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入宫前夕
自出了临安梁子宁的车队常是日夜兼程,偶尔才停下来补充粮草。
马车在路上一路颠簸,时常将几肆从睡梦中晃醒。睡眼惺松间,常可以看到路旁的河上,有明月涉水而过。
清冷暗淡的天上,时有云层掩了月的踪影。
梁子宁的马车安静地驶在几肆的前面,忽然,一匹快马从队伍最前端奔来。“于”地一声停在梁子宁车旁,又随着马车的速度静静走着。
“梁学士,梁学士!”马背上的侍卫对着车里叫道。
梁子宁伸展了腰身,睁开微肿的双眼,不满于侍卫扰了他的美梦。
“何事?”
侍卫在夜色中恭身道:“前方还有五十里路就要到京城了。”
“嗯,”梁子宁打发道,“继续前行。”
夜深人静,就连天香院里寻欢作乐的嫖客们都安了睡。
杨菲菲提了提精神来到司棋房门前,抬手对着门上扣了几下。
“谁啊?”房里隐隐传来司棋的声音。
“我,杨妈妈。”杨菲菲轻声道。
房里响起了窸窣的起床身,司棋头发披散着,只套了件外衣就开了门。
“妈妈深夜来找司棋有何事?”司棋说话间,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杨菲菲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道:“这夜深露重的,总得让我进了房再说。”
言罢,在司棋身边挤出一条小缝,钻进了屋子里。
司棋在后面关了门时,杨菲菲已点好了桌台上的蜡烛。虽说烛光柔和,却还是让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不舒服了老半天。
杨菲菲坐在桌旁,抬手示意司棋过来,道:“坐。”
司棋顺从地坐下,问杨菲菲道:“妈妈找司棋何事。”
“是这样的,”杨菲菲整了整微微凌乱的衣裳,“几日后太子的选妃在典,要我们天香院派人去献艺。”
司棋只觉得脑袋昏沉得不行,便道:“那妈妈就让司琴,司书,司画去便行了,司棋只会下棋,其余的一概不通。”
“错了,错了!”杨菲菲微急地摇头,“这次我可要把你以往的空都补上。”
司棋忙说:“可司棋什么都不会。”
“你以为杨妈妈真糊涂?你这丫头平日里藏着掖着也就罢了,这次你可要帮帮杨妈妈!”
“可我……”
杨菲菲佯装气恼,将司棋撇在一边连连叹息:“连妈妈的忙都不愿帮,我这是白养活你这么多年了!”
“妈妈,妈妈……”司棋以为杨菲菲真生她的气,伸手来试探着拉她的衣袖。
“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对那柳大官人有意!”杨菲菲见招奏效,便乘胜追击。
“妈妈休要乱说!”司棋红了脸娇嗔。
“妈妈怎会乱说!”杨菲菲在心里偷笑,“既然司棋有意,回头杨妈妈给你说去!”
司棋低头,脸色愈红。
杨菲菲见她如此,也就不拿她开玩笑,改了话题道:“进皇宫就弹个曲吧,箫固然好,只怕上头怪罪,说不够贵气。”
“那司琴?”
“你忘了她的舞了?”杨菲菲思忖片刻,“《阳春白雪》可弹得好?”
司棋褐了羞色,胸有成竹地笑:“不瞒妈妈,此曲是司棋最拿手的曲子。”
杨菲菲满意地点头:“如此甚好!我以前怎么就没将你这些个才能好生有着呢?要说《阳春阳雪》,可是司琴都弹着手生的曲。司棋呀,你若早些让妈妈知道,这天香院的花魁可就不是四个了!”
“妈妈知道司棋不在意什么花魁的。”
“知道了,知道了。”杨菲菲捶着腰站起来。
又走到门后找了盏灯笼点亮:“我借个火回去,你也早些歇着吧。”
司棋送杨菲菲出了门,吹灯躺下,却睡意全无。翻覆之间,千丝成绪,都独独离不开一个身影。
你司棋是天香院的艺妓,而人是新科状元,太子太傅,终归只是一时新奇,而你又在痴想什么?
