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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徵宫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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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书籍名:《元徵宫词》    作者:薄·慕颜


                                    

        双痕还要再问,却被紫汀唤了出去。原来是皇帝又赏赐东西过来,待到安排人调停妥当,回来却见谢宜华在内殿,二人正在对弈下棋。

        黑白子对垒,谢宜华拈子蹙眉半日仍在犹豫,摇头淡笑道:“原先在家的时候,还只当自己进步良多,如今才知还是不够。”只听“啪”的一声,棋子已经落下,她的目光仍旧锁在上面,似乎觉得这一步下得不够满意。

        慕毓芫的手指染着新鲜的蔻丹,却是极浅的绯红色,指上第三节套着枚水莹通透的渤海明玉,里头好似汪着一碧海水,“呵,你也太着急了。本宫自四岁开始学棋,每日都是当做功课苦练,那时看到黑白子就觉得头疼,心里最想去花圃掐掐花,或是去草丛捉捉虫,只想痛快玩一会。”

        谢宜华笑道:“原来,娘娘小时候如此贪玩。”

        “后来爹爹说,你未来夫君身边必定不只你一人。其中有能歌善舞者,有精通书画者,有饱读群书者,而你就是要学别人所有擅长的东西,且要比她们更加出色。”一枚黑子轻轻落下,几乎没怎么思索过,仿佛那棋局已经千百遍烂熟于胸,慕毓芫轻声微笑道:“你不过才学一年余,且并无人逼迫,能有如此进步已经很难得。”

        “反正时间还长着,那就等十年后再抱怨罢。”谢宜华笑容从来都很淡,嘴角似乎都不曾弯过,只有一双浓黑的星眸闪烁着光芒,“难怪朱贵人整日过来学画,可惜那样的东西终究太细致,嫔妾还是陪娘娘下棋算了。”

        “启禀宸妃娘娘,乐楹公主驾到。”外面传来小宫女的声音,慕毓芫侧脸向外面看去,却不见乐楹公主咋咋呼呼跑进来,于是朝谢宜华笑道:“先前在庆都时,你也曾见过敏珊,有没有觉得斯文不少?”

        “嗯,有些。”谢宜华含笑抬眸,轻轻点了点头。

        乐楹公主已经走进来,端端正正的裣衽行礼,“敏珊给皇嫂问安了。”探头看了看棋面,叹气道:“原来皇嫂在和谢婕妤下棋,可惜我琴棋书画样样都不会,现在想学也来不及了。”

        慕毓芫略微诧异,笑道:“是么,敏珊想学什么?”

        “什么都行,越多越好!”乐楹公主显得有些急切,凑近些道:“皇嫂,你说我该学点什么好呢?嗯,女红什么的就不用了。学下棋写字也太慢,不如你教我画些花花草草的,便是不十分象也不会太难看,好不好?”

        “嗯?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了。”慕毓芫隐约猜出几分,含笑问道:“对了,还有没有在生云琅的气,等本宫好好的教训教训他,替你出出气可好?”

        “不用了,不用了。”还没等说完,乐楹公主已经连连摆手,“我没有怪他,凤翼师兄已跟我说明白。”说得低头下去,脸上越发红起来,“总之,我不怪他就是,皇嫂你也别去责备他了。”

        慕毓芫虽不清楚凤翼说过什么,但也知道必定不是云琅本意,不过总比现在就闹翻的好,况且以后的事谁能够预料呢?看起来公主不仅原谅云琅,而且大有为他苦学勤练的架势。心内只是连连叹气,却道:“嗯,只要云琅没欺负你就好。”

        “没有,真的没有。”

        “呵,公主着急了。”谢宜华看得有趣,也忍不住一笑。

        “没有就好。”慕毓芫点了点头,又笑道:“若是有也没关系,你只管进宫来告诉皇嫂。到时候,让他到公主府给你做半年杂役。”

        “那怎么行?”乐楹公主急得摆手,忽而低下头去,声音细弱蚊虫,“不过,若能与云琅在一起,我替他做杂役也可以……”脸上却愈是发红,既甜且羞,几乎与身上桃红宫装一般无二。

        第三十八章  死生契阔

        一望无垠的碧草热得浓绿,令人心意烦躁的干燥气流漫漫卷来。凤翼微眯着秀长的双眼向前方眺望着,眼角细纹中亦被汗水浸得潮湿,额头和脸上的汗珠更是如珠串般成颗坠下,身上的玄色丝袍润出浓黑的斑斑点点。若在元徵城中,自然有旧年的藏冰解决炎热,不过这里却是边远的青州军营。爽澈声音在背后响起,凤翼回头看过去,一对少年壁人正并肩走过来。

        “师兄,大哥昨天见到你很喜欢呢。”云琅面上笑容灿烂,一如头顶上的骄阳般明朗,“大哥反复嘱咐,一定要将你留下来。”

        自己若是想走,普天下又有谁能留得住呢?凤翼却只微笑着,慕大将军的赏识并没带来丝毫喜或忧,“你们俩闲逛着,我去四周看看地形,多年不来竟然模糊了。”他轻巧纵身上马,黑马载着玄色身影跑远开去。

        沐以蓝往前看去,疑惑道:“怎么,我们刚来就走了。”

        “师兄素来比别人洒脱,你别放在心上。”云琅冲沐以蓝一笑,又缓缓别过脸,“总之,你们能都在我身边,便再没有不满足的了。”

        沐以蓝侧头想了想,笑道:“说好回京城给我带东西,东西呢?不会忘记了罢?”

