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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的少年(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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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书籍名:《蜀山的少年(第一部)》    作者:夏生


大头,你听明白了吗,他不是迷乱而不自知,他是真的要杀你。”

张尉边打边听白芷薇对自己喊话,这段话听得断断续续,但大意却是明白了,顿觉心头似被熊熊烈火灼烧,于愤怒中又夹杂着说不出的隐痛,怒视着慕容斐问道:“白芷薇说的可对?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慕容斐面上无波无澜,挡开张尉挟着怒气攻来的一剑,平静地应道:“你们之中总算还有个聪明人,能想到这些,倒也叫人佩服。”

张尉见他认了,心上忽如狂涛翻涌,说不出那样的激荡是恨是怒,张口骂道:“混蛋!亏我一直当你是兄弟!”说罢,一剑直击慕容斐胸前要害。

慕容斐冷笑着从容挡下他一剑,啧啧叹道:“刚觉得你越打越好,此刻却又露这么大个破绽。”

张尉自知因为情绪起伏剑招失控,当下不敢怠慢,强压心头怒火,施出第四遍回风剑法。他自幼性子宽厚,从未想过要在剑下要了谁的性命,故此平时练武或者与同门切磋,就算是直击要害的招式也是点到即止。此时平生第一次突然身临生死关头,终于激发出剑上的杀气,一把沉风舞将起来,竟有沉重阴郁的剑意随着剑招追向对手。

慕容斐接了张尉几招,发觉对手的剑风古怪,与一般人剑上所带的杀气不同,那是更沉郁的气息,压迫而来,倒叫人觉得被他剑招覆盖之处说不出的死气沉沉,暗想张尉的剑名叫沉风,果然如挟沉重之风,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力小心应对。

然而又过了几招之后,慕容斐便发觉习惯了那样的剑气之后便也没什么难以招架的,那古怪剑气原是中看不中用的摆设而已,于是一招快似一招,剑法越加狠辣,两三招间一剑又刺伤了张尉的左臂。

白芷薇见了,知道张尉绝非慕容斐的敌手,挥剑劈向阻拦自己的兵士,想要去施以援手。奈何那些兵士被打退一排便又补上一排,潮水一般无穷无尽,她情急之下无计可施,只得再次大喊:“大头,快跑,快跑啊!”

张尉却全然不闻,一味攻向慕容斐,然而他心上越怒,剑上杀气越重,破绽便越多,连慕容斐都忍不住道:“收收你的脾气,你这样的剑,谁也保护不了!”

话落。慕容斐见张尉稍有分神,手上连攻几剑,瞅准张尉一个防守的破绽突下狠手,一剑狠狠刺在张尉的左腿上。张尉当即身子一歪,单膝跪倒。

“服不服?”慕容斐继续冷然笑问。“不服!只要我手上还有剑,就一定不会服!”张尉昂头答道。慕容斐摇头,一指同样倒地不起的桓澜:“你看桓澜如今模样,若是还以为我不会对你下杀手,便未免太孩子气了,当真是不可救药。”

说话间,慕容斐缓步走到张尉面前,抬手一剑刺入他的右肩。沉风剑哐啷一声落在地上。慕容斐随即将那重剑踢出尺许开外,冷冷道:“现在该有觉悟了吧,我是真的要动手杀人了!”

刺入张尉肩头的剑名叫“迫雨”,这名字源于雨水在接近剑锋半寸之处便会被挡开,然而连铸剑师也不知这特性于一把剑究竟有何好处。直到后来,有人将这剑刺入敌人的身体:才发现它能迫开的不仅仅是雨水,还有鲜血。

“只要‘迫雨’插在身上,血便会奔如涌泉,就算一个小伤口也会让人因血流不止而死。”慕容斐说着,手离开剑,向后退了一步,又道,“听说肩膀不是要害,一般肩上的剑伤只要过上一会儿,血就会自行凝结,但我不知,插着‘迫雨’的伤处是不是也会如此。这样好了,我数到十,如果这中间你说出‘服了’,我就拔出剑来。若是坚持不说,那就看看十下之后,‘迫雨’是不是会引走你身上所有的鲜血。”

“慕容斐,你疯了!”白芷薇大声怒骂,然而苦于被兵士阻隔。挥剑冲了几次也冲不到两人近前,情急之下无计可施地喊道:“大头,你快说服他,让他和我一战!慕容斐,你这混蛋,听见没有,过来和我一战啊!”

慕容斐充耳不闻,正正数道:“一。”

“你的目的真如白芷薇所说吗?”张尉哑声问。

“二”

“回答我啊!”

“三……”

张尉从没见过鲜血这样古怪地向外奔涌,那些红色的黏稠浆液地迫不及待地挤出剑与身体的缝隙,像是被什么追赶着一般,想要逃离自己。

下一刻血就要流光了吧。然后就是六识寂灭,真的死去……这样的我,终究是谁也保护不了……

“九!”

