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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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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邛峡曲散

书籍名:《大风秦楚》    作者:寄萍踪


        自从有意无意的避开韦蒲之后,洗心玉常一人到邛海竹径去,剑庭人都知道,没人来打搅她。有时,她一呆就是一天,只有料娘叫红剑给她送来饮食。

        十一月的一天,她又把自己留在了那一边。

        老百贼胡息每天出得剑庭,只到广都去玩他的把戏,有时也去成都。他这一辈子,除了爱过仓庚,他唯一爱的就是这游戏人生。说他爱钱,似乎有点冤,他并不爱钱,他就是喜欢站在那街头游戏人生的过程。只要一站到街头,玩起种种把戏,他就快活。尤其是看到下的注重了,就恨不得一把抓了去,所以没人管得了他。如今年纪大了,难道还强迫他戒掉不成。

        这一天,他在墓门叫人猜握成拳的手中有没有石子?但没人过来,墓门不就是一个村子,人人都知道他是骗子。除了韦蒲、洗心玉安排的几个托,每天输给他一定的钱之外,没人和他玩。这一段日子,他每天只能嬴这么多,手气不好,正在愤愤不平。今天也一样,正不耐烦。这时只见东南方向走来几个人,见是陌生人,他就兴奋起来,拉开嗓子喊:“哎,小子们啦,过来看一看呀,看看我这手里有没有石子?猜中了钱归你;猜不中,钱去你。好运全是你,错过了要后悔。”他一边叫,一边把握紧的手摊开来,“看一看,这手里,有还是没有?一猜就中,不猜也中,你能不猜?仔细呀,好运不再来……”他对着那几个人叫得很起劲。

        这几个人正是天下第一庭的门徒,只是因事偶过墓门。这些会了些剑术的年青人,哪一个不血气方刚?自认为老子天下第一,遂围了过来,蛮有兴趣的看老百贼玩把戏。

        其中一个有些知晓的,对另几个讲:“这是个骗子,专在广都骗人,不要看了,没人上他的当。”

        另一个门徒知道得多些,说:“这是邛崃剑庭的,邛崃剑庭专干这等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些门徒一听是邛崃剑庭的,正是冤家,又是骗子,如何肯放过。一个象领头的就喝住了老百贼,他也不知道老百贼是什么样的人物。

        “老头儿,我来下注”他丢下几个钱,“听着,……”他正要说。

        另一个门徒紧凑着说:“老头儿,看着,”他也丢了几个钱,“我说‘空’。”

        那领头的领会了,就说:“我说‘有’。”

        “不对,不对,”老百贼着了忙,说,“一个一个来”。

        这边就说:“我们喜欢,你打开手来,这样也能来。”

        “这样也能来?”老百贼将信将疑,以为今日是遇到了死木疙瘩,可以大嬴一把。

        “对,对,这样才有味,不信,你试试看,包你不会输。”

        老百贼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这我怎么不知道呢?只是……,是呀,既然我不会输,那不就是嬴?”

        “对,对,都是你嬴。打开手来。”

        老百贼把手打开,当然是个“空”。

        “你看,是不是?”那领头的说,“我们一个嬴,一个输,但老伯你没输。”

        “我没输?”老百贼拍了一下脑袋,恍然大悟,“真的,我没输。”

        “哈,这样好,我嬴了。”一个嬴了的,把地上的钱拾了起来,说,“再来。”

        老百贼高兴的忙乎起来,只见那钱“哗哗”地在地上滚,不是进了这一个人的口袋,就是进了那一个人的荷包。他忙乎了一阵子,总觉得自己缺少了点什么?输是没输,但好象也没嬴。他想:到底我嬴没嬴呀?对呀,这不是让我空忙乎,却什么也没得到?这一下,他费了好大劲才明白过来。有点不高兴了。

        “停!”他叫了一声,左右打量了那两小子,“你们就这样和我玩?”

