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要侮辱我的艺术！”
菲德罗的腹语，严重的表达抗议。
不过沈航已经挥挥手，往外走了。
“我一定会比你先死的。”
第2 倾听世界的人
电瓶车慢悠悠的在大街上行驶，离开菲德罗的艺术雕塑群后，沈航来到了第035号居民所在地。
这是一棵枯木，干枯的树枝上片叶不存。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树种。
战后，世界上的树木已经灭绝，而这颗枯木能在无数年后还留下骨瘦嶙峋的躯干，可见他曾经是一棵多么参天巨大的树木。
而在那毁灭的年代，依靠着他的树皮，也不知道让多少濒临死亡的人撑了下去。
所以，在安落小镇，这棵已然死亡的枯木，却有着生命之树的美誉。
整个安落小镇幸存下来的人，都曾受到过这棵树木的恩泽，所以这棵树在所有人心中，都有着很崇高的地位。
每次来到生命之树前，沈航都会伫立一会，不管是祷告，还是回忆，总之对这棵曾经救过自己的老树，致以尊敬。
生命之树，同时也是035号居民夏洛特的家。至于夏洛特本人……
没错，就是沈航眼前，整个挂在枯木树干上的干尸。
“嗨，夏洛特，你吊死了吗？”沈航将机车停在悬挂在树干上的尸体下，抬着头看着全身干瘪的老朋友。
沈航的问候下，与老树一样骨瘦嶙峋的干尸睁开了双眼。
与他身体完全不同，他的一双眼睛大的出奇，而且闪耀着动人的蓝宝石色泽。从这双眼睛可以看出来，这家伙正常状态下是一个多么迷人的家伙。不过，现在这模样，配上大眼睛，完全就是一只ET。
“老沈，你来了。又是调查日吗？”比起用腹语的菲德罗，夏洛特显然正常得多。不过这家伙脖子被绳子勒了数百年，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挤出来的，极其嘶哑。
“你不难受吗？要不要我把你放下来，咱们聊聊天，喝喝酒，然后你再吊上去？”沈航提议道。
夏洛特拒绝道：“不必了。我觉得我在坚持下，应该就可以看到上帝了。而且，几百年了，我早已经习惯了。松了反而更加不习惯吧！”
“我可不这么认为。”沈航耸耸肩，也没有继续坚持自己的想法，而是掏出自己的记录本，在35号填上了‘夏洛特吊死进度没有进展。’
“老朋友，你感觉到了吗？”沈航填表的时候，夏洛特那嘶哑的已经分不清语气的声音问道。
“感觉到什么？”
“世界的呼唤。”
“我不是倾听者，听不到世界的声音。世界早已经舍弃我们了，为什么还会呼唤？”沈航收起笔记本，摇头回答。
倾听者，能听见世界的声音。诞生在战乱时代末期，在世界的指引下，寻找到能够生存的环境。人类能延续到现在，全依赖倾听者的指引，夏洛特正是这样一个人。是世界所选中的代表。每一个人类居住地，不管是安落小镇，还是最后的人类城市赎罪之地，都有着他们的倾听者。不过，当人类不死以后，倾听者的存在价值已经不多，因为人类已经不需要任何指引，都能活下去。
夏洛特宛如晒干的鱿鱼的脸上，僵硬的散发着苦笑：“老朋友，你还是那么固执。我已经三百年没有听到世界的声音了。若不是前一段时间，听到了世界的呼唤，我也认为世界放弃了我们。”
沈航道：“管理员会议将要召开了。或许上头已经找到终结我们罪恶的方法。地球在一天比一天更厌恶我们。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些天我都倾听到世界的声音，呼唤，呐喊，宣泄……虽然我没能理解它表达的意思。但最近一段时间我会想，我们真的有罪吗？进化的终点难道不是人类超脱万物吗？或许，世界在为我们欢呼。”
“你这早期的成神论已经过时。”
成神论，是人类得到永生后，自认为的一种言论。很多人都以为自己不死，就相当于文明传说中的神明。但很快这个观点就被巴纳姆拉给推翻，因为自认成神的人类，离不开地球，无法飞向宇宙，寻找外星居住。也没有能力呼风唤雨，腾云驾雾，人类最终还是人类，会饿，会痛，会有欲望，所以，人类并不是神，除了不会死外，他们没有任何神明该有的实力和神性。
“但神庭议院还存在。”夏洛特强调着自己的学说存在价值。
