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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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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那一年的夏天(下)

书籍名:《花开南北》    作者:宁九九


        白君守回到家中已经是上午。

        白仲安和白夫人要接待外宾,行程排得满满的,没等白君守回来,他们就匆忙离开了。看见白君守,家里的老阿姨从厨房里出来:“阿守,下碗虾子面好伐?”

        老阿姨是跟着白夫人从娘家一起过来的老人了,白君守和白茶这一辈都称呼一声“刘嬷嬷”。刘嬷嬷到北方许多年了,一口苏白还是没有彻底变过来。白君守随意点点头:“好。”又想起白茶:“我小妹呢?”

        阿姨指了指楼上:“还没醒呢。”

        白君守呼噜呼噜吃完一大碗香喷喷的鲜虾面,回到自己的卧室倒头就睡。一觉睡到黄昏,朦朦胧胧的起身,下到楼下,刘嬷嬷正着急:“阿守啊,囡囡怎么睡到现在还没有醒啊?”

        要是放在平时,白君守一定纠正刘嬷嬷的发音:“不是‘huan’是‘hai’。”

        可刘嬷嬷焦急的直在楼下围着楼梯扶手转圈,白君守一下就清醒了,几个大跨步就上到楼上,起初还轻轻地敲着白茶卧室的门,后来见到里面毫无反应,敲门的手越发用力,但直到指节生疼,房间里依然悄无声息。

        白君守到自己房里搬了一张红木椅子,猛的砸在房门上,一下,两下...终于开了。他丢下椅子,大步走到白茶床边,从来都大咧咧的人,那一刻双腿都是颤抖的。

        卧室里的空调发出嗡嗡声,白茶安静的躺在床上,这么大的动静,一点被吵醒的迹象也没有。白君守上前推了推她,转眼间看见床头柜上的药瓶,他抓在手上,看见“安定”两个字,霎时冷汗淋漓。

        刘嬷嬷在楼下听见上面动静,正要上楼看时,白君守抱着白茶从楼梯上冲下来,目眦欲裂:“车呢?快去医院!”

        夜里有场芭蕾舞剧《吉赛尔》,专门是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外宾。白仲安在二楼的贵宾包厢与外国友人看着表演,相谈甚欢。一旁的生活秘书轻轻走到白夫人身边,耳语了一阵子,白夫人轻轻“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也惊扰了包厢里的人。

        白仲安看过来,略带询问的眼神不经意般扫过白夫人,白夫人撑着一丝笑容略略摇了摇头。原本是白夫人最喜爱的芭蕾舞剧,可如今却如坐针毡。

        舞台上,黎明的钟声终于响起,坚贞的少女幽灵消失了,年轻男子痛苦的忏悔,直至幕布拉上。精彩的表演获得了一次又一次的热烈掌声,结束了演出,白仲安又礼节性的与外宾交谈了几句。

        直到上车,白仲安才问:“发生什么了?”

        白夫人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她张了张口,艰难的发出声音:“囡囡...现在在医院里急救。”

        完全在意料之外,白仲安脸色已经不止是阴沉了:“囡囡怎么了?”

        “听王秘书说,是服用安眠药过量。”

        白君守垂头坐在长椅上,手术室外的红灯一直亮着,他刚才听医生说发现的早,但是要洗胃。他努力地想,想着小时候的白茶,想着稍大一些的白茶,想着白茶笑的时候,哭的时候,其实这两种时候都很少,大多数的时候白茶都是微微带些笑意的看着旁人。他从没有想过,白茶会有这样决绝的举动,一整瓶的安定,他想知道为什么。

        “阿守...”

        白君守抬起头,反应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嚎哭大哭:“奶奶,小妹她...”

        白夫人红着眼眶,拍了拍白君守的肩:“阿守,到底怎么回事?”

        “昨晚...昨晚还很正常的。”白君守拖住白夫人的手,哭得抽抽噎噎:“结果今天,今天就...”

        “男子汉,哭什么哭?”白仲安心里本来就一直担着心,被白君守一哭更是不快。

        白君守吓得一个倒吸气,哭倒是停了,只是一抽一抽的更加狼狈。

        白夫人瞪了眼白仲安:“好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白仲安一时火起,刚要发飙,看了眼手术室,又黯然了,摸出一根烟,走到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红灯突然灭了。

        白夫人和白君守一下冲到门口,两个护士推开门,拉着病床从里面走出来。

        “医生,医生,我孙女怎么样?”白仲安第一个拦住医生,医生刚做完手术,一脸疲惫,但仍恭恭敬敬:“首长放心,手术很成功。”

        白夫人轻轻抚摸着白茶沉静惨白的面颊,直到这时才哭出来:“囡囡,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

        白君守死死地盯着白茶的脸,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有一种猜测。白君守转身就走,他要去证实,到底是不是那个人,让他小妹连命都不要了。

        宋北良睡得半梦半醒之间接到白君守的电话,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你要我哥地址干嘛?”

        “你到底给不给?”隔了一条电话线,宋北良仍能感觉到白君守的阴沉。

        “出什么事了?”

        “你不要管!”

        宋北良慢慢又躺倒:“说吧,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哼哼。”白君守好像听了一个笑话:“我小妹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你能帮什么忙?”

        “什么?”宋北良一个激灵,爬起来,握住电话:“白茶怎么了?”

