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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幽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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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书籍名:《泣血幽瞳》    作者:徐东伟


                                    我说得对吗?”

            沈颀给他驳得哑口无言,闷视他半天,接着拉过一张椅子,与邢坤面对面坐下。

            刑坤有些诧异:“怎么,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在我的办公室里?”

            沈颀睥睨着他:“刑坤,你不想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吗?”

            刑坤冷笑着:“这还会有别的原因吗?大家都心照不宣了。你要为你父亲报仇,该找胡功报去,可你偏死咬着我不放,还这么有恒心这么有毅力,看来想要结束这段恩仇咱俩只能比比谁的寿命长了。你真是不识好人心,你说我如果想要不声不响地弄死你,你认为还很有难度吗?我有意想要想放你一马,你居然敢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里!你千方百计地想从我平日里所作所为的每一个细节里捕风捉影,抠出来你认为的不妥成份以后,再凭臆想断章取义、极其牵强地去跟现有的刑法配配对,这蠢伎俩是用猴子的大脑想出来的吧?这些我都清楚得很而且都能容忍,可你说我就不明白,你给我解释解释,我盖教学楼能跟你爸爸的死扯上关系吗?你爸爸是死于应试教育的祖国花朵么?”

            “这的确跟一个人的死有关系,不过不是我爸爸。”沈颀凑近他:“是刁梓俊。”

            刑坤细长的眼睛如同触电一样极迅捷的眨动了一下,略微镇定后,问道:“你说什么?”

            “我知道,不论是这样想还是直接说出来,都可能会很荒唐很可笑,可是……”沈颀颤栗地咬着下唇,“可是杀害刁梓俊的……不是人!”

            刑坤并没有如她所想哈哈大笑,也毫无任何惊异的表情,目光中却浮掠着淡漠的荒凉感,那一瞬间为沈颀锋锐的职业触觉与女性独有的尖刻思维捕捉到了,她不敢想象却又不得不相信,连邢坤这样可说物质生活达到极致,在世人劣俗的心目中可称为成功人士的黑道帝王级人物,也会有这样根本作不得伪的绝望神色。他不仅在跟人斗,也在跟天斗。

            “我很早以前就这么想了。……”刑坤闭上眼,捂住额头并擦拭汗,“胡功跟了我整整二十三年,车开得一直不错,可他撞死了两个人。当时他对我说:'我的车突然不听使唤,方向盘自己转出去了!'我觉得都四十多岁的人,时间再仓促口舌再拙笨,也用不着编出这么低劣的理由来推搪塞责。”

            “你承认是你指使胡功杀人了?”沈颀瞪着他。

            “可我没有说假话!我只要他杀顾学庆。只要你没证据,就凭我说的这几句话也不能指证我!而杀那两个人也不是胡功的意愿。正如你所说的,杀害你父亲的凶手,就是杀害刁梓俊的……那个……”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相信我?我是说,为什么相信这种说法?”

            刑坤仰倒在椅子上,天花板上的浮雕映在眼里,使得眼皮突然异常沉重。若在平时他真想就此闭上,再不睁开,而现在心中却急剧膨胀起睁眼看这世界的欲望。他不想就此瞑目,尽管他过上了普通人拼搏几辈子都依然遥不可及的梦幻生活,可他还是觉得有许多事情仍不可捉摸,仍没有尝试过,比如……做个好人。

            “我们吃这碗饭的,……我们都很相信报应。我是坏人,你是好人,你是这样认为的,是吧?你难道真的就从没有过触动自己心里最卑劣最龌龊成份的时候吗?你从没有令自己一贯坚持并为之自豪的原则性思维模式所强烈反感与排斥的另一面吗?无非就是……我把它付诸了实践。我们都是俗人,我相信这世上总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拷问着社会的良心,它们正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看着我们哪。”

            39、是我们间接杀了他

            这几句话惨黯极了,沈颀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停止工程,梓俊能活过来吗?”

            沈颀仍觉得这问题可笑,“你认为呢?人从生下来开始就在走向死亡,只不过,工程再继续,就会再死人。”

            “我不会停止工程的。”刑坤顿了一会儿,确定沈颀说完了才答复,以示并未打断她。“就像我一样,干了多少坏事,总会有谁给我记得清清楚楚呢。我从不奢望能得好死,他们也是一样,只要做了,迟早要还,而是十倍奉还。人为是阻止不了的。”

            沈颀又惊又怒,气愤得说不出话来,甩开门兀自奔下楼。

            金天闯百无聊赖地走上街,在福利票亭里又买了五注。他从不奢望能戴上大红花,中它几十万,受到俗人的追崇与恶俗之人的嫉恨,但这些副作用都掩盖不了成功的辉煌光芒。他很早就打算做一笔生意,但苦于没有本钱,如果有朝一日真能得偿所愿,他一定会好好珍惜这笔钱,决不像现在这样边挣边花,毫无节制。经历过这半年来诸多光怪陆离的事件后,他从外表看起来更加镇静了。那些偷窥贪官的愚蠢想法一扫而光,更别提去付诸实践了。

