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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段氏正君

书籍名:《希瑾》    作者:阮慕黎


段氏正君

        林希瑾正要答话,一个老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的头发花白,满脸的皱纹笑挤在一块儿,穿着一身灰蓝色长裙,头发只简单地挽成髻,乍一看去就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老年男子,但只要一看到他的那双睿智而深沉的眸子,任谁都会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一股亲近感,自然是位不可小觑的长者。

        “希瑾见过段正君。”林希瑾躬身肃立,长长的一揖便作了下去。

        段正君一双眼眸静谧地审视着林希瑾,从她深深弯下去的腰身延伸到她挺直的背,再到她和背脊相平的头颅。待林希瑾直起身来的之后,他又从林希瑾紧抿着的唇看到她自然低垂的双手,最后与林希瑾正正地对视。

        片刻后段正君欣然一笑,微微点头:“我家青儿这次没有看错,希瑾倒是个好孩子!”

        林希瑾一直紧紧绷着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在段正君这样犹如X光一样的目光探测之下,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段正君此人多年生活的磨炼,一双眼睛极有压迫感,林希瑾更是一直提心吊胆。虽然她知道自己在段青这个问题上没有什么经不起推敲的。但是人就是这样,就算没有什么事,也会害怕别人对她有误会,或者是对方接受了别人的误导,甚至是对方本来就对所有试图接近他的人都有天然的敌意。林希瑾是真的觉得段青这个人可交,所以并不想因为她父亲的缘故而不得不疏远。她从不奢望段青会因为她而反对自己的父亲,段青重情,那么她必然至孝,如果段青的父亲反对她们来往,她相信段青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不着痕迹地疏远掉她。

        幸好段正君没有像萧狄一样不愿意别人接近段青。

        这么想着,林希瑾很是真心诚意地拱手:“正君谬赞了。”

        段正君摆摆手,也不继续这个话题,对着段青说:“青儿,准备吃饭吧。”

        一直站在边上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侍墨乖觉而灵敏地站到段正君的边上低首行了个半躬礼:“侍墨跟着正君去准备。”

        段正君目光扫过侍墨自然下垂的双手,挺直的背脊,半垂着却有一丝余光望着他的眸子,目光中不由划过一丝赞赏。他本就是大家公子的出身,自然明白好的下人该是什么样的。不愧是出自林尚书手中的人啊!

        段正君心中赞叹一声,点了点头:“嗯,跟着我过来。”

        段青在一边调笑地喟叹道:“妹妹,你手下的人抢了我的事儿啊!”

        林希瑾也配合着段青接下句:“是啊,那现在段姐该做点什么呢?”

        段青手抚额作沉思状,忽的一拍头笑道:“要不,我们就去看看萧狄的这酒什么时候能给搬过来吧?”

        林希瑾意会到段青调侃萧狄的意思,不由抿嘴一笑:“好啊,如果太重正好我们顺便就帮萧姐搬过来!”

        林希瑾话音刚落,萧狄便怀中抱着一坛子酒从内间走了出来,面无表情的脸颊微微有些红,显然听到她们的调侃了。她将坛子重重地在桌子上一摆:“不用了,我出来了!”

        语气听着平静,实则难掩忿然,看来是有点恼羞成怒了。

        林希瑾忍不住“噗哧”一笑。

        段青在另一头却假装不明白地眨着眼望着萧狄:“咦,奇了,不说到你你怎么都不出来,一说到你你就立马出来,原来你身上装有机关呀,而且还是声音控制着的!啧啧,真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

        萧狄听着便觉得脸上挂不住了,本只有一点红晕的脸上升上两团恼怒的红云,便欲发火。

        林希瑾不想气氛尴尬,抢过了话头:“段姐此言差矣,萧姐这是心有灵犀,你一想到她她就出现了!”

        林希瑾说完段青的脸上便出现恍然大悟的神情:“哦,这样啊!哈哈,姐妹嘛,当然是这样!”

        萧狄被解了围,自然脸色也平静了下来,只是瞅着林希瑾的目光有些复杂。

        在段青和林希瑾说着买店铺的事儿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外面听着了,听着两人的对话,她对林希瑾交付给段青的信任也是有些震动的,然后是段正君,萧狄或许还会不相信段青的眼光,但是她是绝对相信段正君的。既然段正君觉得林希瑾可信,那么她必然是好的,再加上刚才林希瑾帮她解围……萧狄第一次觉得对一个人可以这么的不好意思。

        只是萧狄本来性子就孤傲,即使是几年景国的异国生涯因为段青的照顾她也没有受到多少委屈,自然也没有磨平掉多少她的傲气,所以此事她也无法对着林希瑾说出什么道歉的话,只能默不作声地盯着林希瑾,垂着头,希望林希瑾能够发现她的歉意。

        而林希瑾此时却在心里感慨着段青对萧狄的用心良苦。

        萧狄和林希瑾的第一印象自然是失败透顶,但有赖于萧狄那神来一笔,两人也就有了缓和关系的基础。此时段青故意讽刺萧狄,实则是料准了林希瑾不与人为难的性子,必会为萧狄解围。这样萧狄对林希瑾的印象变好了,自然会与她亲近,而林希瑾此人是那种别人对她一分好,她就必会还之十分的人,只要萧狄愿意主动对林希瑾示好,林希瑾必然是不会拒绝的。

