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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的少年(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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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书籍名:《蜀山的少年(第一部)》    作者:夏生




“原来,如此。”她低声自言自语,垂下眼睛,掩饰住初面真相的悲哀,轻声问,“你这十多年一定很辛苦吧,不妨讲给我听听。”

见此前一直硬撑着的少女忽然柔软下态度,顾青城有些始料未及,若是她始终如方才那样与他对顶,他便觉得心中仿若也有一股心气顶在那里,即使是面对等待了这么多年的人,仍能不卑不亢地从容应对,可是这一刹那,苦甜难辨的心情犹如春水破冰般奔涌而出,声音便突然失了控制,有些喑哑道:“这十多年有着盼头,臣倒不觉得辛苦,只是那被封在炼火炉中的一百年却很是煎熬,然而每每想到王上说过,我们这些追随者中必须有人能够活下去,否则百年以后,这些耻辱和仇恨终究会被后人淡忘,臣便拼命忍耐了过来。好在臣被封在炉中为了存活,每天只得练习王上教授的心法,积攒下百年功力,这才能在到达蜀山后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成为宗主,若非如此,也无法接触到他们最重要的秘密。”

唐谧抬眼看了看顾青城,见这一向矜持自制的男子此刻略显失态的模样,心中酸涩,有一瞬犹豫着是不是还要再探查下去,继续问下去,残酷的真相就会浮出水面,那时自己是否要把一切都告诉这个人呢?可是她顿了一顿,终是开了口:“炼火炉是什么?”

“那是用瑛公主为王上寻找到的那块可以维系力量不灭的陨石所制。瑛公主本希望用它为王上找到可以让肉体不朽的方法,可惜还未试验成功,王上便离世而去了,但后来公主还是造出了此炉,人入炉后将炉半浸于岩浆中,百年后方可打开,能保持肉身百年不衰。青城入炉时是十三岁,百年出炉时仍是当年的模样。”

“被封百年,一定很难熬吧。”

顾青城见唐谧问这话时眼中现出悲悯之色,那是他在百年以前的那个女子眼中从未见过的神情,心中柔暖,微微摇头,故作轻松道:“比想象中的好,因为在里面整个人似乎都慢了下来,比如在那里眨一下眼睛的时间,在这里却可以眨上十次眼睛。再说,还有人每天来陪臣说话。”

唐谧忽然话锋一转道:“如此,百年之后你便以一个背景干净的少年身份,顺利进入蜀山御剑堂,再用十五年的时间成为术宗宗主。这期间,你仔细留心观察着蜀山,一点点掌握了各种对你有利的情报,比如每个人的性格弱点,制度上的漏洞等等,这样,不论发生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因势利导,让一切朝你希望的方向发展。在地宫放入尸王的是你,设计杀死穆殿监的也是你,确切地说,穆殿监是被你和萧掌门、司徒宗主共同杀死的,对么?”

顾青城对唐谧能了解得这么透彻颇为惊讶:“王上如何得知这些?”

“别的不提,只说你没有在静室揭穿我,便已经暴露了身份。地宫的钥匙华璇应该有一把,既然你是魔宫的人,那钥匙自然最有可能在你的手里,这样你便能将尸王放进来,更不用说你如果是魔宫宫主的话,还能调动魔宫人手在路上引我去桥头村,青猿也会听从你的指令。其实我如果早一些认出青猿就是当年在藏书阁偷看我的人就好了,那样我就不会上它的当。那时它去藏书阁做什么?是不是因为之前我们打伤了尸王,你害怕出事,所以才令它去撕掉相关的书籍?”

顾青城略一沉吟道:“正是,臣见了尸王的伤口,担心伤它的人去藏书阁查找杀它的办法,所以才那么做的。要是青猿能把书拿出来就好了,但是王上恰巧也去了那里,它没时间找出解开护书结界的办法,这才忍着结界之火的灼烧,强行撕掉了书页。

“而尸王原是因为它的力量这百多年来一直被抑制,直到王凛转世失败后才开始恢复,将它放在幻海也是为了让它复原得更快些。那时,司徒明告诉臣下穆晃图谋血影琉璃的计策,臣下便顺势将尸王放入地宫,让它伺机除去这个赤玉宫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是你却没想到穆宗主放弃了夺掌门的计划,而他后来入地宫的时候穆殿监也在那里,既然穆殿监见过了尸王,必然会起疑心,若是一路查下去,难保不查出来些什么,于是你就顺水推舟又设计了他!”唐谧说到这里,神色已不自觉地显出怒意。

顾青城会错了意,以为唐谧是气愤他也利用了自己,急急解释道:“王上恕罪,臣之所以那么做一来是因为觉得此事不会伤及王上,二来是臣一直不敢确信王上的身份。要知道,王上是出现在王凛转世的法阵中,那时臣在幻海内见到的只是一个不着片缕、左肩受伤的小女孩。照理说,既然是在王凛转世的阵中见到,我应该立时除掉这来路不明的小孩,但是那斜劈在左肩的伤口让臣下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它实在是太像当年王上自劈左臂的伤口。王上当年曾指着那鲜血如注的伤口,对臣说,你要记住我的伤,我的恨,我的耻辱。此言此景臣百年来未敢有一刻忘记!”

