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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姝蔻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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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陷身情,奈何!

书籍名:《仙姝蔻丹》    作者:锦宫玉


        “虽是恶咒诅化异境生出的精灵,但待客之道,却不想输于人界分毫。镜湖,是墨族前任族长夫妻的埋骨地,一则,我不想扰了他们清眠,二则,此地太小,不宜施展拳脚。我那至宠,惊云,在此处,更为受困。在你二人身份明了前,除了考验,一切均以上礼相待。当然,如果你们所言为虚,实力不济,那对不起了,我只有拿你们喂食惊云!”恶灵打量目光不断在玉葛和蔻丹身上巡视,眼内依旧充满怀疑。

        “就让我看看你的惊云兽罢!”蔻丹使出摄气术,红衣飘飘涉水面而进,至玉葛身边,两人比肩站立。

        恶灵眼神一时错怔!

        神情清峻的月白衣男子,妩媚娇娆的红衣女子,站在一起,虽是洞穴之中,却有天光透照,灼人如玉的幻觉。

        “好!破境迎宾殿,请入!”

        眼前光影一幻,脚下所履水面,周围嶙峋山石,奇花瑶草,瞬间已化光洁青石铺地,无边殿影入目,灯明如昼,迎宾乐起。

        又有掌灯宫娥娓娓而至,向二人谦恭一礼后,退立一旁试图导引。

        广袖拂抬,玉葛转眸往蔻丹柔淡一笑,手掌就在袖下握紧蔻丹。两人步过重重玉阶进入内殿。

        辇道腥红,晶帘生辉,两侧案旁分列坐着的,正是之前被丝茧困住的冥灭杀士。

        透明人形气体呼啸入殿,至宝座正中,化作一个玄黄衣、面容肃冷的玉冠男子,才一坐下,下方所有杀士齐齐呼应主上,跪下参拜。

        蔻丹看得惊奇,冥灭杀士,不是以血腥、患主称道天下?为何亲眼所见,却是转眼就可另投新主?一面,却又不得不感慨,这恶灵,还真是会享受!这等宫殿,这等气派,简直与前世皇宫毫无差别!五百年后的天下第一大宫……栖云宫,与这恶灵的宫殿相比,倒形成恢弘气派和清冷雅致两种对立极端的美。

        当下,玉葛在左,蔻丹居右,分别在两侧条案首位坐定。

        再看座中男子,高挻鹰钩鼻,眼窝深陷,整个脸庞看来瘦削而有力,其人斜倚龙座,目溜玉葛,然后看定蔻丹,唇勾浅笑,金樽高举,隔了十数步距离,遥遥祝道:“欢迎来此,破境生成十载,第八年,吾体生成,又耗五年时间,以已身精气化出这个宫殿,往昔殿影无边,落莫无伴之余,权收异峰上的花精树怪充实宫殿,而今,除了这些被擒,初时誓死不肯降服的杀士,便是你二人,为仅有的访客。”

        蔻丹就在座上将下首杀士一一瞅看,这些人,目光灵动,杀气盈逸,看来甚至比在杀殿时,多出两份鲜活。不由妩媚笑言:“这些人都是邪神亲自调教出来的手下,你强收了他们,就不怕邪神一日找上门来问罪?”

        “邪神?”蓝衣男子似听见至为好笑的笑话,狂笑两声后,目光邪粜看向蔻丹,“你难道忘记破境,是因谁而生?”

