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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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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节将至

书籍名:《清秋念》    作者:弭升


        坐在微微颠簸的马车上,欧泽睿还有些不敢置信。方才,那清冷的人儿居然就轻轻松松地走过了阵法,智伯的惊诧之色还留在眼前,那惊异的神色之中,带着好些的怀疑与敬佩,怕是也没有想到,渺清,居然还会阵法吧。

        那个三环阵,是智伯一手设计的。智伯从事阵法研究二十多年,创出了这三环阵,自认没有他的带领,无人能破。而现下,在他没有解除阵法也没有领路之时,居然,有人就那么从他眼前走过了那个阵,那又岂能不让他惊诧!

        相对欧泽睿东想西想地想想这么多,冷渺清的想法就比较简单了。

        这么一来,恐怕他肯定是将自己的情况给那昙花君子说去了吧,那样的话,是不是能够提早一点他们来找自己的时间呢?

        就这么相对无言,冷渺清本就不想多说话,欧泽睿现下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有那轮子咕噜噜的转动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留下一些回音。

        “关于其他两个人的消息,你得到了多少?”突然,在无言了许久之后,冷渺清淡淡地问出了一句话。

        “还没有查到,不过,应该很快会有消息。”欧泽睿道。现下与冷渺清站在一条战线上,自是帮她考虑了。

        “那我明日就走了。”冷渺清神色如常,淡淡道。

        “走?去哪里?”欧泽睿一听她要走,忙问道。

        “当然是去其他城中转转,看看有什么线索。若是像遇到你一样能遇到其他人,倒也省事。”冷渺清只淡淡地说着,没有一点点的情绪波动。

        呵呵。她这算是在笑我么?

        欧泽睿不禁这么想道。

        “你知道吗渺清,你就是这么一个让人无法抗拒的人啊。”欧泽睿轻轻吐出一口气,淡笑着道。

        “是么。”冷渺清低下头,喃喃道。

        好像曾经,也有人这么对她说过。

        “你知道我每年都到这里来是为什么么?”欧泽睿低声道,那语气中,甚至带了些颓然。

        冷渺清不说话,只淡淡地坐着,清水一般安静。

        没有听到冷渺清说话,欧泽睿也不意外,只轻轻地继续说着,像是在回忆,像是在用心说着话。

        “在我小的时候,我爹曾经带我来过这里,那时,恰逢这里的‘彩灯游水’节,我第一次接触这种节日,一下子便迷上了。之后,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来这里,来感受这里的淳朴人情,有时是我一个,有时带了一群。可我总是玩的最开心的那一个。”

        欧泽睿低低地说着,那带着如酒般醇厚的嗓音低低地盘旋在车厢之中,细细地钻进耳朵,挠出一点痒痒。

        “一年多前,郦国灭亡。那日,我在这里躲过了一劫,可我爹,我全家,都被屠在了郦国。待到我回家时,所见之处,只有一片片的废墟和焦骨,那冒着黑烟的土地,化成了梦魇,落在心里。”

        “我埋葬了全家族的人,我从废墟中将他们一具具找出来,埋好,随后找到了我爹给我的那枚枫令。”

        低低的气压在车厢里弥漫着,那仿若亲身体会的痛苦开始蔓延。

        “这与我又如何。”半晌,欧泽睿不再说话,而冷渺清,却低低地回了这么一句。

        那么冷血,又那么不出乎意料。

        “过两日便是‘彩灯游水’节了,每年的这段时间,我都会在这里度过。”欧泽睿低着头,依旧低低地说着,那醇厚的嗓音,带着苍凉。

        空气中弥漫着孤寂的气息,冷冷的,轻轻的。

        “你这是在逃避。”冷渺清淡淡道。那语气里轻轻的淡淡的,仿佛就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更何况,这正是一个事实。

        欧泽睿一愣,他从未想过自己这样做是在逃避着什么,只是不想,在其他地方过这个日子罢了,可近年,看着那繁华的街道璀璨的灯火,他怎么却觉得,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份悸动了呢。