        宋妈妈听到声音,起身打开房门,探头看了看:“北良,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哦。”宋北良回头,朝母亲笑了笑:“我出去一下,没事,你先睡吧。”

        宋妈妈絮絮叨叨的转身关上门:“这么晚了,唉,孩子大了,管也管不住。”

        宋北良的脚步顿了顿,又朝楼下走去。

        白君守正在车里等他,见他进来,也不说话,直接跟司机说:“开车。”

        车里的冷气开的足,宋北良只觉得一阵热一阵冷,心脏一个劲的乱跳:“白茶到底怎么了?”

        白君守望他一眼,轻飘飘的递过来一张纸,纸上有淡淡的铃兰香。宋北良接过来,借着车窗外暗淡的光线,他看见整整一张纸,横七竖八的反反复复只有“宋南燊”三个字,他一眼就认出了全是白茶的字迹。

        “我小妹啊,”白君守的声音在幽暗中响起:“昨晚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居然吃了一瓶安眠药。”

        “一整瓶哪。”

        平淡的声音里全是恨意,宋北良怔怔的捏着那张纸,一颗心缓缓沉下去。

        敲门声响起时,宋南燊只是翻了个身,又睡着了。陈千瑶汲着拖鞋,凑到猫眼上看了看,楼道的灯已经坏了,外面只是一片黑暗。于是她又问:“谁呀?”

        宋北良说:“千瑶姐,是我。”

        陈千瑶这才把铁门开了个小缝,白君守已经踹在门上,又一把推开陈千瑶:“宋南燊呢?”

        陈千瑶被推得一个踉跄,摸索着开了灯,局促的空间刹那间大放光明。宋南燊坐起身,睡眼惺忪,白君守凶神恶煞的把纸扔在他脸上,一拳狠狠打过来。

        宋南燊被打得趴在床上半天没动弹,陈千瑶已经吓呆了,宋北良架住白君守:“君守,我哥什么都不知道。”

        “是啊!”白君守赤着一双眼,恶狠狠地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小妹差点死了,差点就被他害死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宋南燊慢慢转过青肿的脸:“什么?”

        陈千瑶拿毛巾轻轻给敷在宋南燊的脸上,宋南燊一把挡开,又问了一遍:“什么?”

        “你昨晚到底对我小妹说了什么?为什么我小妹回去就吃了一瓶安眠药?”白君守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为什么?”

        宋南燊双手抖得都不像自己的,展开那张纸,触目惊心的全是他的名字,一笔一划凌迟的好像是他的灵魂。他闭上眼,不忍再看。

        宋南燊没有这样仓惶过,白茶的脸又浮在眼前,那样凄美的,那样决绝的,他只是从来没想到过她会爱得这样深。

        陈千瑶目送着宋南燊离开,临走时,宋南燊望了一眼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她想起第一次见到白茶,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脸,满是愤怒的看着狼狈的自己:“你无耻!”

        她又想起不久前见到的白茶,已经有了高贵的气势,藐视着她:“我说的都是实话。”

        陈千瑶拿起那张纸,凑近闻闻,还有香气。回想当初在暗恋宋南燊的时候,她也干过这样的蠢事,自习课上,满满一张练习纸,写满了他的名字。

        陈千瑶轻轻笑出声,自己唯一有的,终于也要被夺走了么?

        过了两日,宋南燊始终没有回来。陈千瑶除了出门买菜就是守在房间里,第三天早上,她起得晚了些,出门时已近中午。刚走到楼下,有位穿正装的陌生男人走过来:“陈小姐,能跟我们走一趟吗?”

        陈千瑶镇定的点点头:“等我回去把篮子放一下。”

        那人也很客气:“好的。”

        坐在车上时,陈千瑶到底按捺不住心底的忐忑:“请问,这是要去哪里?”

        “不好意思,恕我不能透露。”那人也许是看出陈千瑶的紧张,又安慰了句:“陈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车窗上拉着窄窄的窗帘,外面的景色一点也看不见。陈千瑶想起古时的囚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坦然一些。

        车子行走了很久,又走了一段山路,陈千瑶猜测大约已经到了近郊,常听人说近郊几座风景秀丽的山上住了一些首长,原来是真的。

        胡思乱想间,车停下了,有人拉开车门,恭敬地请她下车。

        日光洒下来,陈千瑶眯了眯眼,眼前不知是什么年代的建筑,三层的典雅小楼,楼前是一大片红玫瑰,鲜血般的花云霞一样盛开在绿枝上。陈千瑶在一旁略站了站,到底是富贵人家,别处从未见过这样繁花着锦的热烈场面,只是看着,已矮了气势。

        带路的人很有耐心,没有催促,只是礼貌的介绍了一句:“这是夫人吩咐人种的。”

        陈千瑶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跟着走入楼内。

        把她引到一间会客室,那人摁了摁铃,又对她说:“陈小姐,夫人马上就来,您稍等一下。”

        陈千瑶以为会看见宋南燊的母亲,没想到却是一位全然陌生的贵妇,样子看起来要比宋夫人年长一些。

        贵妇很和蔼的坐到她对面,亲手往她面前的青花茶盏里斟了杯酽酽的茶:“陈小姐吧?我是白茶的祖母。”

        陈千瑶震惊万分,抬眼看了看,又低下头:“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