        蔻丹敛眉,不解,再看手中酒盏,透明液体白雾流转,花香淡雅,意像里,竟有些熟稔,凑唇上去,一尝之下,更是如饮仙露甘冽,眉宇耸动,情不自禁将满满一杯酒尽数饮了下去。

        “既是从破境而生,你是否该尊称那邪神一声父神?”玉葛表情淡淡,将杯中物看了眼,眸角余光,始终不离蔻丹分毫。看她毫饮,眉宇不由闪过困色。

        “父神?”蓝衣男子哈哈而笑,看向玉葛的眼中已经满是赞赏,“你说得不错,冥灭邪神,从名份来说,确应是我的父亲,不过修行者的世界,强者为尊,他身体既已归于无形,只留元珠在世,对于落败,处于下风的人,自是无资格成为父亲!我需要的,是另一个具有强大神力的父神!抑或,我也可以从此出去,独自在外开僻异世。”说话之余,蓝衣男子眼中野心光芒流闪,睥睨之间,已有雄视天下风范。

        说完,将酒一饮而尽,目光炯炯看向玉葛,手中把持玉杯赏玩,道:“如果元珠为真,也许我等候多年的新父神,就将出现在我面前。”

        一杯酒下肚,蔻丹有些神智迷失,眼前景物,似乎都有了重影?摇了摇头,再看出去,依旧如此!

        模糊晃动的视野里,有月白衣男子的清眸薄怒,也有蓝衣男子的深眸笑意:“开始对你二人的考验前,先让我尽个地主之谊。”手掌一拍,凭空出现一件光影状五彩羽衣,落在蔻丹身上,自然合体无隙,“这是凤鸟身上采集的羽毛做成的羽衣。凤鸟居妖灵火烈山,每百年脱羽重生一次,其毛轻如云烟,集毛成衣着于女子身上,翩翩然若月宫仙子临世。妖灵界灭,凤鸟绝迹,此衣,天下仅此一件,考验过后,如果父神肯相认,则此衣就作为蓝茉送给父后的见面礼!”

        言毕,看向蔻丹淡语:“既着羽衣,当听吾令。请为尊客酌酒一杯。”

        于蔻丹,神识昏庸之际,只见一双薄利唇瓣在眼前兮合言语。唇中之语,便是脑中唯一指令。

        诺了声,穿了羽衣,执壶摇摇晃晃,走过去为玉葛斟酒,酒酣之余,没经正道,反从众人身后的辅道上前。经过一处暗角,正要踏上阶梯,却一不小心踩了羽衣拽地裾尾,眼看华衣就要从她肩头滑落。玉葛虽然背身而座,仍对她的尴尬处境有所察觉。人起身旋,蔻丹倒地前,已经落入一个冷梅清香怀抱!

        “你在酒里加了什么?!”清眸有了罕见的深沉流转,白衣袅升,整个殿中气氛顿时紧张。

        “不过是天界覆灭那刻,正巧从天界落入人界的几坛梅花酒,加了少许迷花而已!素闻此酒是素女亲手所酿,素女和四界主每到生辰之日,都会聚到天界饮用。此酒,非同凡酒,如果修为不够,或没有仙缘,一杯入肚,足可令人沉睡百日。我看她在饮用之时,眉宇现出熟稔神色,如今一杯酒下肚,竟然只是浅醉。莫非是人界司主素女转世?”依旧玩弄手中酒杯,蓝茉眸中多了几许玩味,“人界司主,传其人淡若菊,玉帝和冥王,更是对其倾情难忘。如今,就请这美人为我们助舞一曲助兴,不是更好?”

        看着怀中人安然若睡的表情,玉葛眸底闪过几许柔和。再抬眼时,不可见的杀意从心底流闪而过,形于表面,却是清冽,华茂春风一笑,“如此,也好!”

        风吟为乐,击木伴奏,美人徐舞,觥筹交错之余,每个杀士身边,都多了身着粉红衣装,且衣衫半敞的俏丽女子相伴。

        顿时,整个迎宾殿,红粉娇俏,杀士风流,一片温柔富贵乡,英雄不知何归的旖旎风光。

        “杀士英勇、忠心护主又如何,一朝身陷红颜怀,还不是化作软泥一摊!冥灭杀士,或者从今后,该改名叫破境杀士。”蓝茉冷笑且言。

        温柔乡里,却独有一处月白身影清冷雅致如梅。抬袖举杯自饮,星目淡扫,除了那抹红色身影,周围一切,似乎根本没有一刻真正入他眼。

        酒香四溢,气氛腐糜,所有人都面红酒酣之际,场中温柔乡气氛突地一改。带动整个气氛改变的人,正是蔻丹!