        或许,他真的是在逃避吧。逃避那个让他一辈子不愿再记起的日子,逃避那孤夜难眠噩梦扰扰。或许,在这吵闹喧哗的节日中,他才能找回一些为人的真实。

        “大概是吧。”欧泽睿终于道出了这个让他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缓缓道:“每到这日子,我都会想起家破人亡的那天,那熊熊燃烧的火,湮灭了我所有的羁绊。这灯火阑珊,怕就是我麻痹自己的笨办法了吧。”

        车轴辘辘地转着,相对来时那段转眼就到的路程,似乎这回时的路,显得特别的漫长。

        大概,是太压抑了吧。

        “的确是够笨的。”冷渺清淡淡道,那没有表情的漂亮脸庞,就像一个冰冷冷的瓷娃娃。

        “这与我又何干?”那说出的话,也如那瓷一般冰冷。

        “现下你持有铜令,我持有枫令,至少作为合作者,你也该有些关心吧?”欧泽睿不免有些心冷,冷渺清的话如冬日寒冰,针针扎到热血心头,凉了一片血。

        关心?那时候她眼看着小素死在自己眼前,有谁关心过?那时候她在废墟里困了五日,不知生死,有谁关心过?那时候她一心求死在焦骨中爬行,有谁关心过?

        若不是爷爷,何来现在的她?

        早已冰冰冷的心,又如何再去温暖另一个人呢?!

        “我本就是无心之人,何来关心?”冷渺清淡淡地应着,眼光落在被风吹起帘子的窗户外,看着那青石板的地面。

        “你不是无心,只是那心还未解冻而已。”欧泽睿苦笑着道。他居然妄想,让这个清冷的人来陪伴自己度过这个难熬的日子,真是自讨苦吃。

        可是,那颗冰冰冷的心,似乎都拒人于千里之外,触不得,碰不得,甚至近不得,亲不得,森森寒气,就让人望之却步。

        “虽然你不是郦国人,不懂那种丧亲之痛,但终是在世为人,难道,渺清,你真的连一点怜悯都没有么?”欧泽睿有些痛心地说着,本来这压抑的日子就让他呼吸困难,现下冷渺清的无情,却让他开始窒息。

        这个人的态度,他为什么要这么在乎呢?!

        欧泽睿不知道,冷渺清袖下的素手早就握成了拳,那甚至有些暴露的青筋,道出了这个人独自沉闷的压抑。

        谁说她不是郦国人?谁说她不懂得丧亲之痛?谁说她在世为人就没有一些怜悯之心?!她只是不愿了啊!

        就是知道自己身为郦国之人,才会每每都做到那个大火的梦魇;就是懂得丧亲之痛,才会每每在梦魇中揪着心口醒来;就是有那么一些的怜悯之心,才会想着每一个她救治过的人被活活烧死就焚心一般的炙痛!

        那种复杂的情感,她已经不能,再经受第二次了。

        “我留下。”如水一般的声音淡淡飘出,被泄进车厢的微风一拂,仿佛就要淡了去,只留下一点点尾音,飘进来欧泽睿的耳朵。

        “渺清,渺清,你刚才说你留下?对不对?”带着期冀的声音在冷渺清耳边响起,那份欣喜,灼痛这冷渺清的耳朵。

        没听到冷渺清的回音,但欧泽睿还是欣喜无比,方才,他真真实实地听到那清水一样的声音说着“我留下”!虽然淡,虽然轻,但那真真实实的三个字,他是决计不会听错的!

        渺清,还是有心的!

        仿佛是一瞬间,车厢中的气氛开始转得温暖,那辘辘的车轮声,嘚嘚的马蹄声,听起来都是那么的轻快。

        彩灯游水么……冷渺清静静地想着,那种热闹的节日,似乎不适合她这个会让人退却的人去参加吧。

        况且身边,还带了只白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