆墨水兰心一拳击扯了去,二柱子这下明了了,却只得呆若木鸡的不敢动弹。“长得慢了……”木先生轻飘飘地吐出这句话,眼底燃烧着的黑色焰火转瞬间便都平复了下去。

一切如常,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出恶气得商机

喜宝从红雨这里大致知道是那一个不开眼的叔叔要跟爹爹过不去,她怒气冲冲地拉起身子犹在颤抖中的红雨,往家的方向匆忙赶去。四周的田地大多是地里湿漉漉成浆的一片待耕稻田,只余那月余的烟雨肥了田埂,一道道莺草飞长蔓延至下方的沟渠,绿水潺潺。老远的地方奋迅而来一个人影。红雨瞧清了来人,身子一滞,拽紧了喜宝的一只袖口,害怕道:“二姐姐,叔叔来了,这可怎么办……”闻言,喜宝并不着恼,反倒眉舒目展,一张又见生气的脸,流动着诡秘的微笑。

她想到一个捉弄甚至是惩罚连家叔叔的法子,算是为爹好好出掉这口子恶气。

喜宝不顾寒冷,将外面的袄子脱下后泡进沟渠,待吸饱了水,双手一举高过胸,提到路面上只管双手使劲挤弄,将水挤出来洒了下去。沟渠里的水倒腾上来,路面变得湿滑无比,红雨明白了。她跳下田埂来帮忙,双手捧着一捧捧冷水往路上泼去。两人配合默契,迅速弄湿完一小段泥路面后,就溜到田里玩耍。叔叔连枝山个子较矮,但是肩膀结实,背部宽阔,结实的脸盘上安着一只涨得通红的酒糟鼻。

两姐妹只见路面上传来一长串的“啪啪……”声,连枝山在喜宝的计算下,摔了一个四仰八叉,正使劲哎哟着。“哪个龟儿子哟,摔了你家爷爷的……”连枝山躺倒在路上直接就破口大骂开了,一双痛挤出汁来的怒眼四下里看了又看。见着叔叔的直眉瞪眼,红雨怯生生地喊了声“叔”,跟蚊子叫一样。喜宝拧了下红雨的手背,就是不让红雨喊他“叔”,这人能是叔嘛,折腾自家人的人还能是自家人?这时,连枝山己经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疑惑地看了几眼红雨和喜宝。倒不是红雨又惊又怕的神色叫他起疑,更不是他刚上门找了自家兄弟叫他在两个小侄女面前自惭得抬不起头来。

而是,他的眼儿尖着呢,正好看到一团子细碎稻草裹着一物,像是人家不要的旧衣裳,想着要不要顺回家算了,只是这腰疼得紧,叫他抽吸着满口子凉牙。连枝山压根就没有想到两个刚学会跑的小侄女会来算计他。不远处传来妇人的哭喊声,三人统一身子往左转去。只见一个穿着花布衫的妇人,一面哭一面伸手猛拍胸口,花布鞋“卡卡”地往这冲来。

喜宝默不作声,她算是明白了,来的该是她那个婶子吧,也好,这两人凑到一块,这趟买卖算是翻本了。可是,婶子没有像喜宝料想中的那样摔个狗啃泥,喜宝的杏眼只好流露出点点失望的黯光。

显然泥地上的水都渗透到泥地下边去了,再加上连枝山适时的开口,也起到了作用。

婶子冲着众人面前,就对连枝山没头没脑地号啕起来,“哎呀,当家的,要死啦……唉呀,当家的,你咋就坐大马路上——”“噼啪!”连枝山赏了婶子一大耳刮子,婶子的半边脸立马红肿起来。连枝山得空赏了红雨和喜宝两个狠厉的眼色,害得红雨不敢抬头看他们,拉着二姐姐的手要走。

这时,远外吃完饭要上工的农户出来,这连枝山竟然打完自家婆娘还不够,又教训起自家婆娘来,“你号丧啊,瞎号号什么。臭婆娘的,老子都呆地上去了,还不过来搭把子手扶我起来,——那些遭瘟的鸡,年冬时早就让你卖掉,你偏不肯听,看你败家的……”“怨我?!我这还不是为着你们连家上上下下十几张大嘴巴着想啊,谁人不知你们连九家后头拖着一大家子的破油罐子咧,得了我这样一个一门心思只为家着想的婆娘,你还嫌烦,那你另挑家漂亮闺女去,我倒要看看你的日子可以怎么个窝囊,再不济,我抱幺娃子回娘家去,娘家有的是地,不像你这里,有也跟没有一个样……”喜宝恨得牙痒痒:这是做什么,两口子合着法来作戏给人家看啊,也不看看就两个女娃子懂还是不懂的。那地别说按族规终要被你们坑去,就是你们到时候肯拿真金白银来换,也是不给的,大不了让爹爹认一个同族里的忠厚小子当弟弟,就是全给他当嚼头,也不给你们糟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