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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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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有时,事情就是这样的。

书籍名:《大风秦楚》    作者:寄萍踪


        又该是上路的时候了,那死寂的沙丘就象是一个个巨大的坟墓一样,压抑而漠然,远处横呈着十几具匈奴人的尸骸,直逼着他们想赶快离开。然而,韦蒲浑身灼烫,似乎已进入了极度虚脱的境地。三个人站在韦蒲身边,不知该怎么办。

        “把我捆在马背上吧?”韦蒲说。

        “哪怎么行?”洗心玉不同意。

        北门晨风和仓庚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北门晨风说:“只能这样。”

        “不,这样,他怎么受得了?”洗心玉激愤地反对道。

        男人的心比较硬,北门晨风没有理睬他,对仓庚说:

        “不要听她的。”

        “你不能这样,北门晨风!”洗心玉因激愤而叫出北门的大名来。

        “不这样,你说怎么办?”北门晨风反诘道。他当然知道小玉的情绪,他不理会洗心玉。开始把韦蒲抱起来。但他一个人没能做到,反弄痛了韦蒲。痛得韦蒲的脸都扭曲起来,头上渗出了冷汗。

        “怎能这样?”洗心玉冲了过来,一把扯开北门晨风,恶狠狠地叫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心狠,这会要了他的命!”

        “不这样,走出这沙漠,那才会要了他的命,这回,听我的,必须赶快走出去。”

        “小玉,飘零子没错。”韦蒲声音微弱地劝道。

        “再想想吧,有没有别的法子?”洗心玉不肯放弃。她知道,如果把韦蒲捆在马背上,他就走不出这沙漠;可是,不把他捆在马背上,谁又有能力把他带出这沙漠?

        三人都沉默着。

        还是仓庚想出办法来:“如果有块大布就好了。”她说。

        “把他包起来。”北门晨风也明白这是好办法,“可哪来这么大一块布呢?”他问。

        洗心玉想起那些匈奴人的帐篷,说:“我们把帐篷拆了。”

        立即行动起来,他们拔出剑,把一顶帐篷拆了,然后再把它拼接起来,形成一块大布。

        “用两匹马?”

        “对,用两匹马。”

        他们用这块布系在两匹马中间,把韦蒲安放在这块布上,由北门晨风骑着一匹,控制着一匹。这样,韦蒲或许才能勉强忍受,虽然依然是折磨,也只能是这样。那时候骑马是一件十分艰苦的事,没有马蹬,全靠骑马者两只脚控制着。

        三个人将韦蒲安置好,然后走到老百贼墓前,默默地伫立了一会儿,还是仓庚毅然决然地说:“走!”她率先翻身上马,策马朝沙漠深处走去,再不回头,洗心玉和北门晨风尾随着。洗心玉一次次回过头来,看着老百贼的墓渐渐混合在沙漠中,慢慢平伏下去,不由得又啜泣起来。

        韦蒲的体温迅速上升,已进入昏迷状态。马的每一步行进,都会给他带来痛苦。

        随着精力的消耗,随着艰辛的跋涉,随着烈日的高升,他们开始难以忍受了。北门晨风也变得焦躁起来,男人更难以忍受,他明白,这只是一场无用的悲壮跋涉,不会有结果的。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就是死,也只能是这样。

        洗心玉不时骑马过来:“停,停。”地对北门晨风叫着。

        北门晨风不得不为难地停住马。

        洗心玉下马,绕过马头,走近韦蒲,给他水喝。摸着他的额头,样子非常忧郁。她把那块遮住烈日的布拉了拉,闷热使韦蒲不时将这块布推开。

        马的每一次颠踬,都会引起韦蒲不由自主的呻*。

        韦蒲的每一次*吟,都会引起洗心玉的关注。

        他们就这样不停的停下来,又不停地前进。

        到了中午,韦蒲还是受不住这样的折磨,伤口又渗出血来,他们只好停住,把他放下。这时头顶上的太阳正愤怒着火焰,灼烤着大地。北门晨风感到自己都要虚脱了,感到憋闷、头昏,人都要被烤成鱼干。但洗心玉的精力却一直旺盛,不知是有一种什么样的信念在支撑着她,也许,这就是女性的韧性吧。

        北门晨风站在一块死骆驼的肩胛骨上,他把它翻过来,才能使脚站得住,整个沙漠白晃晃的,辐射着白炽的光芒。热气蒸腾,沙丘在这热浪中扭曲变形、幻变,产生一种魔幻的感觉。

        仓庚在给马饮水。

        洗心玉则用细葛布醮着水,在给两马中间蓬布下的韦蒲降温,并一点一点的给他擦拭。

        当仓庚走到北门晨风身边给他的青骊马饮水时,北门晨风目视着她说:

        “这样,怎能走得出去?”

