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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先生(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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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书籍名:《福尔摩斯先生(出书版)》    作者:[美]米奇·库林


我怎么可能给自己找个头脑迟钝的同伴,这种情节在舞台上也许会很有喜剧效果,但在现实中,我认为这种暗讽是对约翰、也是对我的严重侮辱。外界某些错误的印象也许确实来源于约翰的作品,因为他总爱夸大我的能力,同时又对自己的优点过于谦虚。即便如此,这个和我并肩工作的男人总还是能展示出与生俱来的机敏与精明,他为我们的调查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偶尔,他也会抓不住某个明显的结论,或选不出最佳的行动方案,这些我都不会否认,但他从来不会有愚蠢的想法。最最重要的是,能和这样一个人共度我的年轻岁月,实在是我的荣幸。他总能在最平凡无奇的案子中察觉到惊险的味道,总能用他的幽默、耐心和忠诚包容我这个脾气火爆、又有诸多怪癖的朋友。所以,如果那些伪君子真要从我们两人中挑一个比较蠢的,那我会毫不犹豫地认为,要挑也应该挑我。

最后还要说明的是,虽然读者都对我之前在贝克街的寓所念念不忘,但我早已对它不再留恋了。我不向往伦敦街道的喧嚷嘈杂,也不想念那错综复杂得如同泥沼般的犯罪网络。更重要的是,目前在苏塞克斯的生活让我相当满足,当我清醒时,绝大多数时间不是安静地一个人待在书房,就是去养蜂场看看那些秩序井然的小动物们。但我必须承认,年龄的增长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影响到了我的记忆力,可我的身体和头脑都还相当灵活。几乎每周我都会在傍晚时分步行去海边。下午,我则经常会在花园小道上散步,照料各种香料作物和花圃。最近,我的主要任务是修改我最新版本的《蜜蜂培育实用指南》,以及给我四卷册的《侦探艺术大全》作最后的润色。后者的写作是一项冗长而费力的复杂工程,但一旦出版,应该会是一套相当重要的作品。

然而,此刻我却感觉,必须先把自己的鸿篇巨制搁置一旁,要开始把往事记载下来的繁重工作了。今天晚上,也不知是何缘由,很多往事涌上心头,如果不赶快将其写在纸上,只怕很多细节转眼就会忘记。以下所说或所描述的也许并非当初确切之所说所见,所以,如果我自作主张,对记忆中某些残缺的部分或灰色区域进行了补充,我想在此提前致歉。但即便在下述案例中有部分虚构的内容,我还是可以保证,整个的案件——包括在案件中涉及的个人——我都已竭尽所能进行了准确的描述。

I.福提斯林区的安妮·凯勒太太案

我还记得那是一九〇二年春天,在罗伯特·法尔肯·斯科特完成了乘坐热气球飞越南极洲的历史壮举后一个月,一位托马斯·R.凯勒先生来找我,他是个驼着背、肩膀很窄、穿着打扮很体面的年轻人。当时,我的好医生还没有住进他自己在安妮皇后大街上的房子,但他刚好在外度假,和即将成为第三任华生太太的女子在海边慵懒度日。于是,几个月来我第一次独享了贝克街的整套公寓。我按照往常的习惯,背对着窗户坐,让来访者坐在我对面的扶手椅上——从他的角度看,由于窗外的光线过于明亮,他很难看得清我脸上的表情;可从我的角度看,他的脸却被光线照得清清楚楚。一开始,凯勒先生在我面前显得很不自在,说不出话来。我也完全没有安慰他的意思,反倒利用起这令人尴尬的沉默,开始仔细观察他。我一直认为,如果能让客户感觉到他们自身的脆弱,是对我有利的。我很快猜出他此行的目的,并决定要强化他的脆弱感。

“我看得出来,你对你太太很担心。”

“确实如此,先生。”他回答,显然被我的话吓了一跳。

“可是,总体来说,她仍然还是个细心体贴的好妻子。所以,我想,她是否忠诚的问题并不是你现在所担心的。”

“福尔摩斯先生,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眯起的眼睛和困惑的表情似乎表示也想把我看个清楚。而当我的客户等待回答时,我却自顾自地点了一支上好的布拉德利香烟,这是约翰珍藏在他书桌最上面抽屉里的,其中很多都已经被我偷偷抽掉了。我让这个年轻人忐忑了一段时间后,才刻意把烟圈吐进阳光中,道出了在我眼中完全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当一位绅士忧心忡忡地走进我的房间,在我面前坐下,又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手上的结婚戒指时,要猜出他所面临的问题并不难。你的衣服都是新的,也比较时髦,但并非专业裁缝量身定制。你也一定注意到了,你的领口有一点点不对称,左边裤腿最下面用的是深棕色的线,而右边裤腿则是黑色的线。还有,你注意到没有,你衬衫中间的纽扣虽然和其他扣子在颜色和形状上都非常相似,但还是稍微小了那么一丁点。这就说明,是你妻子给你做了这些手工活,而且,即便是缺少合适的材料,她也尽力而为做到了最好。正如我说过的,她是个细心体贴的好妻子。为什么我会认为这些手工活都是你妻子做的呢?因为你是个财力有限的年轻人,显然也结了婚。你的名片已经告诉我,你是斯洛克莫顿与芬利会计师事务所的初级会计师。对于刚开始职业生涯的会计师来说,很少会有人请得起女佣或管家之类的吧,对不对?”