神庭议院，是当年成神论支持者们所组建的势力。很长一段时间在荒凉，枯燥，只剩下人类的地球上作为最大的统治者。但很快因为内部分歧而解体，但还存在一些狂热份子。夏洛特曾经是议院中的一员。
“骨头社也还在。”沈航回答。
“哦！别提那群骨架子！那是一群变态，疯子……”夏洛特害怕的大叫。因为过于激烈，连着枯木都跟着发着咯吱声，似乎要断裂。
骨头社，是神庭议院时期所诞生的另外一个思想组织。
他们与成神论者，认为人已成神相反。他们认为人已死亡，主张舍弃自身的躯体，割肉放血，只保留骨头，作为骷髅而活着。他们继承了某些宗教的学术，信奉死神，行事风格也异常极端与恐怖，在这个不死人类毫无畏惧的时代，他们是这个时代人类最后的恐惧了！
激烈过后，夏洛特的蓝色双眼露出了绝望：
“我无法忘记瑟琳削肉时的血腥。这辈子我也无法忘怀。”
瑟琳，夏洛特曾经的妻子。
也是沈航的好友。
“抱歉！我不该提这个。”沈航自责的道歉。
“没什么……这是我的心魔。如你所说，成神论只是自欺欺人吧！吊在这里，直到死亡来临……或许就是我的终点了。”夏洛特说完后，闭上了双眼。
闭上眼睛后，他就不会再说话，直到下次睁开时，才会继续开口。
这种假死的行为，几乎是大多数不死人类的选择。
沈航微微叹了一口气，所谓的不死，却是让人充满了无限的遗憾。
当在战争年代幸运的活下来，在灭绝时代挣扎的撑过来后。
迎来了永生的同时，却发现失去了太多。
漫长的生命，让人失去了人生短暂的喘息感。
不死的身体，让人恣意妄为，但长时间的恣意，最终也变成了枯燥的时间流逝。
所谓的不死人类，其实不过是一群被岁月抹掉激情的无趣人而已。
沈航知道自己很无趣，夏洛特也无趣，菲德罗也无趣，安落小镇三百人，大概都是一群无聊透顶的家伙。
第3 猫的葬礼
感叹归感叹，但该去做的调查，还是继续。
其实，调查日，也可以算是找老友们叙旧的日子。
大家一起从最苦难的年代携手走到了现在，恩恩怨怨都被时间消磨掉，在求死不得中，偶尔见上一面，调侃调侃，也是一种排解寂寞与无聊的办法。
离开生命之树，下一家就是041号所在的墓地。
从个人经历与喜好来说，他不喜欢墓地。
因为墓地里埋葬了生命中太多重要，到如今却想不起来的人。
这片墓地，除了是041号克拉德的家外，也是猫的坟墓。
沈航的前二十四任宠物都被埋在这里，不过他只记得上一只猫所埋在的位置。
在往克拉德所在之前，还算念旧的沈航决定先去为自己的宠物伙伴扫墓。
下了电瓶车，往一群矮小的墓碑行去。
墓地里正在举行赞礼。
沈航记得，最近几天离开世间的安落小镇的老猫，应该是哈德森。
一只老黑猫，喜欢咸鱼和啤酒。
他的第一个婚礼是沈航为他见证的。
他的三个老婆在为她哭泣，二十几个儿女也露出悲伤。
几只不懂事的小猫却在大人们身后玩着毛线球。
死亡与送葬
对猫来说，是残酷的一幕。
而对沈航来说，这曾经是麻木的一幕。而现在，却是无从所愿的期望。
看着葬礼，穿梭在墓碑间。
很快，他来到了自己所寻找的坟墓。
墓碑上贴着死者的遗照。
是沈航在她三岁的时候为她亲手所拍摄。
虽然沈航不知道猫的审美里，她到底算不算美猫。
但在沈航的眼里，那时候是她最美丽的时刻。
‘希娜之墓’照片下是沈航刻上去的四个字。
希娜，她的名字。
从出生三个月后，被沈航领回家后，二十三年之中，一直陪伴着沈航。
一只纯白色的猫咪，也是沈航养过的猫中，最有趣的一只。
她是一个富有冒险精神与幻想家思想的白猫。
喜欢奇特的服装，用古文明语来说就是‘cosplay’。
她喜欢人类文学，不管是古文明的东方文学，还是西方文学。
沈航还能记得，希娜躺在自己的怀中，与自己一起翻看读书的日子。
那时候肚子上总是暖呼呼的，特别温暖。
现在的朱丽娜虽然也及其聪明，却没有希娜的体贴。除了小时候允许沈航抱摸外，现在一段时间都在强调自身作为女性猫咪的‘猫’权。像旧时代的人类女性，更多于一只宠物猫。
希娜的墓碑前，放着一只小黑筒靴。
这是她所穿过的遗物，现在作为花瓶。扫墓的时候可以在内中插上花。
这是猫们形成的传统，是它们独立于人类的文明传统。
下葬后，只穿一只鞋。然后另外一只放在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