        仓庚没有说话,她知道,北门晨风没有错。她也知道,北门晨风并没有恶意,他只是到了身体无法忍受的极限,她也一样。

        “你说什么?”洗心玉仿佛听到了,她抬起头来,看着北门晨风。

        “没什么。”北门晨风极力掩饰,在洗心玉的目光下,他感到不自在,好象作了亏心事一样。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洗心玉极度愤慨。

        “我来。”

        “用不着。”

        傍晚时分,三人都扑倒在沙地上,醒来的时候,已是星斗满天。四个人吃了点东西,给韦蒲换了药,他们决定还是趁夜的凉爽,晚上走。一路上,三人都不说话,非常气闷。只有韦蒲在痛苦的*吟中,不时发出喃喃的低语:

        “小玉,小玉……”


        他每次发出这样的低语,洗心玉就会跑过来。

        北门晨风也就得把马停住,韦蒲是越来越虚弱了,北门晨风想起了美丽居。他想,如果是美丽居,就不会象洗心玉这样婆婆妈妈,不会象她这样不知道利害,自己被误解没什么,但这样走下去,定会害死韦蒲,并且还会连累大家。“妇人之仁!”他想起了这句话。

        只是,他也拿不出更好的主意,又不能阻止洗心玉的焦急,就只能随她去,无非是个死。他心痛小玉,可怜仓庚。自己也明白,就是死在眼前,也决不能丢下韦蒲。但洗心玉这样的过分关注,无疑是自杀,他和她的分歧主要是在处理这件事的方法上。北门晨风认为,只有铁下一颗心,让韦蒲受点苦,尽快走出这沙漠,找个医匠,这才是真正的关心韦蒲,也才是真正的救他。

        到了第二天近午,他们看到了一片干枯的胡杨林,他们在一棵巨大的胡杨树干下搭了个简单的卧棚,这样,四个人就可以躲避沙漠中秦历九月的炙烤。韦蒲依然在半昏迷中,他们三个把韦蒲抬进卧棚,安置好,几乎累跨了,一头栽在沙地里。

        北门晨风醒来的时候,洗心玉也已醒来。仓庚不在,她总是那样劳心,可能又去喂马去了。

        洗心玉这两天正是讨厌的日子,当然来的量非常少,几乎是没有。但她还是感到吃力。此刻她醒来,浑身软绵绵的。她还想支撑,只感到一阵头昏目眩,她虽支撑着,还是起不来。

        北门晨风看见了,就心痛不已。

        “不能再这样了,你看看你自己。”

        “这与你何干?”

        “小玉,你不能这样不讲理。”

        “好啊,现在反而是我不讲理了,我怎么了?姨说我,你也说我,是不是今天才看清了我,我不如美丽居,是不是?我不如她,既然我不如她,你就别缠我!”

        “你怎能这样说?”

        “你说,我该怎么说?你是要我,还是娶我?我都快三十了,你知不知道?我老了,你还说我不好,你为我做了什么?你肯为我牺牲什么?你说呀!我要你离开美丽居,你做得到吗?”

        “这……”北门晨风说不出话来,在美丽居这样的时刻,他做不到。

        “哼!”洗心玉冷笑了一下说,“是不,你做不到,那我算什么?”

        “你别逼我!”

        “我逼你?”洗心玉一下子爆发了,多少委屈一齐涌了出来,“我逼你?好,现在成了我逼你?太好了,你走,——走!”