        迷花作用下,清姿站于殿堂中央,凤目带了两份醉酒后的娇憨,又似有无边迷离,望住玉葛语道:“梅花酒依旧,尤记天界白云仙光间,可作飞天舞。时光攸忽,如今各转世,面目俱已陌生。不知玉君,还记旧日琴曲相伴否?”

        玉葛身子一僵,持杯之手凝于半空,清冷眸子中,有迷怔光华闪过。

        蓝茉大感兴趣将手中酒杯一停,道:“哦?玉帝操琴,素女起舞,这倒是天下难得一见的胜景!本座如能一见,当真此生有幸!”

        “天界不再,琴曲如旧。今仍以扶摇作器,为卿伴舞一曲。”玉葛白衣胜雪,离座而起,缓缓行向蔻丹。

        “果真是玉帝和素女转世不成?!”蓝茉目光微地深沉,以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沉语。一面,指挥身后女子取来琴台,旁边再生上沉水香。

        沉水烟起,玉葛端然而座,白衣从石台如水拂过,从世间消失近十载的天界名乐器,以七弦状态进入众人眼中,不理会侧旁一片赞叹声,沉眸之间,纤长十指拨动琴弦铮咚,瞬间如同进入化境。

        红衣随乐而舞,光影随之呈现。

        初是仙音飘渺,清泠虚无得不可捉摸,渐作凤鸣凰和,双生成对,相伴翱于天地,无边宫殿,纵连成片的密丝陀罗花为之染映淡淡粉红,云际霞光,映现连理枝生,执手相握,携子无老,只求相伴至天荒地老。

        四界开辟十万年,人界油盐酱醋茶,妖灵界花影树灵繁茂,冥界终年阴沉不见阳光,唯有天界清冷,无边岁月,只有扶摇琴七弦作《九宵吟》,能令天界众人感觉到一点烟火气息。初时,众仙调侃,战力超强的玉帝,除了喜欢遨游四界,什么时候开始,也学会人界男子,作那糜糜之音。玉帝闻之淡然一笑,径自掸衣拂琴,长指撩处,琴音依旧缠绵痱侧。

        密丝陀罗花瓣飞舞,云影翻飞旋走,天上一日,世间十年,高处俯视人界,世事如镜,弹指间,现尽悲欢离愁。仙者,不是天生无情,而是因为与天地同生,具无量之寿,世事入目得太多,心里反而生出不以为然。十万年,在上仙的计量里,说长不算长,说短不算短,看遍四界万物,如星双目越发清冽,罡风倒卷,白衣翻飞,清映霞光里的影子,不知何时多了一抹孤冷。莫名情绪影响下,无意一低头,却注定今后生死相许的沉陷。

        云作泥,雾作水的天界镜花园,往昔总是清颜浅眸的女子,正眼巴巴看着头顶一簇开得最盛的桃花,脸上意外流露少许焦急表情。他看得有趣,人界司主,素女,何时也有了这样奇怪的表情?薄薄唇边,不觉浮现两丝意味深长笑意。看她还犹自发怔,水意明眸,难得带上两抹娇俏,双颊,不知是身陷窘境,还是焦急无策,更生出红意灿似朝霞。

        禁不住目光微深,笑意如旧,随手召来一朵白云,随意坐在其中隐去形迹,欲看素女接下来如何作为。

        出乎他意料,具有无边仙力的素女,对于这区区一枝带雪而绽的桃花,却似犯了无边难题。整个镜花园,仙卉无数,其中又以桃花最盛,而她,却偏偏就与那枝桃花较上了劲。

        不知为何,一点仙术灵力没有使用,瞋目犯难半天后,唇边闪过倔强,在桃花树下数个跳跃,试图将那桃枝捉于手中。

        似乎感应出人界司主今日的奇怪表现,清寂了数万年的桃花精灵,如遇到甚为好玩的事,不断将桃枝扬高,却始终保持一个手掌左右距离。混绫天衣,随了她的动作,在云气里浮动如丝,发随衣动,女子明眸红颜,映了淡淡天光,看来更有往日不见的陌生。

        一时眼错,往昔总是过目无影的目中,桃花衬映娇颜的影像,似瞬间,又似永久地定格了下来!