        “怎么会?”云琅脱口而出,自己却觉得太过着急,从怀里掏出一串五彩晶珠撂过去,“别的东西笨重也没意思,这个是你先头想要的,看看合不合适?”

        五彩珠串套在雪白手腕上,深浅五种的圆润珠串,淡黄、橘黄、金黄、血红、褐茶,分别是松塔蜡、蜜蜡、金珀、血珀、雀脑,乃是传说中的琥珀五层,珠串虽小,却是千金难寻。绚烂阳光下,珠串折射着金莹莹光线,沐以蓝看了半晌才道:“多谢,难为你费心寻来。”

        “我去看看师兄,回来再找你。”云琅有几分不自在,扬鞭策马跑开,约摸往前行了三里余,便看见凤翼正站立在河边。

        “云琅,你看。”凤翼指着不远处细长的淡青色线条,内中隐约有河水在翻腾,周边土壤显出赭褐色,是被兵士无数鲜血染成。

        云琅轻叹道:“两国兵丁,死在这条河边不计其数,所以村民才管此河叫恨水河,若是每次都把尸身丢弃在河水里,只怕早就填成平地了。”二人一面说,一面执绳沿河行走。

        此时两国暂时停火,河边亦有农家女儿洗衣物,那些深褐色大块石头,或许浸染着她们父辈兄弟的鲜血。不论生离死别如何残忍,庶民们仍然奋力挣扎着,只在衣蔽体食果腹的卑微要求上,贪图着一时半刻的安宁。几个年轻女子回头看过来,彼此嘻嘻哈哈打闹着,不时惊起一簇簇雪白水花,漫漫笑声脆若林间百灵鸟儿。

        云琅朝远处瞧了瞧,取笑道:“师兄,有人看上你了。”

        “怎么不说是你?”凤翼含笑打量一番,看的云琅浑身不自在起来,“你如今不再是小孩子,也学得有心思了。把自己撇得这么清,莫非怕有人吃醋?”

        “哪有的事?”云琅欲辩解又觉得不妥,忙道:“京城里的事,就不要再说了。走吧,我带师兄去别处看看。”

        凤翼笑着连连摇头,侧头间猛见一人慌张策马过来,忙敛笑说道:“云琅,陆海青过来了。”云琅回头时,陆海青已经下马走到近前,几乎喘息不上,急道:“将军,沐姑娘怕是出事了。”

        云琅甚是吃惊,急道:“怎么回事,你快说!”

        “沐姑娘的小栗马挂着彩跑回来,却不见她人,属下已经派人出去找寻。只是云将军,你要不要……”陆海青话未说完,云琅已经翻身上马,凤翼蹙眉想了会,也跟着追上了去。

        “以蓝,你可千万不要出事。”云琅心中默念着,胯下的乌稚宝马似乎没有平日精神,咬牙下死力的狠抽,只希望快些、快些、再快些。

        “云琅,云琅!!”凤翼的声音自马后传来,追上前道:“我们一直在河边走着,沐姑娘必定还在这边,况且陆海青已派人出去查看,不如往难行之地寻找。你且别慌,她不过是个弱女子,断然不会去太偏僻的地方。你好生想一想,你们平时常去哪里?沐姑娘可能是在附近走失,寻起来应该更容易些。”

        毕竟是两国交战的边塞关隘,周围其实并没有什么景致,云琅定神想得片刻,沉声道:“以蓝从小在卫村长大,只是如今早已被烧做一团废墟,师兄你替我去看看,我要另外一个地方。”

        凤翼一手拽住云琅的缰绳,硬生生将马儿拉得半立嘶鸣起来,嘱咐道:“不管人找到与否,答应师兄,天黑以前一定要回军营会合!”云琅着急点头,凤翼松手放开让他去,勒马调头反向奔出。

        边关人烟稀少,地方宽阔却能够一眼收尽。峡谷中,四周除去碎石再无其他,这是当初见到沐以蓝的地方,只是如今已没有皑皑白雪。云琅不住思量,前后分开只半个时辰,按理说也去不了多远,却有些茫然没有头绪。

        “以蓝,以蓝……”密林里除了云琅的寻找声,便是鸟兽的跃动声,每多喊一次便让他的心沉一分,几乎就要绝望的时候,赫然发现脚前躺着块板正的坠子,不正是自己亲手雕刻给她的坠子么?“以蓝!以蓝!!”声音一点点加大,震的林间鸟儿“扑啦”一声飞出去,接着便是羽毛划过树叶细碎声响,却仍然不闻女子声音。

        天色渐渐浓黑,树叶缝隙间撒落淡薄的星月光辉,从里到外一圈圈搜寻三遍,仍旧没有见到半个影子,“以蓝----”云琅无力喃喃,喉咙间如铅块哽咽着,紧拳的手心几乎要将坠子握成碎片。

        她学针线扎坏手指,同将士们一道吃苦,陪查探晒得皮肤红肿,因担心而成日吃睡不好,诸如此类种种都已是平常。这样的女子似友似伴,不无故猜疑使性子,不觉得自己付出良多,不因受苦而抱怨,心里早已认定交付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