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平安(出书完结版)

乐读窝 > 武侠小说 > 平安(出书完结版)

第68章

书籍名:《平安(出书完结版)》    作者:人海中




他脸上有一瞬间疑惑与茫然,然后全化作怒气。这怒气是来势汹汹的,是我许久未曾从他脸上看到过的。并且,是针对我的!

“莫离?”我与他对视,张口结舌,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恼乐乐他,之前的心神荡漾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只知道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而他的反应是转身就走,根本不给我再开口的机会。

就这样,我们难得闲散的一天,最终成了我孤零零地坐在屋顶上猜想我是哪里惹怒了莫离大人告终。等我终于在看到他与贺南一同出现的时候,地缝上有的那点天光,都快要消失殆尽了。

关于这个夜晚,我本来是有着许多期待的。

我原以为,自己虽然没能亲眼目睹那虫子是怎么被放进我体内的,至少我有机会,能够看到它是怎么出去的。

没想到结果是,我依旧是那个事情发生直至完结全程一无所知的人,因为该死的贺南在这一晚月亮还没升起的时候,就用一根金针让我睡了过去,而莫离只是负手立在屋子的一角看着我软倒,整个人都陷在阴影里,什么表情都看不清。

等我醒来的时候,阳光从木屋外头一直照到床沿上,怎么看都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幸好,莫离还在,稍微安抚了一点我的情绪。

床并不大,他睡在外侧,双手紧紧抱住我的身体,下巴挨着我的脸颊,呼吸落在我的眉头上。

他睡得并不好,脸上有连日奔波所带来的疲惫的阴影,平时冷酷淡漠的表情随着松弛的五官线条消失,还有些微的脆弱,让我都不敢用手去碰他。

身体没什么一样的感觉,手却在被子里不自觉地按了按心口,果然,那些细微的凹凸起伏已经消失,心口平滑,那纠缠了我三年的墨色云纹,仿佛只是一场梦  。

我乍惊乍喜,最后竟生出一种莫名空虚感来,就像是一个人身上生长了一件不想要的东西,摆脱不能,但数年下来,日日带着它生活,渐渐习惯成自然,但是突然有一天,它不见了。

原来再丑恶再令人抗拒的到来,都会随着时间流逝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我带着它走过三年,带着它遇见莫离,怨恨着它,恐惧着它,但是现在它不在了,我却突然觉得空虚,并且惶恐,好像自己与他之间是去了一条最重要的纽带,不知前  路该如何走下去。

头上有声音,低哑而熟悉。

“平安。”

我抬起头看他,带着些不安。他倒是微笑了一下,初醒的眉眼晕开,别有一番风情。

我心上仍被他昨日一怒而去的背影,还有自己失去意识前他在阴影中负手而立的样子吊着,现在看到这笑容,情不自禁心头一松,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回应的笑容来。

“她醒了没有哇?”屋外传来聒噪的叫声,破坏了我俩之间难得的温存气氛,我怒从心头起,几乎要跳起来大声叫回去。

这人难道不知道在别人睡觉的时候保持安静时基本的礼貌吗?

但是很显然贺南不知道,他在屋外持续地大呼小叫,并且有不知死活推门而入的打算。

我身上一凉,是莫离起身,背对我站在床前,开口道:“她醒了。”

就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冷得我一哆嗦,屋外立时没了声音,很显然贺南也被吓到了。

莫离并未再多看我一眼,独自走出屋子,还反手合上了门。

我不知道推门在屋外说了什么,心里着急,动动手脚也不觉异样,遂自己下了床,身上穿着简单的白色衣服,这些日子我在山谷中居住,贺南是不可能拿出合我身的替换衣服来的,幸好有莫离从谷外给我带回来,大小都很合适,也不知他  是用什么办法找来的。

我记得自己睡过去之前穿的绝不是身上的这一套,这时立在床边低头看了许久,想到很可能是莫离替我换上的,忽然就脸红了。

我在床边摸到外衣穿上,再推门出去找他们,并未放轻脚步或者用上轻身功夫,因为没有必要。

莫离贺南立在溪边说话。天光正好,贺南保养得不错,这样远远地看过去,也不觉得年纪老大。莫离更是不用说了,挺拔修长的一条背影,树荫下都能耀花我的眼。

我走出门便看到他们,然后就不知道该不该再往那里靠近,莫离还是察觉到我,就在这时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在多年以后都记得这一眼,在那种从离地不知多远的缝隙中所投下的透明柔和的天光下,从他深黑色的眼睛里,投射出来的目光,温柔而坚韧,让我觉得,  他在看的是某样他心爱而志在必得的东西。