        “你别这样好不好?”北门晨风从来没有看到过洗心玉也有这样激烈的时候,一时还真有点不适应,但他还是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反诘道,“你总该站在我的立场上,替我想一想。”

        洗心玉的爆发,也就只能这样,她不是美丽居,连她的愤怒都是平和的。

        “我是该给你想一想了!”她反而平静了说,用无限复杂的眼光看着北门晨风。

        这时,韦蒲从昏迷中醒来,他不知刚才发生的事。

        “小玉……”他动弹了一下。

        北门晨风还想说什么。

        “出去!”

        这令北门晨风下不了台,一跺脚,掉转身他就走出了卧棚。

        泪水顺着洗心玉的面颊流了下来,她真的伤心到了极点,颓丧地坐在韦蒲的身边。

        “你怎么了?”韦蒲睁开微弱的眼睛,看见她在流泪,问。

        “云中阳。”她突然伏在韦蒲身上痛哭起来。

        韦蒲一时不知所措。

        “我要嫁给你。”洗心玉哭着,抬起头来,突然就这样决定了,她说。

        韦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你愿娶我吗?”洗心玉看定韦蒲问。

        “我,这是……?哎唷!”韦蒲突然兴奋起来,弄得伤口一阵剧痛,他抓住洗心玉的手,浑身都有些颤抖起来。

        “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洗心玉说。

        “这不是你嫁给我的理由。”

        “不,不是,我是真心实意的。”洗心玉此时已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她为韦蒲的平实而感动,向自己无望的爱情作出了诀别,并为这诀别而寻求报复,她要让北门晨风伤心一辈子。此时此刻的韦蒲没有正常人的思维,他根本就不会去想,他不会想洗心玉这突然的变故中存在着什么?他已被幸福溢满了。

        事情一旦决定,洗心玉真的平静了,她感到了有一种报复的痛快,使她更坚定了决心。

        过了一会,仓庚和北门晨风走到卧棚前,他们要上路。

        “你们进来,我要宣布一件事。”洗心玉对他们说。

        “什么事呀,这么严肃?”仓庚奇怪了。

        “我要嫁给韦蒲了。”洗心玉冷冷地看着北门晨风,突然宣布道。她看见北门晨风一下子盯住了她,但奇怪的是,她所渴望得到的快感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感到自己就象是死过了一回似的。

        北门晨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拖出了卧棚。

        “放开我,你把我抓痛了。”

        北门晨风不理她。

        她用手去抠他的手指,血都抠出来了。

        但北门晨风就是不放,洗心玉没有办法。

        “你这是干什么?”北门晨风终于咆哮了,“这岂是儿戏?都什么时候?越搅越乱!”

        “请你尊重我。”洗心玉仍抠着北门的手说,“放开!”

        “我说过了,我会给你一个交待的。”洗心玉又说。

        “可你不爱他。”

        “我会爱他的。”

        “小玉!”看着绝望了的北门晨风,这时她才有了一丝报复的痛快。

        “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北门晨风一下子真的绝望了,这是他最爱的人在他的心口上戮了一刀,使他痛不欲生。

        “这样,你总算得到解脱了。”洗心玉犹不解恨。

        “可这不会有结果的。”

        “你也太自负了吧?天底下的男人,死绝了不成,我和韦蒲有什么不好?怎么就会没有好结果?我告诉你,飘零子,我会认认真真地爱他,真心实意地爱他一辈子。”

        “这不是真的!”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洗心玉说,她反而平静了,她把北门晨风仍抓着她的手掰开。

        仓庚走了出来,冷冷地看着他们,然后和洗心玉走进了卧棚。

        洗心玉跪坐在韦蒲身边,用手在沙地里撮起三小堆沙。

        “来,这就是我们的婚礼,”她对韦蒲讲,“姨为我们作证。”

        韦蒲感到了某些异样,说:“这,不会太仓促、突然?”

        “怎么,你不同意?”

        “不,不是,只是……”

        “那就行了,来,我们以手指来行这个礼,喏,这样……。”她抓住韦蒲的手,把他的食指勾起,又把自己的食指勾起,并排跪在这三堆小沙堆前,对仓庚说,“姨,你来为我们举行。”

        “你是否真的都想好了?”仓庚有点憋闷地问。

        “难道我是哪样轻率的人?”

        “婚姻不是儿戏!”

        “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婆婆妈妈了?”