纵使有这绝色容颜又有何用?还不是由不得自己,凭人一句话,就得落得“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地步。
罢!罢!罢!
锦瑟华年谁与度?
月桥花院,
琐窗朱户,
只有春知处。
尉迟偃的别苑里。尉迟偃握紧了拳头,挥手打烂身边的一个花瓶。一旁的卓安被突如其来的破碎声吓了一跳,脸色惊愕地看着他。
“国舅?!”卓安试探着唤尉迟偃。
“君逐尘!”尉迟偃咬牙切齿地念出君逐尘的名字。
卓安一想起君逐尘,也愤慨不已:“皇帝是要削我们的势力,这几日来不是降职就是罢官,长尽了梁文宇的威风。也不知选妃又要玩什么鬼把戏!”
尉迟偃稍稍平复下来:“话说这次选妃,梁文宇必定会找到他认为合适的人选。你可打探到了,他们找的有女是谁?”
“是花逍遥的女儿,花几肆。”
“花几肆?”尉迟偃绕到书桌后的椅子旁,坐了下去,“就是前段时间临安城传说神女转世的女童?”
卓安过去,站在尉迟偃身边:“正是。”
尉迟偃皱了皱眉,问卓安:“我们这边也有人选了么?”
“已有了。”卓安喜笑颜开。
“哦?!”尉迟偃脸上有了暖意,“是哪家的小姐?”
“正是我的大女儿,卓婉秋。”
尉迟偃刹时变了脸色,冷哼:“就你大女儿那货色,拿出来了不嫌丢我的人!”
“这……这……”卓安听了尉迟偃的话,有气憋在心里,却不敢发作。
“据说那花几肆可是天姿国色。”尉迟偃眯了眯眼,瞳孔里寒光毕现,“恐怕这长安城里找不出合适的人选。”
“那便毁了她。”卓安听出尉迟偃的言外之意。
尉迟偃笑:“卓安,你还真聪明了许多。”
“尉迟偃,看来你也聪明了这少嘛。”这时,一个红色身影推门而入。
“你是何人!”卓安见来人无礼,上前大喝。
尉迟偃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住口。
“朱颜怎么有空来我这别苑?”尉迟偃换上笑脸。
朱颜笑道:“国舅要动我的人,还不许我来坐坐。”
“你的人?”尉迟偃故作疑惑,“敢问姑娘的人是何许人也?”
“少给我装糊涂。”
尉迟偃拍拍额头,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姑娘说的是花几肆。”
“那朱颜你可有办法让我的秀女选上?”
朱颜找到一张椅子坐下:“依我行动办事。”
尉迟偃扬起嘴角:“那我不动花几肆就是。”
“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接下来便交给你自己。”朱颜的目光扫过尉迟偃,冷笑,“你这只老狐狸定做不出什么好事。”
尉迟偃道:“那是自然。”
也不知是在回答哪句话。
“没事我便走了。”
“躬送。”
尉迟偃话刚说完,原本端坐在椅上的朱颜就不见了影子。
卓安揉了揉眼睛,恍过神:“国舅,这朱颜……”
“移花宫你可听过?”
“十年前被长白山仙道灭了的魔宫?”卓安瞪大眼睛。
“嗯。”尉迟偃点头,“那你就必定听说过移花宫右护法,朱颜。”
“朱颜……”卓安念叨,“国舅,方才我还有话未说。”
“说。”
卓安靠近了尉迟偃,耳语道:“据宫里的探子传来的消息,说削弱我方势力的主意是柳暮然出的!”
“是他?”尉迟偃语含怒气,“那小子却成了皇帝的心腹。”
“那国舅可要除了这祸害?”
“我自有主张。”
“卓安……”
“在。”卓安答道。
“就让你那婉秋去参加选妃吧。”尉迟偃捏着额间。
“国舅您说什么?”卓安满脸惊喜。
尉迟偃边走出房间边道:“除了婉秋短期内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