        林希瑾穿越之前一直就纠缠于此类的人际事宜,自然对其中的缘故心知肚明,不过林希瑾也没有什么不愿意,她不讨厌萧狄,而萧狄也算计不到她什么,与人为善嘛,总是好的。

        所以萧狄与林希瑾两人相视一笑,恩仇尽泯。

        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长辈在上,饮酒不敢过度,桌上的人都不是贪杯的,互相敬过酒,小酌几杯便开始吃饭。段正君虽然出身大家,但多年的市井历练让他的厨艺也颇是不凡,所以几个人说着些闲话,谈谈风土人情,桌面上气氛相当融洽。

        饭后段青给萧狄叮嘱一番,几人向段正君道别之后就兵分两路。萧狄带着侍墨去了印刷铺子,林希瑾跟着段青去中人处见见她找来的织工。

        中人名叫李沛,发家史极为传奇。据传她曾是东坊一名出了名的混子,也是段青出手的第一个牺牲品,只是李沛并未因为段青揍了她一顿而心存怨怼,反而因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然后根据她多年认的的人脉,成了清河镇上最有名的中人。

        不过这只是小道消息,如果要让李沛自己来说的话肯定会极为不屑地先呸上一声。啊丫丫你个呸的!你当姐受虐狂咧?还被揍了反倒洗心革面!啊呸!要不是被段青从赌场里揪出来,她要是没有看到她重病的父亲卧病在床还强撑着一边落泪一边在灯下绣着绣品,要是没有看到她瘦弱的夫郎为了骗她的父亲吃下一碗小米熬的稀粥明明刚刚是在外面吃的糠却说自己已经吃过饭了,要不是段青为她想好了出路……她,她,她怎么会做这劳什子的中人!

        林希瑾并不知道李沛的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迹,所以看到李沛远远地就迎了上来的时候只是很是感慨了一声古代的服务真是热情啊,便跟着段青一起走进了房子。

        屋子里齐整整地坐着大概四五十人,许多人的手边都还放着应该是刚刚放下的绣框,几十双眼睛在她们走进去的一刹那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李沛指着屋子里的人得意地对段青说:“段姐,您看如何?这清河镇上只要是自己接活儿的绣工都在这儿呆着了,您慢慢挑,您的待遇我已经跟她们说过了,只要您要,他们可都是愿意跟着您去的!”

        段青总是懒散的目光在盯着屋子的人的一霎那变得锐利起来,一个一个慢慢地审视,看到了她知道的几个有名的绣工的身影之后满意地点点头:“小沛你幸苦了!”

        李沛一直紧盯着段青的目光中一下子充满了喜悦,她兴奋地搓着手说:“看段姐这说的,这不是我应该做的么!段姐放心,您的事儿啊,我定是最用心的!”

        段青点点头,转头询问的目光望着林希瑾:“妹妹觉得如何?满意的话就开始挑吧!”

        林希瑾冲着段青笑了一下,也不客气。织工的素质关乎她未来店铺的名誉,不由得她不谨慎。

        林希瑾走到织工的面前,也不说话,淡淡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随着她的脚步落在每一个她看到的人的身上。她的每一步脚步声都像是踩在人的心房上一样,给人浓重的压迫感。年纪大的,明显经验丰富的便底气十足,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背脊,让自己坐得更为挺直,他们自觉自己定然会被录用,自然想给未来的东家留下个好印象;年纪轻的,害怕自己被刷下来,只能也尽量地挺胸抬头,只是神情带着掩不住的惶恐,目光中满是期盼。

        一瞬间,这个房间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站在段青旁边的李沛此时才正眼看林希瑾,目光中露出一丝赞赏。不错,不愧是段姐带来的人,气场很足!

        “我挑的人不需要经验丰富,至于我的要求,在你们被录取之后你们会知道。”房内的紧张感一触即爆的时候,林希瑾终于开口。她的声音淡淡的,却极为执定,有着让人不敢反驳的力量,“首先,年纪在三十五岁以上的,我不要!”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

        坐着的众人都惊呆了。这里坐着的都是男子,有的手艺高超,有的不过能够绣罢了。但真正修的好的大多都不年轻,而三十五岁以上的,淘汰的人并不多,却大部分都是手艺极好的。招织工,给的待遇又好,却不要手艺高超的,这是怎么个道理?

        他们自然不理解林希瑾想要提高绣品的效率,也为了设计图不外流,便想要实行流水线操作。这种做法做得快,难度也不太高,只要绣的东西拿得出手大概就可以做好了,要那么高超的手艺干什么?林希瑾这些日子也留意过,这里的人一般寿命都不是很长,六十多岁便算是长寿了,而贫寒男子因为生活紧迫身体素质更要差些,三十五岁以上的在眼力,体力上都明显不足,这样的人,手艺即使不错她请了又有什么用?

        此节林希瑾自然是不会说的,此时她只是凤眼轻轻地一瞟:“所以,三十五岁以上的,站到左边;三十五岁以下的,站到右边。我希望你们快点,否则……哼。”冷冽且阴深的尾音如毒蛇一般直勾勾地冲击着众人的心神,慑得众人心头大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