“先生,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我可以向你担保,我并没有什么神秘的能力,只是知道该如何关注一些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不过,凯勒先生,你今天下午来找我并不是为了考察我的能力吧。星期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从福提斯的家里跑到我这儿来了?”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他大喊着,空洞的脸上再次露出惊恐的表情。

“亲爱的先生,请冷静一下。昨天,你亲自把信送到我家门口——昨天是星期三——信封上留着你的地址,但你亲手写下的日期却是星期二。毫无疑问,信是星期二很晚才写的,否则你就会当天把它送来了。你非常急切地想要在今天和我见面——今天是星期四——所以可以推断,应该是在星期二下午或晚上发生了什么令你烦恼而又非常急迫的事情。”

“是的,我是在星期二晚上和斯格默女士闹翻后写的信。她现在不仅要干涉我的婚姻,还威胁要把我送进监狱——”

“把你送进监狱,真的吗?”

“是的,她最后对我说的就是这句话。那个女人,斯格默,是个很有魄力的女人。大家都说,她是个才华横溢的音乐家、老师,但她对人的态度却令人生畏。若不是为了我亲爱的安妮,我恨不得自己去把警察叫来。”

“那我猜,安妮就是你的妻子喽。”

“正是。”年轻人从马甲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看。

“这就是她,福尔摩斯先生。”

我坐在扶手椅上俯过身去。只飞快地看了一眼,这位二十三岁女子的容貌身材便尽收眼底——她扬着一边的眉毛,唇角似笑非笑。但那张脸是严肃的,让她看起来远比实际的年龄大。

“谢谢你,”我把目光从照片上抬起,“她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现在,请你从头开始,解释一下你太太和这位斯格默女士的关系,有哪些是我应该知道的。”

凯勒先生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他一边说,一边把照片放回马甲口袋。“我希望你能找到个中缘由。你看,自从星期二开始,我的脑子里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过去这两天,我睡得也不好,所以,如果我说得不那么清楚,还请你对我耐心一些。”

“我会尽量耐心的。”

他提前提醒了我,这很明智,因为我没有料到他的描述是那么凌乱无序、不分轻重,如果没有他事先的警告,只怕我早就会不耐烦地打断他了。在听了他的警告后,我做好了准备,靠在扶手椅上,双手指尖对齐,脑袋朝天花板歪着,以便集中精神聆听他的讲述。

“你可以开始了。”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了。

“我的妻子——安妮,和我结婚才两年。她是已故的班恩上校唯一的女儿——她还是个小婴儿时,她父亲就在阿富汗的阿尤布汗暴动事件中牺牲了——她妈妈在东哈姆把她养大,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在那儿相遇了。福尔摩斯先生,你不可能想象出比她更可爱的女孩子了。在当时,我已经为她着迷,渐渐地,我们相爱了——那是建立在友谊和伙伴关系上的爱情,是让人合二为一、迫不及待地想与对方共享生命的爱情。后来,我们当然结婚了,并很快搬进了位于福提斯林区的房子。在那段时间里,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打破我们小家的宁静。但我并不想夸张,说我们的婚姻是完美而快乐的结合。显然,我们的生活也有困难的时候,比如,我父亲长期疾病缠身、安妮的母亲突然过世等等,但我们还有彼此,这就能让一切截然不同了。安妮怀孕之后,我们觉得更加幸福了。结果,六个月之后,她突然流产。又过了五个月,她再度怀孕,但很快再次流产。第二次流产让她大出血,我差点失去了她。在医院,医生告诉她,她可能再也无法生育了,如果再怀孕,只怕会要了她的命。从那以后,她就变了。流产的经历让她烦恼、让她纠结。福尔摩斯先生,在家里,她变得沮丧抑郁,闷闷不乐。她告诉我,失去我们的孩子是她这辈子最痛苦的事。

“我觉得,要改变她的沮丧情绪,应该让她找点新的事情做。无论是出于心理或情绪方面的考虑,我都认为她应该培养一个兴趣爱好,来填补生活中的空虚——当时,我担心那空虚已经越来越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