            俗人也在进化。

            在这期间金天闯和廖东然又碰过几次面,总在少年时代常去的一家小吃部里。廖东然不声不响地付了钱,金天闯要么装作没瞧见,要么一边很拙劣地谦让,一边老实不客气地将所有菜盘里的肉全部拨到自己眼前,直到剩下两块,他夹着一块扔进自己满是唾液的饭碗,将最后一块送进自己嘴里,同时关切地问:“怎么?你不吃肉吗?”廖东然只是笑,说:“条件不允许啊。”

            来到廖东然家里,偶尔又聊起了程科。原来程科又经历过人生的第二次质的飞跃与升华,刚回到香港便转随自己的导师移师欧洲,在更广袤更自由的空间发展。他也是普通人,也会有七情六欲及各种不为人知的卑劣心情,要解脱它也许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终日埋首实验室,去探寻人类乃至所有生命诞生之前的混沌世界,它死气沉沉,但也毫无私欲,最终不会因日益发达的思想而引致邪恶与罪孽。

            程科在电子邮件中这样写道:“回首我们从前的日子,那种无拘无束、狂野不羁、弗知轻重的逍遥生活,至今令我深深地感动。但如今我也明白,那份感动仅仅来自于青春本身,而非我们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生活方式。刁梓俊的死并非是应了宿命论的善意迷信,也决不是物质世界的偶然巧合。我们的一生都在拼命追求,同时也在拼命忘记一些东西。随着时间的延长推移,它将会愈来愈严厉地拷问,残忍地咬噬着我们的良知。但是,我们不应该抱怨,因为错的是我们!我们为此付出了一生一世无法安宁的代价,这使我们刻骨铭心,甚至传到下一代去。就如同四次苍之浩劫分别造就了生命、哺乳动物、原始人类以及人类文明的出现,它的每一次进化都是以上一个庞大种群遭受翻天覆地的毁灭为前提的。我们没有那么伟大,因为那毕竟只是我们个人的成功,更无权以任何与之无关的无害事物甚至活生生的人作业赌注。

            “我们的少年时代,永远不会与谁结什么深仇大怨,那些只是极度空虚的自我中心说带动的信仰暴乱所致。可我们曾经的的确确伤害过一些人。这世上非敌即友,敌人只有不共戴天这一种,而朋友却有很多种。哪怕但凡敌人的某个行为受到我们的尊重,也会被我们的潜意识划归到朋友之列。像我们,或像只是见面打个招呼,互相递个名片这样的,甚至曾是扭转敌对情绪而最终站到我们这一方的边缘人。而即便是我们九个,你们细细想过没有,朋友这两个字有多重,我们真的能担负得起吗?我们的友谊当真牢不可破吗?想要这样长久甚至亘古不易,那我们就必须永远共同维护并争取同一利益。而显然,这对于九个性格迥异、爱好不同、成熟后对世界有着各种看法的人来说,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只能奢望有一天不会因为利益恰好相悖而成为死敌。若真的非有那么一天来临,我真庆幸自己能说了这么多在平时面对面都无法开口的纯灵之言,至少在成为死敌前,我爱你们,我的朋友。”

            “他就像是马上要去死似的。”金天闯不知所措,很不安地总结道。

            两人明显被适才的信所感染,半晌不语。

            “我想他就是个高尚的人,跟咱们不是一个层次。说真的,我佩服他,真的。”廖东然眨眨眼睛。

            金天闯仍不同意,认为程科吃得好、穿得好,还开好车,薪水又高,这与匿迹深山老林不为人知的风尘侠隐终究有质的不同。这只是程科全身心浸淫科学的一个极大的副产品,好比两个人上床发生关系往往不为人知,可一旦女方肚子一大,生出孩子来却有目共睹。金天闯偶然间欣喜地发现,自己终于不再将即时的想法全盘脱口而出了。他感到有必要说一些凝重的话题。

            “还记不记得于水清?”

            廖东然的脸像一下子被大脑下达了拒绝输送血液供应的通谍,顷刻间没了活力,他第一次粗声粗气地反问:“当初不是说好永远不提他了吗?”

            “我们当然可以不提他,”金天闯不断地给对方施压,“可从半年前一直到现在,这些怪事都是谁干的呢?就连对于朋友的惨死,你最多也只是写几篇毫无感情的报道,你不敢像对待其它事件一样刨根问底。……我不怎么会说话,可能说不到关键地方,我可没欺负过于水清,也没什么好怕的。”

            廖东然凝视他,缓缓地问道:“这是事实,我也没有。但我们没有欺负过别人吗?”

            “那我们自己呢?我们没被别人欺负过吗?”金天闯不以为然,“我可不记得你还是个这么有同情心的人,你怎么不想想,那时候谁也没可怜过我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