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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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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城父之战

书籍名:《大风秦楚》    作者:寄萍踪


        项羽率大军东撤后,城父立即显得空旷了许多。雪后初晴,天气特别寒冷,太阳从云层中射出,钩勒出云彩的瑰丽花边,天地仿佛一下子沉寂下去,一座孤城被衬托得特别孤寂肃穆。城池上,穿着铠甲裹着戎装的军士冻得不行,生起了火堆。军士们抱着矛戟,戍守在城池上。民夫们纷纷往城池上运送垒石和滚木。城外,远近数以十计的村落、民居,正升起滚滚浓烟,那是钟离将军下令监军带领里司、什长、军卒,对城外进行坚壁清野。他们强行将一村一村的村民,迁至城内,将所有的粮食及有用的物质全部运送到城中。一些不肯离开家园的老人,被强制推上车拉走,然后就是将空无一人的村落点燃。到处都是被押解行进的人们。一时间,哭声盈野。

        一列一列的难民拥进城中,秩序混乱,街上到处是人流。有司开始将他们编排组织起来,老弱妇孺,住进原住民家中,青年男女则被编成什伍,各归旅师,充当军卒的役夫。当然也有抗拒者,或是妖言惑众者,对于这些人,钟离昧、虞子期决不手软,皆斩之,将头悬于城中闹市区,以示警戒。在铁腕下,城父城立即整肃起来,同仇敌忾,军民同心,决心与汉军决一死战。

        钟离昧和虞子期站在门楼前,远望西南,一探马报上城来:

        “刘贾、龙应奎军离此不足三十里了。”

        他们立即下令,所有执行坚壁清野的军队立即撤回城中。这时,城外有些混乱了,军士们加紧驱赶人群,凡故意拖延不走者,立即处置之。发生了反抗,有人袭击军卒,在奔逃,也顾不得了。当最后一队人流退进城中,城门下的吊桥就“格格”地被拉起来,喧嚣声没有了,整个城父邑立即沉寂下去。只有远处的村落依然在冒着浓烟,这浓烟一缕缕,各自分散,既单薄又舒卷,既惨淡又富有意味,好象在不安地颤动着似的。钟离昧、虞子期对此并无多大感触,战争已迫在眼前,这将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他们目视着他们所看见的每一个士兵,投以鼓励的目光。每当临战,这些久经沙场的军卒,是那么沉稳又透出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那些黔首民夫则显得慌乱。他们有些惶乱紧张的脸看向这些毫不在乎的将士,似乎也有了点信心。监军在催促着他们运送那永远也运不完的垒石和滚木。整个城父就象一个蜂巢,乱糟糟的。但每一只蜜蜂都目标明确,他们看似混乱却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他们各自的使命。

        一队汉骑突然出现在天边远处的山冈上,一晃就不见了。

        “嗬,终于来了。”钟离昧长舒了一口气,好象是终于放下了一颗心似的。他不习惯于这长久的等待,仿佛等了一辈子,仿佛这等待比格杀更令人难以忍受。虞子期也有这种感觉。

        又冷静了很长时间,随后更多的汉军出现了。一队一队地出现在远远的地平线上,有一种象剪贴画似的明快。旌旗点点,开始是一条,然后是数条,象流水一样,流向钟离昧眼前的村野,但立即就不见了,好象是被这村野吸收了似的。然后村野中就(土翁)起了尘土,既而又有人马出现在这尘土(土翁)起的村野中。这一处,那一处,象流水般渗透过来,终于再也不消失了。然后,就有汉骑出现在城池下。而远处有更多的军队出现,仿佛突然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般,越来越多。现在整个平野上,到处都是轻骑,到处都是一列列的汉军。旌旗猎猎,人喊马嘶,而天边上的汉军依然象一条巨蟒在蠕动,依然看不到尽头。这巨蟒蜿蜒游动着,从各个方向,穿过村野滚滚而来,城池下的汉军越来越多了,黑压压的一片。几员汉将在军卒的簇拥下,出现在护城河以远的地方。他们在察看着指点着说着什么,又有单骑向后急驰而去。