唐谧听到此处,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冲向头顶,抢步上前,抓住顾青城的手:“你把捡到我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仔细说一遍!”

顾青城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却不敢违命,犹豫片刻,方才道:“臣在王凛幻海的阵中放入五颗破阵的陨铁珠,等到臣与蜀山其他四人按照他的遗信来到这避室发动五行阵后,只见到了镜中有模糊的人影,之后就是爆炸与熊熊的火光,紧接着便一片漆黑,而王凛的转世也并未出现。此后臣回到幻海想取走陨铁珠,却发觉它们已然融化,并把地面烧出五个洞来。这与臣所预料的结果有所差异,加之臣也并未看见王凛的转世死在眼前,不敢轻易触碰这些小洞,唯恐有所差池前功尽弃。

“数日之后,臣再去幻海查看,便看见王上昏在湖边,周身被淡黄的光晕笼罩。那光是保护王上的力量,臣施出全力才将之破除。至于王上为何会在那里,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王凛在世时与王上之间的事本来臣等就不全部知情,何况他的阵法深奥精妙,臣自知不能窥其全部,故此任何意外发生也不算出乎意料。但自那以后,幻海大阵的一草一木臣都不敢改动,生怕出了什么差错。如今只要王上取回英铁战甲,想起往事,也许可以亲自去幻海一探,或可知道因由。”

唐谧听了,几乎已经可以看见那个破茧欲出的真相,面对事实的最后一块碎片,她的心中竟生出畏怯,犹豫再三,终是鼓起勇气道:“我确实有些事情记不得了,但那次在桃花障中,我陷入幻象,自我催眠之下看见了一些旧事。我本以为那和陷入其他幻象时一样,看到的不过是虚妄的幻影,可是如今想来,也许那次所见便是我心底潜藏的记忆。”说到此处,她转身用手轻轻摩挲起那面巨大的铜镜,“我总觉得,这面镜子就是连接往事的大门,你能否在此处让我陷入类似桃花障那样的幻觉中,也许我便会看见那些忘记的过去。”

顾青城虽然不明白什么叫自我催眠,但知道桃花障与一般幻术的不同之处就在于能够唤起被迷惑之人心中残存的虚像,而并非施术之人制造一个幻境将他人困在其中,所以当时唐谧所见必是藏于她脑海深处的记忆。听她这么一说,他心中喜悦,当下应道:“好,虽然此时节并没有桃花,但是以我之力,类似的事也能办到。”

彼时九月天气,秋色乍现,山中清凉,顾青城在施术后凝立在唐谧身后三步之外,看着对镜伫立的红衣少女,仿若也深陷幻象,回到当年时光。

那时的女子与这少女有截然不同的容貌,长身立于一人高的铜镜之前,身穿玄色绣金红燮龙纹的王服,两臂伸开,任宫人为自己整理。

她并不回身,只是从镜里模糊的影子中看了看跪地的十多个十来岁男童,口气随意道:“见过了,难为他们找来这么多头脸齐整的孩子,带去殿上候着吧。”

他不想与王的初次见面连正脸也未曾看见,心中不由有些失望。在离去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子鲁莽之勇,扭头回望过去,正对上一双春山秋水般的眉眼,纵是十岁的顽童,他心下也是一突。

玄衣的王者看见未曾应旨便抬头看向自己的少年,只是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去。

大殿上一班少年列队于王座之下,两边是执圭而立的臣子。王唇角勾笑,意图不明道:“给他们每人一把剑。”

这群男孩儿在来之前已被专人悉心教导过王的喜好,知道她喜欢干净整洁的男子,知道她笑的时候便要提了小心,于是心中都有些忐忑,要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些教导自己的人所说也不尽然。

王缓步走下御座,来到十来个持剑的少年面前,命令道:“向孤出剑。”

少年们一愣,没有人动,他一犹豫,第一个拔剑,这才带动了其他人。剑将将离鞘半寸便被击飞,十来把长剑一一落在地上,有节奏地叮当脆响,而王已转身,手中却无剑。

她坐回御座,面无表情地看着众臣道:“这些孩子就算再教导五六年,能与孤匹敌么?说什么让孤教导一队自己的亲卫军,到底何意?站出来讲个明白。”

殿下一片死寂,好一会儿才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躬身出列:“王上既然不愿大婚,子嗣却总是该有的。既然寻常男子王上看不入眼,那何不亲自教导一个满意的出来?这些孩子身家清白,心纯质朴,三五年后必是芝兰玉树之才,常伴左右也是人生美事。”

后来他才知道,王的婚嫁和子嗣之事几乎已经成为朝堂最令人头痛的难题,在这之前,臣子们已经想了无数办法,上了百本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