        “那好,来,”仓庚坐到他们身边,不快地看了她一眼。

        “一拜天地!”她叫道,大声的,似乎是有意。

        洗心玉和韦蒲两人用手指在沙堆前跪了一跪。

        “二拜高堂!”

        “高堂?”

        “姨待我就如同母亲一样!”洗心玉说出这句话时,都想哭了。她拿起韦蒲的手,对着仓庚,又跪了一跪。

        “夫妻对拜!”

        洗心玉和韦蒲的手相对着,相互又拜了一拜。

        仓庚说:“天地作证,我仓庚今天为你们证婚,从今往后,你,韦蒲,就是她的丈夫;你,洗心玉,就是他的妻子,你们不会再有什么异议吧?”

        “没有!”他们同声回答。

        “我祝福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偕老。”仓庚说了这句话,如释重负,“好了,从今往后,你们就是夫妻了。”她把他们的手交叉的叠放在一起,紧紧地握住。然后,拍了拍,走出了卧棚。

        洗心玉紧紧地把韦蒲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她无声地对自己说:“从今后,我一定要好好地爱他,爱他一辈子。”这样想的时候,顿时有了一种自我牺牲的崇高感。

        她出来的时候,看到北门晨风一脸铁青,露出一种恶狠狠的神情。

        她没有理他,想毕仓庚已经告诉他了。仓庚也确实是告诉他了,她要北门晨风尊重小玉,从此别再纠缠她,否则她是坚决不答应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剑已经出鞘。北门晨风被气昏了头,他不相信这是真的。

        “我已嫁给了韦蒲。”她对他说。

        北门晨风不响,他猛然觉得,自己对她的伤害,可能真的是太深了。否则,今天,她不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向他报复,但他又能怎样呢?他不是小人,他只有尊重这个既成事实。他猛地上了马,然后驱动马,向沙漠深处奔去,一下子失去了理智。

        看着疯了一样的北门晨风,洗心玉一下扑到仓庚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仓庚拍着她,劝道:“你做得对,这事不能不有个了断,长痛不如短痛。世事不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你心我心。你的心,我知道,这一次,就哭个够吧,从今往后,就再也不能这样了。”

        洗心玉突然止住了哭泣,抹去了泪水,她好象一下子变得坚强了许多。

        “我们上路吧?”她说。

        “等等,他会回来的。”仓庚坚定地说。

        “他……?”洗心玉有点疑惑,不信。

        “是的,他是飘零子。”

        果然,过了不久,北门晨风又回来了。经过一阵发泄之后,他冷静下来,想起自己给洗心玉带来的种种伤害和痛苦,想到自己永远也不会有的爱的结果,他不得不承认,洗心玉所作出的抉择是正确的。既然自己爱她,就不应该只给她带来痛苦,而应该使她快乐。不管自己有多痛苦,都应该使她幸福。爱是什么?他很朦胧,但他隐隐地感到,爱好象不仅仅是索取,给与好象也是爱。这种思想,他不知是对是错,却给他带来了慰藉。现在,洗心玉既然作出了这一选择,那么至少,自己就应该尊重她,不要再使她感到痛苦,不要再使她感到失望。

        “不会有结果的事,应该决然地斩断,在这一点上,我真连她都不如。”

        只是,他又感到,这个世界太无情,就象是这无边的沙漠一样,人与人就象是这沙漠中的沙粒,永远无法揉合在一起。感情实在是太渺小了,都是不值得寄托,不值得留恋的。自己以为那么深的不可移易的爱,就象这风一样,说去就去了,“唉,人生本无常!”他真的感到有点幻灭。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以值得我相信呢?”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地跑了一阵,最后收住了马。

        “怎么办?”

        “不管怎样吧,必须对得住自己,对得住自己一个剑士的尊严。”

        最后,他作出了这样的决定,回到了胡杨林地。

        看到那两个女人仍站在沙丘上,翘首以望地等待着他,令他心酸不已。

        他在她们面前收住马,看到小玉含着泪,为他的回来而惊喜既而悲恸,他感到心中一阵绞痛。

        他下了马,走到洗心玉身边,不避仓庚地说:“我实在是太对不住你了,给你带来了这么多的痛苦和伤害,从今后,我一定要好好对你,把你当作我的亲妹妹,我真的想通了,祝福你。”

        “好了,好了,我们也该走了。”仓庚看不得这动人的场面。

        “谢谢。”洗心玉很感动,但心中也是一阵绞痛,“我没有看错他,我真的没有看错他,——老天爷呀!”