        钩援云梯、撞车、冲车、抛车、楼车开始向前移动,这些庞然巨物,似这流水中的巨舟。这汉军的流水,在城父邑下,仿佛突然被阻止住了一样,开始聚集、回流、汇成了广阔的水面。汉军从西南面、正西面,在城父邑前面排开阵势。从这阵势中,拥出了两员大将,正是刘贾、龙应奎。刘贾乃一长者,却很魁梧,威而不怒。龙应奎依然是那样矜持持重,威风凛凛。自从降汉以来,他的军队所向披糜,战无不胜。正是这样,刘邦才命他来襄助他的堂兄刘贾,这一路斩将夺关,都是他在效命。终于来到城父。他是冲着项羽来的,没有人不是冲着最强者来的,何况刘邦又有将令:“得项羽首级者,万户侯”。对刘邦这将令,他有着一种舍我其谁的气慨,因此显得特别凶狠残忍,象一匹嗅到了血腥的豺狼一样,紧紧地追逐着猎物。他这人现在对敌手不示宽容和怜悯,按他的主张,便是立即攻城。

        但刘贾想不战而下城父,便命一郎中骑叫门。

        “守将何人?还不快快出降?兵衅一开,玉石俱焚……!”那郎中骑驱马城前,大叫道。

        迎接他的只是一阵箭矢。

        “我说,这等楚蛮子,死囚,何必多费口舌。”龙应奎婉劝道。

        “给命不要命!”刘贾见状,冷冷一笑,对司旗喝道,“擂鼓,攻城!”

        惊天动地的鼙鼓震动起来,气势磅礴。汉军阵中军卒立时分开,一块块跳板,一架架钩援云梯在军士们的簇拥下,向前拥来。强弩齐发,射向城池,有的带着燃烧的油絮。楼车在缓慢地移动,抛车在迅速地固定,冲车里藏着军卒……。

        “嗬嗬嗬……”凄厉地战叫既缓慢又浑厚,漫山遍野,如巨鸟展翅,如云翳横移,一阵又一阵,汹涌澎湃。汉军们拥着跳板,拥向护城河。有人跳下河去架设浮桥,攻城开始了。

        城父邑的城池上楚军严阵以待。汉军拥向护城河,用跳板架设浮桥。城池上的强弩就射出箭矢。但是三四座浮桥立即就被架好了,汉军蜂拥至城下。

        “来吧,格老子!”一连敖狠狠地啐了一口。

        汉军举着盾牌,冒着箭雨,他们手中的剑在闪动。

        “哐啷”一声,云梯猛地砸向垛口。

        楚军便用戟叉住,把它向左向右叉去。但这钩援云梯钩住了城垛,又坠着众多汉军,根本叉不动。楚军冒着箭矢,用尽力气想把这云梯推倒,但做不到。眼看着汉军就要爬上来了,就砸垒石滚木。

        “上来吧,给你一条鸡*!”一楚卒砸下一根滚木。

        “对,再加上两个卵子。”另一楚卒呼应着,砸下垒石。

        “娘的,去死吧!”

        垒石滚木砸下,血肉横飞,脑浆迸裂,一个个人影从半空中掉下来。又有人攀上,前赴后继。一汉军攀上城头,楚卒们一齐持戟便刺。乱成了一团,弩机停止了,短兵相接。但爬上来的汉兵很快就被杀死了,他们的尸首从城池上抛下来,又是一阵滚石擂木。

        汉阵营中的劲弩立即万弩齐发,城池上的楚军无法探出头来。楚军一些军士举着牛皮盾牌,一些军士在这些盾牌手的掩护下,依然在顽强地叉开云梯。有些云梯倒下去了,但立即又被汉军扶了起来。护城河上,汉军正在加固加宽浮桥。有些河段,如南门口,在投掷沙包和泥土。楼车在向城池下运动。撞车也正等待着推过河去,去撞击那城门。钟离将军早已防着这一着,在城门楼上,集中了众多弩机手,包括连弩,他们一齐射向浮桥和那运送土石的人流,力图阻止他们推过撞车来。龙应奎也派出了众多的弩机手,向着城门楼发射,想压制住楚军的弩机。这时抛石机安装好了,开始对着城门楼发射。巨大的石头发着啸声,砸向城门楼,很快就把城门楼砸蹋了。但抛石机很不准确,楚军冒着石雨,浑然不怕。汉军冒着箭阵,用土石辅平护城河,许多军士中了箭,掉进了护城河里。护城河里都是落水的人,一片混乱。

        鼓声更强劲地擂起,象是在敲击着人们的灵魂,催促着军卒们去赴死。

        楚军羽箭充足,激战了一天,汉军无法得手。

        城父城中,成千上万的黔首百姓,在监军的督促下,朝城池上运送垒石和一切可用来砸向汉军的什物。妇人们则烧饭送水,转运伤员。

        狼藉的城池下,受伤的汉军在泥泞中爬行,有的在大声詈骂,有的在大声号叫。到处都是尸体、鲜血、残肢,鲜血渗进雪野中殷红醒目。救助伤员的民夫在奔忙。呻*声,惨叫声……。同样,汉军也在监军的督责下,源源不断地冲向城池。

