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语调很平,似是;令淡
见他开了口,她忽然敛下眉目,温婉一笑:“那该如何?以着新作派跟父母大
肆对骂?还是吵得街坊四邻都知道我们两家有对不孝的子女?”
厢门半掩,风轻袭来,寒意微存
闻言,他面色一怔,本欲多言,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有无数的言论可以劝诫她放弃,甚至他们可以连成一气,却不想如今被她教
训了,论到父母,论到孝,论到人言可畏,这些些,并不是他这个往日学校雄辩之
人擅长的了,而她说的话恰好皆不是任何新理论可以辩驳的,不过是中国几千
年下来传下的思想,无错
也不知是灯光太朦胧,还是天色暗沉,空气清冷太过,他倏地就那样侧过脸
看她,不动声色,不着痕迹,衬衫还有些薄薄的虚汗,是刚刚跟那些叔叔伯伯挣扎
时流的热汗,他见她,眉目低垂,静好温柔,唇瓣的红色过于鲜艳俗气却衬托着肤
色几近透明白皙,吹破可弹不过如此
一阵慌乱,一阵下意识的哆嗦,他心里不知怎么地“咯噔”一声,“啪”烛
光摇晃,蜡烛冒看火星本来是要用灯的,可两方父母觉看蜡烛更有意境,便用上
了,不管这时代如何变迁,这婚礼大事还是讲究个情调风俗的
“你不睡,我可先睡了明日还要敬茶的”轻叹了口气,她瞥了他一眼,
见他面上深沉,不言不语,倏地无声轻勾唇,然后出声说道
她小心的背过他,然后也没脱衣服,便拢着身子埋在被褥里轻轻闺上了眼
睛若是往日她不会那么没心没肺,可到底他是她夫婿,也没那么多规矩了
怔怔的,他就那样看她安静的睡颜,均匀清浅的呼吸,心却没来由的阵阵抖
颤
他没有女友是真的,他无法忍受这等旧式的风俗也是真的,他对旧式女子墨守
陈规毫无骨气的行为厌恶自是也真的,可她明明是他厌恶的,却不知怎么地,从这
一刻起,她睡觉呼吸的频率就经常在他脑中闪现,像一缕烟沙,看不见它的存在却
能感觉到它的气味
很多年后,他想,他的确是错了,结婚即使不愿,可对人来说,那天到底是不
同的
人人都说,花好月圆,洞房花烛
入情入心也不过图个环境,图个时刻
那日被褥里没有落红
她不知,他是知的,可却是忘了这等大事
自然是被催了,遇到便催,这等事,长辈越是催,年轻人更是没了心情
结婚三天后,他因学校公派,去了德国
回来的时候,已是初秋的季节,又是一年多
她依旧是素衣,也不睬高跟鞋,也不画眉黛,其实两家都是大户人家,要想学
习新丈化不是难,端看人性,她素来安静,不愿随波逐流,女子解放喊得愈是响
亮,她愈是毫无兴趣,那一个个男女调笑,眉飞色舞,她是学不了的
其实,这个婚也并不是没有情愿的,她对他是有好感的,几年前新年串门子的
时候,她见他在公馆外和许多国外商人谈话,好几个学生代表,皆是西方的服装笔
挺,只有他一身中山装,器宇轩昂又内敛有分寸
她再三确认了他是没有女朋友,才顺看父母的意思答应下来的,这番决心下得
其实也是狠的
再次见到,是在家中的一棵枣树下,她微抬头,他从那棵树的弯口出拐进,正好低头,两方对视,心跳如鼓,她嚅嗫的
道:“啊,你回来了啊”
他能数得清她的睫毛,她的表情,还有她鼻尖上小小的痣心下微微一动,
她的瞳孔清澈而沉静,不知怎么地,心情大好,他唇略略一弯,眉头舒张:“恩,
回来了”手情不自禁的伸出,覆在她微徽发抖发凉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了几秒,
然后清了清喉咙说:“你怎么瘦了些?”
闻言,她一怔,然后弯眉浅笑:“原来你看得出,这不挺好的吗?”
闻得到她话语中的调侃,他面色一红,轻咳一声,不看痕迹的侧过脸不去看
她晶亮温婉的眉眼,那般扰得他没法思考
那日,是他的接风宴,那些个同学,围着她转,有几个嬉笑似是有意的
问:“这是谁啊,我们以前怎么没见过,不会是你妹妹吧?”
其实,他们自是知道的,婚讯传来没几天,这个城里,谁不知道,是一朵男鲜
花插进了女粪土不过是几个人要笑话她来看
闻言,他眉间一肃,翘着弧度的唇微微敛了下来,望向她的眼里,然后像是释
怀一般松了口气,眉宇温润柔和:“我妻子”
三个字,比任何蜚短流长都要震惊,瞬间掐死所有的质疑
吾妻,他如是说道当事人都接受了,旁人不接受算什么?