        “我来向你们道喜,”北门晨风走进卧棚,对韦蒲说,“恭喜你们了!”

        心中的疙瘩解开了,北门晨风只有将自己心中的痛苦强压下去,尽心尽力地做起来。韦蒲获得了意外的幸福,精神振奋,现在他真的渴望自己能走出这沙漠,把伤治好,好和洗心玉美美满满地过一辈子。

        成了韦蒲的妻子,也就什么也不避了,洗心玉尽心尽力地侍候起韦蒲来。

        到了第四天,他们终于看到了土崖,奇迹发生了,韦蒲没有死。他奇迹般地被爱拖着走出了这无边的苦海。

        当他们来到老儿盖附近时,找了个人家安顿下来,北门晨风拿着尚留存的通关券到上郡去求助于负二夫妇。负二把他们安置在郊外一个比较可靠的士伍家里,终于没有了颠沛流离的痛苦了。这时,徐延龄已夺回雁门,切断了韩元亮的退路。单膺白又象一颗钉子,在榆中钉住了韩元亮的脊梁。几十万匈奴铁骑,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扶苏、蒙恬不时发动一次又一次旋风般的攻击,匈奴人已经在宰杀战马了。

        这消息传来,真令人振奋。

        韦蒲的伤口已严重败坏,尤其是大腿处的伤口,流出淡淡的绿色脓液,真的得到了安定,他的伤口却难以见到起色。洗心玉急得不行,她没想到韦蒲的身体是真正透支了,一时根本就好不起来,这一连几天都处在昏迷中。

        大战终于打响,杨翁子、龙应奎(他现在在杨翁子手下)从北地向匈奴人的南边进攻;蒙恬、王离从上郡向西;徐延龄从北向南:彻底摧毁了匈奴人的抵抗。各种绘声绘色的战斗传闻到处流传。传得最真的是韩元亮为了突破重围,亲率精锐进攻榆中,妄图杀开一条血路。结果被那里的守军射杀了。说是俯尸无数,血流成河。

        仓庚他们终于以手加额,松了一口气,他们这一趟北来,总算没有白来。为国家、为黎庶、也为他们自己做了他们应该做的事,这一辈子他们都可以问心无愧了。在这振奋人心的时候,北门晨风想起了美丽居,想到自己总算为她复了仇,又由洗心玉的这番变故,他开始思念起自己的妻子来。再说,如今他在这里,也是多余的人,只能是徒生哀伤而已。所以这一天晚上,他来向仓庚、韦蒲夫妇辞行,他们也理解他的心情,也不挽留。

        “这之后,你们到哪里去呢?”北门晨风问。

        “我们还没商量好。”洗心玉答。

        北门晨风这样问,是知道他们有难处,这样若大一个国家,没有他们可以栖生的地方。

        “这样吧,到我的季子庐去,我的家仆认识你们,他们都可靠。”

        洗心玉和仓庚商量了一下,仓庚喜欢季子庐,就答应下来。

        “那好,我写一书去,你们带着。”

        “他们又不是不认识我们。”

        “这?好,我直说了吧,我只是叫他们别通消息到成都去,省得麻烦。”

        说得仓庚和洗心玉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仓庚和洗心玉来送北门晨风,送了一程又一程,终于要分手了。仓庚故意停了下来,让他们二人再一次作别。北门晨风没多说,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在马上作了一揖,说了声:“保重!”掉转马头,就去了。

        这一刻,洗心玉感到自己的心空落落空荡荡的,支撑着她这么些日子的天空一下子就蹋陷了下去,原来以为了却了的,都没有了却;原来以为过去了的,也不曾过去。到了这时,她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北门晨风才是她的真正至爱。然而,现在,这一切再也不可能了,是她自己用自己的手,把这一切都掐灭了。

        北门晨风也感到万分痛苦,但他已经绝望,只有狠下一条心来,不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