        冬天的白日格外短暂,晴朗的天空又变得阴沉起来,卯时将尽,天就渐渐暗淡下去。城池上点起了火把,经过一整个下午的战斗,汉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不得不鸣金收兵,抛下了数以百计的尸体。

        战斗突然停止了,天地都好象松了一口气,又露出阳光来,把西天映得一片蔚蓝,水洗过一般。雪野却脏乱无比,到处都触目惊心。面对这片血野,就连黑暗,那黑夜之神,都好象在迟疑着不敢走进去似的,整个天地久久地反射着一片惨淡的阴沉的辉光。

        城池上的楚军,用燃烧的(木苦)羽射向依然在倾土的南门护城河,龙应奎命一都尉、军候,必须在今夜将这段城门前的护城河填埋好,不能耽误了明天撞车的通过。这引起了双方的互射。原野上矗立着高高的楼车,撞车也正对着这城门。在这里,今夜将不会停止填埋与反填埋的争夺。这是第一天的攻战,无非是才拉开的序幕,现在的一切都是铺垫,明天才是真正的攻战。到了明天,楼车将载着军卒直接威胁着城池,撞车也要攻坚了,将士们将要推着它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撞开那城门。抛车也要在天亮后砸一阵子,具有威慑力量,它要去摧毁楚军的战斗意志。

        汉王刘邦骑将灌婴、依梅庭率轻骑一万余,天黑时分来到城父。他们将部队驻扎好,就来拜见刘贾、龙应奎,接受刘贾节制。依梅庭在秦廷楚营均不得志,尤其是项羽,因其人品低下,徒具其表,虽累进良言,终不为项王用,遂背楚降汉,几陷季姬于绝境。而汉王不拘一格,唯才是举,依梅庭在汉营,才得一展平生所学。人随时而变,这绝对是人的生存之道,却有操持不稳人品低劣之嫌;坚持人生理念,是人心所向往,却往往于事无补。然而,人绝对是要有精神的,这就是崇高者与低下者的区别。依梅庭在秦时是郎官中的郎中骑,深谙骑战,与故秦骑将李必、骆甲被举荐操练轻骑。依梅庭进言道:“臣故楚臣,恐军士不服,愿得大王派一得力将军来统率之,臣辅佐之。”这一举,深得汉王信任。刘邦遂派灌婴为正。此时,他们正尾追项羽而东。

        “龙大人!”依梅庭看见龙应奎,顿作亲近。

        “依将军。”龙应奎也很高兴。

        他们乃是故人,但彼此并不亲热,不能以诚相见。偶言几句相别之事,也大多是说季姬不识时务,一生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之类。这时刘贾正问询各师旅的伤亡,与诸将商议天亮后的攻战。

        “小小的城父就这么难以拿下吗?”骆甲不信。

        “是钟离昧和虞子期,老对手了,你以为是谁?不是强将,项羽会把城父交给他?且纵深又有曹家堡……”一将顶撞道。

        “不就是钟离昧吗!就是块硬骨头,也要把他咬碎!”

        “骆将军!”灌婴立即制止住他。

        城父邑和曹家堡就象一双巨手,死死地掐住这东去之路。又象一块硬骨头,卡在汉军的咽喉部,不把它吞下去,汉军难以东进。

        “诸位有何良策?”刘贾问。

        依梅庭是钱唐人,曾多次往来于咸阳与钱唐之间,此地多次经过。他又是有心之人,人文地理,处处留心。此时,他心中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末将倒有一策。”他进言道。

        “依将军有何良策?说来一听。”刘贾转向他。刘贾从来没见过这样奇美的男子,不禁对他十分欣赏。

        “末将认为,我们这一支轻骑,快速灵活,可别为一支。用以穿插迂回。城父以东,是下城父,是城父的凭依。只要夺下了下城父,对城父实行合围……”

        “但曹家堡在东北面,一旦被周兰发觉,这远袭之军……?”

        “未必,周兰未必敢轻举妄动,今非昔比……”

        刘贾沉思良久,认为也对。形势毕竟不同了,与其在这里打消耗战,贻误战机,不如走一步险棋。

        “你说具体点。”

        “末将愿率二千骑,化装成败逃的周兰军。派一似周兰者,伪拟周兰,连夜奇袭。这一带地形末将比较熟悉,可沿茂林险道,一两个时辰即可到达下城父。当然,下城父不会没有防范,但我们是楚装。可以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假乱真,就此袭夺了下城父。夺下下城父,就动摇了城父邑的根本,让它成为无望之城。亦可以从下城父攻击城父东门,使其腹背受敌……”

        “你是说连夜吗?”