        “哈哈哈……”天下第一庭的门徒都得意的大笑起来。

        “哈哈……这龟老儿。”一个笑弯了腰。

        “这老儿可是邛崃最聪明的一个,哈哈哈……”

        “再来,再来。”那领头的,指着老百贼,一本正经地催促道。

        老百贼这下可火了,他倒不是火自己被别人耍了,反正人活在世上,不是你耍人,就是人耍你,他不在乎。可他忙乎了半天,这么多活泼泼的钱没进他的口袋,他心痛呀!

        看着这么多笑歪了的脸,他一巴掌打了过去。另一支手拽住他们的口袋,把那钱抢了过来,撩起脚就跑。

        这一巴掌,早把那个领头的打倒在地。这还了得,捅了马蜂窝了,这天下第一庭的门徒一拥而上。老百贼抢了钱,只会逃,从不伤人。这天,又和往常一样,撩起脚就逃。那几个天下第一庭的门徒如何肯放过?这几年,只要第一庭的门徒偶尔遇上邛崃剑庭的就要挑衅,已经打伤了好几个,都被洗心玉强压制着。有时闹到官署,官署又偏袒第一庭,只得让四脚去打理,不让仓庚知道。

        今天,这几个第一庭的,以为又和往常一样,可以任意欺侮。一齐包抄过来,恰巧红剑路过,一眼看见第一庭的人在欺侮胡老前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这几年,被洗心玉管束着,正没办法。今天一见这场面,顿时把天王老子都丢掉了,只知道是这些恶徒在追打胡老前辈,不知道是老百贼在逗他们玩?她猛地抽出剑来,叫了一声:“皇上养的,休得无礼,别以为邛崃是好欺负的!”

        那几个第一庭的门徒,见半路杀出一个人来,先是一愣。见是个女孩儿,又长得这等美姿色,便起了劲,口没遮拦地猥亵道:

        “啊哈,我道是谁,是个雌儿。”

        “哪里痒得难过了是不是?陪爷们玩玩?”

        “怕还未开苞吧?”

        “那不更好,叫爷们点上一点,不就开花了!”

        红剑如何受得了这等邪淫浪语,早已将银牙一咬,争红了脸,劈面就刺。那几个自以为学了几套剑路就是天下第一的“高手”,哪里把红剑放在眼里?也已执剑在手,有功夫的没功夫的,一齐上来。

        见有人替自己挡着,老百贼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忙着去数他的钱去了。

        红剑憋了几年的气,如何再压得住?她可快算得上点级剑士了,这几个混怅东西如何是她的对手?好在还是手下留情,一连只是轻点了几个。只是那领头的自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持剑恶狠狠地刺将进来,却被红剑格开。看他凶狠,便借势用力一挑,那剑就飞了出去,如箭一般,“扑”地一声,飞进了另一个门徒的腹部。那门徒往前便倒,又把剑压住,一偏,鲜血就如喷射一般喷射出来。大家一见出了人命,发了声喊,早已逃散了。

        红剑也傻了,她没想到会这样,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得往剑庭逃去。

        她一身狼狈地逃回剑庭,迎面碰见的正是仓庚和韦蒲。仓庚正一脸怒气,原来第一庭的人追打老百贼时,早有庄客来告知四脚,却不知正撞上仓庚、韦蒲。仓庚立即喝住发问,问出是第一庭的如何如何,正说着,老百贼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被仓庚一声喝住。又有弟子来说:“打起来了。”

        “谁打起来了?”韦蒲着了忙。

        “红剑。”

        “就她一人?”仓庚不信。

        “就她一人。”

        “老百贼!”仓庚一听,愤怒起来,她没想到老百贼就这德性,大叫了一声,“你就撂得下红剑?你还算是人吗!”

        “……”老百贼似乎不明白。

        这时四脚正好进来。

        “你的钱!”仓庚一把夺过老百贼的钱,掼在地上,用脚踩。

        四脚忙过来劝。

        这时,红剑气喘吁吁地逃了回来。

        “怎么啦?”仓庚、韦蒲迎着她,一见这模样,便知不好。

        “师太,我杀了人了!”