        终于看不下去,从云气中步了出去。

        面对笑如霁月从对面走来的男子,素女淡而退至树影深处,颔首之间,又是数万年不变的称呼。他诺了声,声线却带了往常从来没有柔和。对于有别于以往的声音,连玉帝自己,也不禁怔愣了下。没有留意到的时候,脚下从来不沾泥水的云靴,竟染上少许仙露。

        手掌掐出仙光,将桃花仙子拘禁出来,就是一阵严厉呵斥。于天界,素女、妖灵王都是客居,他玉帝,才是真正的主人。自己手下的仙灵,竟生出天大胆子,敢作弄一界之主,玉帝形于薄怒,就要将桃花仙子斥下凡间。

        对于仙上罕见至极的怒意,桃花仙子自是吓得瑟缩不止!于它而言,是修行近万年,才得仙缘,进入镜花园充实天庭仙卉。如今,却因一朝玩意,就要丧失一切所有,自是不甘心至极。

        然而不待桃花仙子告饶,素女临至玉帝身边,笑言,一切勿怪!皆因她见天庭只有仙露可供饮用,而人界,却有五谷酿出美酒,饮来回味悠长,竟然比过天上饮物。一朝起意,想在天界酿出美酒。但仙殿无边,有虹影、流云、飞鹤、却无一样可作酿酒原材。为此,特意去到人界,在一个僻静山谷,寻得隐居酿酒高手,得到的密方,是一团蜡丸封紧的事物。回到天界,展开一看,白纸黑字,写着再简单不过一个“诚”字。

        千年一眠醒来,正见满目桃花盛雪而放,心里一喜,顿对酿酒原材有了定意。随后便是先前玉帝隐于云间所见。

        既要得花,好办!

        四界最强战者,却有着儒雅超逸的淡定,随手一招,满园桃花瓣在素女面前堆成小山一般,险些把向来素颜清眸的女子淹没进去!

        看着玉帝柔和中带了几许调侃的笑意,素女唇角却僵硬起来,跪立一边的桃花仙子,在花瓣尽离枝头那刻,一头青丝去尽,成了光头精灵。形灵通气,桃花瓣,等同于万缕秀发。

        面对桃花仙子憋曲不已的表情,素女终于面无表情开口,她要的,不是桃花瓣,而是花瓣上的雪!不用仙术,不使灵力,则是为着一个诚字!诚意至深,当避轻巧,舍灵易,素女身为一界之主,却以人界凡女之力求取桃花雪,正是出于一番诚意!

        那日之后,又是百日,桃花酒酿制成功,酒香直透九天,连爱狸被贬异世,就一直少来的石皇,都禁不住闻香而来。五人相聚,一夕便是酒醉不醒。

        玉帝眼眸中,越来越多一抹身影停驻。清音台上,扶摇弦落莫无尘,随意信手弹之,心声流露,便是一曲旷古绝今的《九宵吟》。天界灭,有幸存下来的散仙,归于春木宫明府后,凭残断记忆将之重谱,然而高手尽出,琴弦试遍,世间名器,终不能再现其音!

        清风廖落,琴声绯侧,月白衣的男子,气质昭比日月,长发若水泻于琴案,垂颜低眸而吟:“桃花兮芬妍,帝子兮目羡。夭夭灼目,流连之,独身。怜芳华刹那,却不解意幽兮,其情。风不解舞,任之旋落兮,奈何!”

        此句随风落音,传至恒殿一根通了灵性的白玉石柱,自动化作字迹携刻上去。众散仙见之,摇头抚须,却无一人参透其中意思。

        独有冥王玄逸风,抛句首,取尾字,凑成句,正是:陷身情,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