        “兵贵神速,战机一闪即逝,请大将军下令。”依梅庭知道这是自己建不世之功的机会,他也想显示显示自己的才干,来以此获得君王的赏识。

        “你们认为如何?”

        “险中求胜,不失为一步好棋。”灌婴赞赏道。

        “那就这样吧,请依将军立即出发。”刘贾当机立断。

        依梅庭立即点起两千轻骑,马卸铃,人含枚,消失在黑夜中。果不其然,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突袭到了下城父,故意装出被袭夺了曹家堡而溃逃的周兰军,赚开了下城父的城门,立即夺取了它。

        第二天,刘贾已经知道依梅庭得手,派一部分军士对城父进行佯攻,自己则部署最后的攻战。他先派李必进攻曹家堡,使周兰不敢妄动。着灌婴立即率所部驰援依梅庭,巩固下城父的城防,要求他们在下一天率部进攻城父东门。

        城父城又经历了一天的腥风血雨。

        这第二天,城父邑军署一夜灯火未熄。钟离昧、虞子期在清晨得知下城父已失,感到一阵凉意冷上心头。本来还想去夺回它,但这一天汉军都在攻城,他们实在是腾不出手来,也抽不出兵丁。只得看着汉军完成了他们的最后部署,将所有的希望都给掐灭了。但他们并不惧怕。一莫敖建言突围,这一建言未被采纳。钟离昧的思想非常明确,他就是想在这里拖住汉军,以给项王争取到那怕是一丁点儿时间,这一丁儿时间对全局太重要了。他决定以自己的生命来给项王一个挽救全局的机会。每一点时间都要争取,每一个人都要全力以赴,这虽然可能于事无补,但不坚持就更没有机会。只要每一个人都尽了力,只要每一个人都不计个人安危,不存私念,就可能将全局改观,让大楚复兴。他把这思想明白无误地说给大家听,似乎有点悲壮。这感染了诸将,均表示:“愿随钟将军共生死,城在己在,城亡己亡!”

        不过,钟离昧和虞子期还是作了两手准备,一俟城池破,他们要求所有的军卒从东门突围,这是无法选择的。东门突围极其危险,但也只有东门突围才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残雪中的原野,天空低矮阴沉,原野格外污浊、杂乱,但又仿佛分外明亮。卯正一过,鼙鼓声就惊天动地地响起来,碎裂人心一般。不象昨天,今天的鼓声有了气势,这是一种信号。但是汉军并没有马上发起攻击,而是动用了抛石机,将巨大的石块甩向空中,呼啸着砸向城池,发出震天坼地地巨响,这声势颇壮,惊人胆魄。有些城墙被砸得土石纷落,有些地方瘫蹋了一部分,砸了约半个时辰,汉军就从四面八方发起了攻击。

        形势不同了,心态也就不同。

        汉军士气高涨,他们凄厉的战叫声,呼应着动地的鼓声拥来,象排山倒海一般。刘贾在正西门指挥,龙应奎在南门,灌婴在东门(此时依梅庭向他请命,自率轻骑向纵深穿插,去袭夺(金至)县)。龙应奎所在的南门,护城河已被填埋完毕。他命将撞车推过去,那撞车架着包着铁尖头的巨木在缓慢地向城门移去,军卒们冒着箭雨垒石,举着盾牌,发出一致的吼声去推动这撞车去撞击城门。城门在这撞击下震动,交战的双方都进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东门在灌婴的指挥下,士卒们奋不顾身,纷纷攀上云梯,有人已经登上去了,又被楚军砍杀完毕,抛了下来。南门的撞车在猛烈地撞击城门,发出响亮而又沉闷的巨响,眼看着城门就要撞裂。就在这时,从城门楼上,倾下了滚烫的沸油和燃火之物。只听得“轰”地一声,那火就燃烧起来,将撞车和汉军裹在其中。烈焰中的人们“呼”地一下逃出,情景特别惨烈,这些着了火的人跳跃着,惨叫着,很快就倒了下去。只是,这些人倒是倒了下去,并没有马上就死,他们依然在火中挣扎、爬行,伸着求生的手,叫人看了惶乱地避之不及,肝胆俱裂。这惨状立即被禀报到刘贾处。刘贾闻此,悲痛之极。龙应奎亲眼目睹这惨状,血红了眼,他立斩几个退却的士卒,命将新的撞车推上去(这新的撞车改进了,加长了撞木),将烧坏的撞车拖出来。尸体发出奇臭,冒着青烟,露出紫红焦黑的肌腱、血水、燎泡,这反而激起了汉军的斗志,更猛烈的攻击又开始了。