        “第一庭的?”四脚问。

        “正是。”

        “哎唷,姑奶奶娘,这可怎么是好?”四脚一听就吓坏了。

        “杀得好!”

        “仓庚师傅,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不会干休的,衙门里也不会干休的。”

        “不干休又怎么着?”

        “没岔子还找岔子,——这下可真出事了,真出事了!”四脚叫苦不迭。

        “你是说,他们会抓人?”

        “只怕,只怕,——我也说不上,只怕比这还利害!”四脚又如何知道?他仅凭猜测。

        “既——然——这样!”仓庚咬了咬牙,右唇边的黑痣抖动了一下,冷艳的面容透出一股杀气来,“也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了,与其让他们杀来,还不如我们杀去,先灭了那凌锋!”

        “就等师太这句话!”红剑一下跳了起来。

        “好啊,好啊!”老百贼又疯疯癫癫起来,“是该灭了他。”老百贼当然知道,今日事,是自己的不是,但他也是没想到。所以以此赞同来掩饰。

        “要不要和洗姑娘商量商量?”四脚并不想这样,想起了洗心玉。

        “谁也不许告诉她,就她讨厌,”仓庚说,“云中阳,集合起人马来。”

        韦蒲仔细想了想,也确实没办法,总不能将红剑交出去?其实他也明白,这冲突是迟早的事,总有一天要发生,与其受这等(骨奄)(骨赞)气,还不如照仓庚所吩咐的去做。于是召集起邛崃剑庭的弟子们,骑上马,便和仓庚、老百贼,带着红剑,一起向郫县杀去。

        天下第一庭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天外横祸飞来,哪来准备?被仓庚带领的人冲杀进来,一顿砍杀,早已尸横遍地。留在凌锋祖庭的镇山虎温良怎是冷萍飘的对手?被仓庚一剑结果了性命。这一场拼杀,把个天下第一庭的杀得鸡犬不剩,最后仓庚还叫大家放了一把火,把那堂堂皇皇的天下第一庭烧成了一片废墟。就是这样,还不解气,又把那天下第一庭的牌匾添了一竖,变成了“天下第十庭”,把它倒插在瓦砾中。

        当仓庚带着邛崃剑庭的人去血洗天下第一庭时,他们前脚走,这边,四脚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知道,这样一来,剑庭是完了,这里的人将不知会得到什么结果?他真的没了主意,只得赶紧到邛海竹径去找洗心玉。

        邛海竹径是那么长。

        洗心玉一听这事,真是始料未及,真是怕什么是什么!没想到的事,都出来了。想想,追也追不及,这么长时间,人早已在半路上了。再一想,红剑杀了人,也就没了退路。

        “四脚大爷,”她说,“来不及也没办法了,现在你得先把钱粮准备一下,看看还有多少?要做到心中有个底。再去通知所有人等,邛崃剑庭可能……”她停了停,斟酌了一下言辞,说,“呆不住了。叫大家都准备一下,——准备离开!不要到时措手不及。但也不要慌张,时间还是有的,记住,叫他们千万不要慌张!韦剑主不回来,谁也不要离开……!”

        邛崃剑庭刹时乱了套,大家都急急地准备逃命。此间,洗心玉在忙着安排这一切,还得叫人去打探仓庚他们的消息,心中不踏实。倒不是怕姨和师叔失手,凌锋剑庭什么样子,她还是有数的。镇山虎绝对不是姨的对手,可能也不是韦蒲的对手。

        从巳时,仓庚带着众人杀去,洗心玉就无法平静下来。转眼间已时近黄昏,打探的人又一去不回,正在无奈之际,只听得逍遥坊那边一阵杂踏的马蹄声,从骞士坊方向的山路上响来。她忙迎了过去,只见仓庚、老百贼、韦蒲一行人,一身浴血浴火般地归来,喷张着豪侠的气息。

