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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冉一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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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书籍名:《冉冉一笑间》    作者:纪朵以


        颜默的声音低回婉转,仿佛是古老的童谣,轻浅动人,听着听着苏影竟然睡着了。恍惚间觉得被人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她也没有睁眼,只是觉得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渐渐又迷糊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影渐渐醒来,门缝里微黄的光线丝丝缕缕的透进来,像是微茫的月光,洋洋洒洒地落到床边,她听到外面悄悄翻动书页的声音,安心地翻了翻身。可是却再也睡不着了,脑海里又钻出那些奇形怪状的人脸,全都指指点点的凑到她的面前,“未婚妈妈”更是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苏影几年来被误解又何止一次,往常那些不被理解的时候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可是却没有一次可以像今天这样深达内心,把经年累月的疲惫和委屈从沉入心底的角落里捞起来,逼迫自己不得不清晰面对。

        如果当年她没有和杜一旻在一起,是不是就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了呢?如果他们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是不是现在各自都拥有完满的幸福了呢?可惜没有如果,地球从来不为谁的假想而倒转。

        想到这里,苏影突然一阵恶心难受,她掀开被子翻身起来,踢踏着拖鞋一路奔去了卫生间。颜默听到声响从书房出来,急急地跟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苏影朝他摆了摆手,干呕几下,只觉得胃里翻涌地厉害,却不真见吐下什么来,她漱漱口对他轻言道:“突然觉得恶心,想吐。”

        “踢被子了?凉了胃吗?没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问题像连珠炮似的从他嘴里打出来。

        她婉然一笑,因为呕吐脸颊飞上了两片云霞,浅浅淡淡,苍白的脸色显出别样的生动。她摇头:“不知道。”

        突然肚子又咕嘟的响了起来,苏影尴尬地摸摸肚子,然后抿着唇不好意思瞥他一眼,颜默识相地退出去,替她关了门。

        等她出来一头倒在沙发上,身体蜷起来,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猫。颜默走过去,摸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啊。除了恶心想吐,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她揉揉肚子,毫无精神地回答:“肚子难受,咕咕咕的响个不停。”

        “怎么个疼法?”他蹲在沙发边,满是焦急。

        “好像有一团气,到处乱窜,想……”她微皱着眉,连鼻梁都起了浅浅的褶纹,“像是拉肚子的症状。”

        他赶紧倒杯热水给她:“暖暖胃。”

        苏影坐起来,刚喝了一口,突然胃里肚子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她急忙把杯子推给颜默:“又开始了……”

        几次三番,卫生间客厅的来回跑了好多趟,终于是累得腿都软了,苏影难受地扶着茶几坐下。颜默盛了白粥过来:“你睡觉的时候熬的,喝一点,又吐又拉的,人都虚脱了。”

        粥冒着热气,雾腾腾的,温暖得不真实。她虽难受,却怕拂了他的这番盛情,耐着性子喝了几口。桌上还摆着两盘菜,都是就着冰箱里的食材随手炒的,他坐在旁边,陪她小口吃着。

        苏影盘腿坐在沙发上,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摁着遥控器,电视频道换了个遍,也没找到好看的节目,她正准备再吃两口,却再一次忍不住冲进了厕所。等她再出来的时候,颜默终于是忍不住了,递了外套给她:“走吧,去医院。”

        “不去,这么点小病值得吗?”她撅着嘴,像个耍赖的小孩。

        “反反复复的,这怎么行,到时候真虚脱晕倒了,怎么办?”颜默不由分说地把衣服往她身上套,像个严厉的师长。

        她不情愿地穿着衣服,嘴里喃喃地辩解着:“不会的,怎么会晕倒,我哪有那么柔弱!”

        颜默已经走到门边,手里攥着车钥匙,看她穿衣梳头,默默的凝睇不语。

        苏影不肯去大医院,颜默只好陪她到附近的社区医院就诊。空空的医院门诊只有急诊值班医生,白炽灯明晃晃地亮着,照得浅色地砖透出冷涩的光,映出清浅的人影。她坐在输液室等着,颜默拿了药单划价、取药、叫护士,一路小跑。

        她想起每一回孤立无援的时候,总有这样一个身影,忙前忙后跑进跑出,不管是冷风萧瑟的晚秋,还是夜深露重的暮春。她每一回无助的回眸里,每一个孤单的背影里,每一次狼狈的回忆里,全部都有颜默,他奔忙的身影、他热切的呵护、他绵长的陪伴、他昂长挺立的身姿和缱绻的温暖像是被浓墨重彩特意圈出一样,清晰得叫人无法忽视。

        护士插好针后,颜默才坐到她身边歇下来,如释重负的样子:“还好只是急性肠胃炎,挂几瓶水就好了。”