        在这改进的撞车前,沸油不起着用了,南门终于被撞车撞碎,露出了一点缺口。这缺口在燃烧,越烧越旺。

        正西门,刘贾以一种悲愤的心情在指挥几架楼车推过护城河,每辆楼车上都站着十几名军卒,有的持着盾牌,有的持着弩机,被推到城墙边,可以平视地协助攻城。城池上的楚军在他们的箭矢下,无法进行正常的抵抗,于是也调来了弩机手,双方一阵互射,只是楼车上的人毕竟有限,进攻不得成功。

        南门的缺口越烧越大,汉军一拥而进,迎接他们的是弩机。所有的人都倒了下去。龙应奎督促着源源不断的军卒拥上去,军卒们冲过烈火,踏着血水,推开堆积如山的尸体,越来越多的汉军,象蚁群一样爬进城中。龙应奎见大势已定,遂纵马驰入。楚军在顽强地抵抗,每一条小巷,每一幢房屋,只能是人自为战。兵对兵,将对将了。

        钟离昧正在正西门,闻报,立即率军前来驰援,就在南街杀起来。无奈汉军越杀越多,钟离昧无力回天,只得且战且退。楚军见大势已去,在一大莫敖的率领下,冲出东门,与破门而入的灌婴军混战。

        这是根据战前的决策,也是必然的选择,钟离昧也只能向东门杀去。

        刘贾所率的部曲此时也已攻占了西门。城门开时,汉兵象潮水一样拥入。刘贾想到这一恶仗所付出的代价,想起那些烈士死难时的惨状,想到这城父城中的这些该死的愚民,竟会助楚?他血红了眼,下令:“决不宽恕,以血还血!”

        “复仇,复仇!”到处都是这样恐怖的战叫,仇恨因胜利而显得无法遏制。

        汉军分割包围着零散的楚军,见人便杀,无论是投降的还是不投降的,一律杀死。

        南街的一幢民房里,虞子期率领着几十名亲随正在据险顽抗,这些亲随都是死士,他们用弩机不停地射出箭矢,汉军受阻。龙应奎见久攻不下,下令将引火之物抛进去。刹时烈火熊熊,虞子期无法躲避,只得率军杀出,立即被汉军包围。他的亲随一个个倒下,身边没几个人了。虞子期此时已失去了感觉,他杀红了眼,铠甲上都是血。龙应奎见状,一骑杀来,虞子期岂是他的对手,身上立即中了数剑,跪倒在地,知王事不可回,遂自杀。


        本来,城中的百姓黔首都愤恨楚军,只是在楚军的胁迫下,不得不为之。见汉兵入城,纷纷倒戈欢迎汉军,攻击楚军。但没想到的是汉军连他们也不放过,屠杀开始了。汉军烧杀虏掠,残暴之极。一支没有节制的军队,简直就是一群人间禽兽,这禽兽需要鲜血,到处都是屠场,尸身遍地。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房屋在燃烧,到处都是绝望的哭叫声。一个老汉攥着一个包袱,被一汉兵抢夺,这是他唯一的财产,他不放手,立即被那汉兵用刀砍死了。又一汉军用戟刺死了一妇人怀中的婴儿,这妇人就疯了,跑到大街上,但立即被那汉兵追上,一戟刺死。奸淫妇女的事就更多了,连八九岁的女孩子都未能幸免。

        见人便杀,一个也不放过,整个城父邑一片火海。人们仓皇地逃窜,象没头的苍蝇,但往哪里逃?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哭声盈城。到处都是暴行,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手持利刃和长戟的汉军,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躲得开死亡。城父邑成了人间地狱。

        等到夕阳西下时,整个城父邑都在燃烧,几乎所有的人都被杀死了,一些漂亮的女人被带回了军营。剩下的只有那些胜利者在踏着血水,用这火光、残暴和死亡来衬托出他们的威仪。

        只有钟离昧率领得十余骑杀出了重围。但他们却无法向东,只有慌不择路地逃去,又与不期而遇的汉军杀了一阵,钟离昧与众军卒杀散。他独一骑北去,当他再一次摆脱了追兵,远远地回望城父邑时,那城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