        “痛快!”仓庚见到洗心玉,跳下马,按着剑柄,英气逼人地走过来,说。

        “都平安?”这是洗心玉当时最揪心的一句话。

        “哪有那么便宜?”仓庚瞪了洗心玉一眼,她就知道洗心玉会这样问。

        “荡平了,荡平了,呵呵,一片火啊!”老百贼的眼睛在发亮。

        听到这,洗心玉有点高兴,但她还是听清了仓庚的那句话,心就揪了起来,象有一支手在撕着她的心一样。她高兴,是因为她也想为师傅和同门复仇,但这是她做不到的。她和仓庚的不同,就是仓庚和千空照的不同,她们的分岐就在这里——率性与趋理。在这暴戾的年代,相比较,仓庚的主张似乎更切实际,仓庚从来就是只凭意气,不顾一切,从不畏惧。千空照似乎更遵循一种道,一种理性,这正是仓庚不齿她的地方。如今洗心玉好象正在被仓庚所感染,所以她高兴。她揪心的是,从姨的这句话里,知道剑庭有伤亡,这就是她的天性。她不知道哪些人受了伤?但她就是没有看到红剑,按说,在这样的情形下,红剑哪有不围着她说个不停的?她不由得着了忙。

        红剑果然受了重创,她的腹部被刺了一剑,正躺在后面的辎车里。洗心玉闻言大惊,红剑是她最疼爱的女孩子,她急匆匆地赶了过去,一掀开车帷,只见红剑一脸苍白,目光呆滞地躺在车上。腹部用细葛布裹住,已被血染红了一片。

        “红剑!”洗心玉强忍着悲痛。

        “我,我们嬴了!”红剑看到洗心玉,勉强露出了惨淡的笑容。

        洗心玉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想问她的伤势,这时,大家都围了上来。

        “洗姨。”

        “什么?”

        一丝阴影掠过红剑的眼睛,红剑正用它望着洗心玉,然后从洗心玉的脸上望向她身后的无边天空,再迅速回到洗心玉的脸上,似有一种对生的渴望和对人生的依恋。

        “别胡思乱想。”洗心玉看到她这样,心如刀绞。

        “洗姨,你真漂亮,我,我再也不能和你一起玩了——哎唷!”一语未了,红剑的创口就剧痛起来。

        “红剑!”洗心玉伤心欲绝,泪水一滴滴滴下。她抓住红剑的手,红剑的手冰凉,“姨,你快救救红剑,你快救救……”但她看到的是仓庚捌过去的无奈的脸,洗心玉一下子绝望地转过身来。

        红剑的手在她的手中抽搐。

        红剑浑身都痛得颤抖起来,突然她猛地挣扎起来,大叫一声:“痛死我也。”

        只见那裹住腹部的细葛布上的血迹在迅速扩大,生之颜色便慢慢地从红剑的颜面上褪去。宛如鲜活的生命从秋花之妩媚中慢慢消褪一样,最后定格在一种扭曲的茫然之中。

        “红剑!”洗心玉被一种极度的哀伤攫住,只感到心中好象被剌了一刀,一阵绞痛,立即晕了过去。这时,四脚和料娘正好查明了钱粮明细簿,进来等候洗心玉的下一步吩咐。

        “什么?”韦蒲听了四脚的回话,立刻明白了事态的严峻。他吩咐料娘照看洗心玉,自己则和仓庚、胡息回到大崖堂,一路上他把四脚告诉他的关于洗心玉所做的准备说与仓庚听。

        “对,一定是这样!”仓庚当然也已想明白了,只是她没想到,洗心玉和她想的有些不一样。她当时所想的是:反了!现在她就这样说:“大不了反了,我们反了!”

        “仓庚师傅,不能这样。”韦蒲小心地回答,他从洗心玉所作的准备中,明了事态的严峻。他也看到了整个大崖堂,一片寂静。他知道,这些下人,佣妇,只要离开邛崃,没人知道他们是谁;而一旦造反,以这小小的邛崃来对抗朝廷,那无异是以卵击石。他就这样对仓庚说。最后他说:“仓庚师傅,你看。”他指着大崖堂内慌乱的人们。

        “他们怎么了?这些下民!”