        “总是麻烦你……”苏影浅浅的叹口气,深重的感念只化作客套的两个字“谢谢”。

        他嘴角笑意渐深,目光落在她微肿的手背:“我乐在其中。”

        她怔忡着挪开目光,诺大的输液室只有他们两个,挂壁式电视机里发出小声的节目声,给寂静的空间铺起一层小热闹。她觉得手背有些酸疼,不由得扭头去看,却正好撞上颜默的头,他低头认真检查针眼周围,鼓鼓的,肿起不大不小的一个包。他赶紧招护士来调整针位,护士检查之后给苏影换到右手重新扎针。

        “麻烦帮忙调快点。”苏影仰起头,对护士说道。

        “滴快了不舒服的,你要干嘛?”颜默偏着头,凑到她跟前。

        她笑笑,疲惫的眼睛却亮得灼人:“你早点回家。”

        “护士,不用调。”他礼貌地阻止了护士,柔声对苏影道,“我陪你,不急着回家。”

        “你男朋友真疼你啊!”护士一脸的羡慕,“我还没见过这么细心体贴的人,你好福气呀。”

        苏影刚想辩解却看见护士踱步走远了,羞红了脸的她只好尴尬地盯着电视。颜默心里窃喜,更是不会解释的,他盯着她发烫的半边脸颊,嘴角的那抹笑始终没有落下。

        突然感觉到有些僵的手指上一阵温热,苏影侧头一看,颜默的手正覆在她扎着针不敢乱动的右手上,手指露在空气里早已冷得冰凉。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弹钢琴的人手指都像颜默一样修长漂亮,他用手掌和手指的温度,交替抚着她冰凉的手指,轻轻的柔柔的替她暖着。

        看了看还剩大半袋的药水,颜默起身往外走:“车里还有件外套,我去拿。”

        敞亮的输液室外一片漆黑,金属座椅泛着阴冷的光,苏影看着他转瞬消失的背影生出巨大的失落感,突然很害怕他就这样把她扔在这里,一去不回了,直到看见颜默拎着衣服又重新走进来,她才定下嘭嘭乱跳的心。

        他直接把衣服盖到她身上,提起一只袖子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手。

        整个门诊一直都静悄悄的,除了值班医生和护士的聊天声、保安巡逻的脚步声,就剩下电视嘤嘤嗡嗡的声音了。苏影觉得有些困,头靠着椅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几次都差点把头点到地上去了,迷迷糊糊间被一只大手把头按在了肩膀上,这只大手和半边肩膀想也不用想一定是颜默的,可是她就是睁不开眼也就将计靠在上面,舒舒服服地睡起来。

        颜默的肩膀结实平稳,靠在上面非常稳当舒服,还带着洗衣粉特有的清爽味,随着呼吸一阵阵地袭来,她睡得更安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颜默把她的头轻轻摆正,重新放回椅背上。苏影从朦胧中醒来,看见他站起来打开开关,让瓶子里的药水注入输液袋中,他高高地立在苏影面前,修长的手臂略微弯着,轻轻地调整着点滴的快慢速度,衬衣帖和着他紧实的小臂线条,耀起流光一线。他俊逸的面庞就在她的头上,下巴低低的悬在她眼前,显出光滑流畅的弧线,他专注地拨弄着调节器,狭长的眉眼里一片澄澈,流泄一地光辉。

        她的头枕着他原本穿在身上的大衣,跟枕着软绵绵的枕头无异。他遮起她头上的灯光,替她掖了掖盖在身上的外套,半俯着身,他微卷的睫毛就立在离她巴掌远的眼前,彼此呼吸的热气起伏着,弥漫起暧昧的情愫。

        在苏影的印象中,这样逼近的面对面只存在她脑海深处,是一个永远都无法磨灭的记忆。

        她和杜一旻曾经借宿过的贵州老乡家,房子是就地取材的木结构,屋顶上架着横木,然后铺上一层茅草,最后盖上瓦石和泥土稳固。老乡家只剩下这一间屋子,原本是家里小儿子的卧室,因为孩子去了城里读书,平时没人住便闲置起来做了堆放杂物的仓库。

        好在屋子里床没拆,打扫干净铺上干净的被褥,他俩也就在这里凑和着睡了。傍晚的夕阳透过木门斜斜地溜进一缕霞光,却在瞬间又被一朵低沉的乌云给遮了起来,天愈发阴沉了,苏影和杜一旻索性窝在床的两头各自玩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果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感觉在山区更加真切。风席卷着山林的湿气呼啦啦地撞击着窗棂门框,苏影瑟缩着身子,怯怯地叫了杜一旻一声,他赶紧爬过来,钻进被窝,搂住和衣躺下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