“慕容斐,你靠近些,我说给你听。”

慕容斐走过几步,靠近张尉,微弯下腰,继续数:“十。”

“不服,死都不服!”张尉低声说完,闭上眼睛,轻轻跟了一句,“因为,是你先死。”

在一刹那,慕容斐感觉到有冰冷的金属刺入后心,尖锐的疼痛刹那蔓延向躯体。他讶异地看着倒在地上即将失血而亡的少年:“怎么是御剑术?你不是施展不了心力吗?”

少年躺在地上,闭着眼,笑了笑:“那是在现实里啊,你忘了穆殿监说的话么,这里是六识之境,我于此地也不过和你一样,是六识的虚像而已啊。”

“原来如此。”慕容斐的脸上骤然露出欣慰至极的笑容,勉强撑住即将溃散的六识,“好,本以为只能靠白芷薇了,没想到还是你办到的。兄弟,你休息—会儿吧,这世界的规则,已经被我们打破了!”

第049章  蜀山月报

唐谧和白芷薇这些日子只要没事儿就泡在术宗。原因是张尉、桓澜和慕容斐三人都受了重伤,一同被莫七伤关在术宗内养伤。

唐谧和白芷薇并不精通医术,也就能做做端茶倒水陪说话这样的小事。不过对于唐谧来说,还有个额外的活儿要应付,就是负责回答病人粉丝们的夺命连环问。

关于桓澜的病情,唐谧觉得最难回答的提问是:“桓澜受了什么伤呢?”

“这个,我怎么给你解释才好呢。桓澜的身上没有伤,但是他的六识却告诉他,他伤了双腿,所以他站不起来了。这么说吧,桓澜他绝对没有伤身,你们放心好了。”

“那是被伤心了?谁干的!”

“慕容斐……”

慕容斐的粉丝更为神通广大,不知从哪里打探到慕容斐是后心受伤,瞧见唐谧就冲上来问:“唐谧,是谁伤了慕容斐的心?”

“张尉……”唐谧老老实实地回答。

然而,事后唐谧非常内疚地发现,哪怕自己这么忠于事实的发言,也会让第二天“慕容斐先伤了桓澜的心,后来张尉又伤了慕容斐的心”的故事,以八个爱恨交织的不同版本,传遍了蜀山。

三人中以桓澜好得最快,用唐谧的话说,桓澜只需要腿部按摩加上心理辅导就成了。

第二个恢复的是张尉。他的伤有一处和桓澜一样也在腿上,明明皮肉完好,却疼得不能落地。{奇}还有一处是在肩头。{书}这一处他自己都说不打紧,{网}可又总有种那里正止不住流血的幻觉,明知不过是六识留下的残像,但就是驱赶不走,安神的药喝了好几天,这才算没事儿。

而最难医治的便是慕容斐了。唐谧听说,他刚从自己那混乱的六识之境出来时,脉息微弱,虽然身上既没血迹也没伤口,但身体却呈现濒死之态。穆殿监和顾宗主只得把救治将死之人的法子全部倾囊使出,这才吊住他一口气,再由赶来的莫七伤尽力施救。

如此前前后后折腾了三四天,慕容斐才算醒过来,但身受致命重伤的残像仍然牢牢占据了他的六识,所以他看上去,依然很是虚弱。

待到慕容斐有精神说话了,唐谧他们几个便在病榻边将他团团围住,由她率先发问:“慕容斐,六识之境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慕容斐的神情仍然疲累,但见唐谧神采奕奕、精神十足的样子便忍不住笑了:“我还想问你呢,小丫头一个,怎么就能胡想出那么个憋屈的世界来?泥沼一般的不可挣扎之境,亏你想得出来!”

唐谧一脸无辜:“都说了是和做梦一样啊,做梦也需要有道理吗?你对我的要求未免太苛刻了。”

不过,她还是用力在脑子里搜索一遍:“也许是最近读书太努力了吧,似乎是在《楚书》里读过胭脂峡之灾这件事。”

慕容斐哭笑不得,无奈地摇摇头:“是《齐书》啦,幸好是在齐国发生的事,要不我也号令不动那位戚将军。百余年前,正是我们慕容家最鼎盛的时候,三代皆为公卿,所以我身上这块带有家族徽记的玉佩才能唬他一唬。”

“慕容斐,还是快说说当时你为何要那样做吧。”白芷薇在一边催促道。

慕容斐想起当时在六识之境里,白芷薇曾经那样毫不留情地骂过自己,还推断自己居然有那么阴暗的心思,因着少年心性,便想再卖个关子让她多着急内疚一会儿,可是抬眼瞧见唐谧隔岸观火的神情,便知道以她的聪明,大约是已经想明白了,她此刻不讲明,不过是要留给自己讲罢了,便对她笑笑,答道:“其实桓澜陷入泥沼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的想法没错。那个世界的规则就是沼泽的规则,越挣扎越深陷,所以我们越要保护和留住我们觉得珍贵的人,就越是留不住。

“我原想,那就不要去抗争,顺其自然就行,所以才叫张尉松手的。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错了,顺其自然或者说不去挣扎,不过也是屈从于规则的一种方式,并不能将它打破。所以,所谓反其道而行之,那么应该就是要互相觉得珍贵的人之间自相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