        “……”韦蒲沉默。

        “你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

        “只能如此!”

        “你什么意思?”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一个小小的凌锋,我们就死了这么些人,明天,广都尉会带兵来,那可不是凌锋,何况,广都之后还有成都,他们是朝廷……”

        “想哪么多干什么?谁不从,我杀了他。”

        这时洗心玉匆忙赶了过来。她一醒来,人还混混噩噩的,可料娘却明白当下事态紧急,立即提醒她。洗心玉这才记起了眼下的事,马上跳了起来,知道再也拖延不得,立即赶了过来。正好听见仓庚这样说。

        “姨,你过来。”一脸苍白的洗心玉把仓庚拉向一边,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姨,你冷静点,不是拼命的时候。我的意思是把剑庭的钱财分给大家,也是给他们一条生路。其实,拼命最简单了,再说他们也未必肯和我们一起干,你冷静点!”洗心玉真是急坏了。韦蒲和老百贼也走了过来,他们对洗心玉的话均表认同。

        “那我就不管了。”仓庚有点负气。

        “你去对他们说。”

        “我不说。”

        “姨!”

        看着盈满泪水焦急万分的洗心玉,仓庚也知事急,她被洗心玉的真诚所感动,遂放弃了负气。当机立断地对韦蒲说:“云中阳,你去说,就按小玉的意思办。”

        好在洗心玉准备在前。“大家听好了,”韦蒲说,“都到四脚、料娘处领一份钱粮,连夜离开这里……”韦蒲此话一出,整个剑庭除了几个弟子,顿作鸟兽散。虽也有说不出的留恋,挥泪话别,意气难平,但这是逃命,也顾不得许多了。几个弟子也最终被劝散,四脚和料娘是老仆,开始坚决不肯走,要留守剑庭。后经仓庚、洗心玉力劝,才决定作最后一个离开,但他们并不想走远,说是等风声一过,还是要回来看看剑庭的。

        夜色已深,他们从大崖堂走出,把哈婆婆和上古师等的灵位拿出埋了,默祭了一会。当年那么兴盛的剑庭,如今是这么零乱,一个人影也没有,在这空荡荡的山谷间显得特别凄凉。北边是望不到边的竹海,从那里传来飒飒的风声,象是有人在哭泣。洗心玉走出剑庭,再一次看了看黑洞洞的大崖堂和那高大的山毛榉和娑罗树,又看了看大崖堂前的那一片淡淡的朦胧的院落。想起当年,这里还是一个破柴房,她想起了韦蒲的话,觉得是自己破坏了这里的风水,才造成了邛崃之今日,很感懊悔。她就是在这里遇上了小伍起、西施罗、曲云芳,然后是哈婆婆,此刻又浮现在她眼前。四脚和料娘双双送他们到耻池前,韦蒲也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修整过的庭门,看了看这从小待他如父母一般的老仆,泪水就流了下来。

        难分难舍,令人伤悲,又是在这样的苍皇之际,两个老人看着这四个不是亲人的亲人离去,心中感到突然失去了人生的支柱一样,悲怆之感一时难以抑制,沉默了许多。

        林中的雉鸡和鸱枭,发出被惊扰后的叫声和扑扇声。

        还有子规的啼叫:“不如归去,不如归去。”然而何处可归?

        “请回吧,四脚、料娘,保重。”仓庚止住了脚步,她不敢想象,这一别,两个老人,将会怎样?他们又不肯离去,在今后的岁月里,便成一段牵挂。

        “别忘了代我们祭奠红剑。”洗心玉在苍惶之际叮嘱道,说着,就哭了。

        两个老人却在为他们担心。

        “走!”仓庚跨上马,看看老百贼、韦蒲、洗心玉都上了马,便掉转马头,不再回头。马蹄的奔驰声响起在山路上,很快便被这无边的黑暗吞没了,只剩下一弯新月,冷冷地挂在那冷碧的天幕上,照耀着这已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