即使那件东西,是不属于他的。

我虽然不觉自的身体有何异样,但是在贺南的坚持下,我们在山谷中又待了几日。

莫离再没有提起谷外多发生的一切,我也鸵鸟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日子就这样流水一样的过去。莫离每日早起,带我到屋后,看着我一遍遍地演练他教我的那几招。

他沉默地时候总是带着巨大的压迫感,迫着我,让我无法停止身体的动作,但是每次我回头,又总能看到他看着我的目光,那种坚韧又带着一点隐忍的温柔的目光,让你练到后来恍惚觉得,能够一直这样被他看着,就算辛苦一点,也是不错的。

等我把这几招练得大概有些像样的时候,那轮圆月已经又成了弯弯的一道眉。

这天晚上贺南准备了一桌子的好菜,还特地开了一瓮酒,不知是用什么稀奇古怪的材料酿的,开盖就是异香扑鼻。

晚饭之后我们三个都上了屋顶,在月下喝酒。山谷里景色如画,几只翠羽鸟儿大着胆子落在我们身边徘徊,叫声旖旎。莫离一贯沉默,贺南却一直喋喋不休,  喝到后来有些醉了,一个人对着月亮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两眼泪汪汪。

我原本想嘲笑他两句,张嘴却发现自己发出来的只有几声模糊不清的傻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


莫离放下杯子,拉着我长身而起,开口声音清醒无比。

“你喝醉了,下去睡觉,明天还要赶路。”

他这样说的意思我明白,这么长的一段闲散时光之后,我终于得离开这里了。

也是,这个地方再美再好,终究都不是属于我的,终究都是要离开的,

我知道这一天总要来的,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有些心酸,被他带下屋顶时很留恋地仰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一线夜空。

虽然很窄很小,但是我想我以后,很难在看到这么平静的天空了。

贺南趴在屋檐上,头冲下对我们说话,也不怕跌下来摔断脖子。

“天底下最笨的小子,别走,上来,我们再喝。”

我很钦佩地看了他一眼,假装自己没听到。

没想到贺南又冲着我喊:“小平安,想知道他笨在哪里吗?来,给我倒杯酒,我讲给你听。”

我听到霍的一声微响,是那种我熟悉的,鞭子破空而过的声音,然后噼里啪啦,贺南与他所在的那一小片屋檐,一起掉了下来。

“走吧。”莫离推门进屋,面无表情地。

我低头看了看摔得惨不忍睹的圣手先生,默默地转身,默默地跟着我家莫离大人,进屋去了。

我在第二天早晨与莫离一起离开了这个地下山谷,贺南并没有来送我们,只搁了一个小金盒子在木屋外头,随随便便的样子。

我听贺南说过,镇魂虫脱离人体之后,遇水则化,遇木则死,非金银不能养护,这金盒子,想必就是用来装从我身体里被引出来的那条白虫子的。

我看到金盒便想起皇兄送嫁那天在驾车上给我看的那只盒子,恶心感又起,目光都不敢与它多做接触。莫离弯腰将它拾起,揭开一线盒盖看过以前,随即合起  ,贴身收着,就放在紧靠心口的地方。

我犹自不放心,上下左右张望都看不到贺南,只好自己开口问莫离:“他不是说了要拿走一样东西的?你给他了?”

他看了我一眼,“也没有那么急。”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也没有那么急?难道贺南昨晚那样一摔摔得土人清醒过来,迫于莫离大人的恐怖级别,决定还是保命要紧,交换条件不要了?

我跟着莫离离开山谷,从那通道一直往外走,期间回头多次都没有看到贺南追上来的影子,越走越觉得自己的猜测靠谱,到我们走回树洞下方的时候,我几乎可以肯定了。

看来再欠揍的人都是爱惜性命的,贺南虽然是神医,也不能例外啊。树洞里果然有机关,那张大网带着我们徐徐升起,一直升到树洞下方,莫离翻开盖板一步跨了出去,然后回头,向我伸出一只手来。

我低头望了一眼黑漆漆深不见底的树洞,“我们以后......”

“你记得地方就好。”

我点点头,心想也是,也不见得这辈子都不能再回来看一眼了。

莫离带我出了树洞,面前仍是开阔草原。蓝天白云扑面而来,我许久没见着这样大块的天空了,顿时心旷神怡。那株大树仍旧青绿茂密,树冠低垂,几乎要挨到地面上,昨夜不知是否下过雨,叶片上湿漉漉的,脚下及膝高的绿草也是,整个世界都带着清新潮湿的味道。

草原上忽然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我极目去看,只见一点白影如闪电一般,转眼到了我们近前,竟是那匹白马。

那白马奔到我们面前,长嘶一声停住四蹄,尾巴甩动间,一颗大头已经来不及的往莫离身上蹭过来,亲热之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