在德国那些日子,不是没有女人跟他示好,可是他时不时想起她低眉顺目的模
样,微笑晶亮的眼睛也许是爱了,那不是更好吗,爱的是自己的妻子
当晚,他喝得多了,纵使千杯不倒,也抵不过那老祖宗发明的二锅头,俗名但
厉害
满目微醺,头脑发热,他被人抬着进来,月色略朦胧,偶尔传来虫呜声,此起
彼伏,恰似静好的夜晚
“起来,喝水”
她抬着他的头,陶瓷的冰凉和水的凉意触到了自己,一下子让他大了激灵,他
睁开眼,恍惚的看清了她模样,温柔,低垂羽睫水喝得到处都是,被褥上都粘了
点渍,冷得跟什么似的,他手一勾,她便一下子重心失街倒在了他的怀里,唇上触
到他薄唇沾染的凉意,也打了个激灵,手心渗出丝丝的汗
朦朦胧胧的黑夜最是撩人,他一颗颗揭开她保守封闭的扣子,然后咬上她曝露
在他面前的一寸肌肤含在唇齿间,仿佛是救赎,是冰凉解药
当他占进了她的身体里,鲜血点滴的染在被褥里,她忍着疼,手指甲剌进他的
血肉里,然后彼此纠缠不停歇
鸳鸯染血,自是喜梦
翌日醒来,她全身酸疼,见他一手递给她陶瓷杯,里面水,不热不凉正好
面色一热,咽下水,她急急的瞥过眼不去瞧他,可身下一点点的红痕却叫她再
次浑身尴尬了起来
“你先出去”他笑笑,在她唇瓣轻啄了几下,然后听命出门,在推开门之前,她忽然叫住
他
“怎么了?”他回头,笑容温存
恍惚间,她看着他,那一方笑容,恐怕她毕生难忘,这时提到毕生两字,稍
显夸张,可人生到了以后就会发现,毕生两字很快就到了
后来的康蓉记起今天,心里还会隐隐作疼,伤疤好了还是会疼,这就是心
伤,而不是肉体的伤,如此不同
垂下眼帘,发丝徽遮了脸,她喃喃的问,语句却清晰逼人:“你愿意承
认我,是因为真的爱上了我,还是因为你没有遇到比我更让你心动的女子?你
有想过,某一天等你遇到了,你会怎么办吗?”
他料想不到,她会这问他,仿佛戳中他的内心,又仿佛逼得他难以寻觅真正的
答案
踱步上前,他将她搂紧怀里,细碎的吻她的青丝,然后道:“别多想好吗,别
多想”
番外4情能封喉
“你愿意承认我是你的妻子,是因为你真的爱上了我,还是因为你只不过没
遇上更好的?”
他们都没想到一语成谶,很多的隐忧不过是明日的伤口
年底他毕业,江淅一代z大刚建校,聘请了他为外国语学院的院长兼德语系
的教授,她便随看他去了,夫妻相伴,总是好事
这一年,新时代思想席卷全国,女性觉醒开放,全国大潮流间显示这一种生
机勃勃
他们是恩爱的夫妻,却不想,这一去却开始了争吵不休的生活
那个女学生,她见过,说是祖上出自名门,爷爷是翰林院出身,父辈是国民党
蒋介石部下的将军思想张扬,漂亮干练,甚至打扮出色有分寸
她见到她的时候,他正在和她讨论,两人各抒己见,皆是生僻的字眼,她亦不
懂,只是在门外听了很久,也在半掩的门外看了很久两人谈论的是眉飞色舞,仿
佛再也不能停下,谁上前打扰皆是破坏他说,她反驳,她说,他亦反驳,如是辩
论,到最后竞心意相通的会心一笑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他,那般肆意潇洒,好像找对了真正的荷塘,真正的归处
她退后两步,听见有几个人议论说:“滕院似乎对何秀很关照啊,你们说,这
其中是不是”
“别瞎猜,滕院长是有夫人的”
“切,这年头夫人算什么,这刚刚颁布的婚姻法你没听说啊,离婚,是可以离
婚的离婚再娶可不是难事,虽然不能再讨妾了,但是能再娶啊,这何小姐估计也
不会甘心做妾的,正好让滕院长离了婚娶了她嘛,男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脑中嗡嗡作响,她不知怎么地撞到了别人,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便飞奔似的
跑远了
那一年,他们的儿子刚出生,刚满一岁
而终于,又有人发现了,他们不是良配,是不是不是良配,她就该退下堂让给
她人?
不,怎么能
也许更让她揪心的是,她分明瞧得真真切切,他眼里那份流动的溢彩,是爱,
是恨而不得,是小心翼翼,是却步难进,是进退为难
对象,是别人
从那天开始,他们有了长达半年的争执,就是为了这个女学生
而她再次想到她问他的那句话,站在窗口,望着弦月,泪流满面,他承认她,
是因为他那些年都没有遇到比她更好,更让他心动的女子,可是,如今遇上了
哥特式的洋房,精致美丽,却少了些温暖,他又再一次甩门离去,甚至皱眉沉
声对她冷冷的说:“康蓉,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女人”
我是怎么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