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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徵宫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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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书籍名:《元徵宫词》    作者:薄·慕颜


                                    明帝因前面政事繁忙,成日少有时间分得出身,自然极少召幸嫔妃,后宫娘娘们反倒安生下来。不过,平静并没持续太长时间,很快就被皇帝一道特旨打破:玉粹宫萱嫔荣升妃位!

        “娘娘,外头都议论开了。”双痕握着刻金丝桃木梳,轻柔的替慕毓芫梳理着及腰长发,在她身后说道:“先时皇上多去玉粹宫一些,她们还勉强忍耐得住。如今可是搬到台面上来,想必已经炸开锅,不知道私下怎么抱怨呢。”

        “呵,就是。”香陶捧着锦茜红的双层羽纱出来,手上整理着领口绒毛,“别的人还好说,咸熙宫只怕又损失不少,玉的、瓷的,想来已经碎了一地。”

        慕毓芫对着铜镜里看了一眼,淡淡斥道:“好了,不要胡说。”

        “是。”香陶赶忙垂首,立在一旁。

        双痕捻起一支金攒珠凤翅三头步摇,对着铜镜比了比,侧着头问道:“眼下天寒地冻的,娘娘还要出去?依奴婢看,娘娘未必是要真心赏雪,多半是怕有人来聒噪,所以趁早躲了出去。”

        “呵,知道还多嘴?”慕毓芫起身整理好衣裙,披上羽纱,又在案首取了个狐皮笼手,“等会不管谁来,你们都说早起就不见人,横竖不知道本宫去处便好。”她自顾自说着,也不要人跟在后面,悠闲散漫往殿外走去。

        此时积雪初定,满园腊梅正开得繁盛。皇宫内尚明黄之色,御花园内的梅花也以檀香梅、腊梅居多,此时黄莹莹一片绽放开来,加上梅枝间新雪相衬,更在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呈出明媚风光。慕毓芫伸手攀住一挂枝桠,将半透半黄的小花朵放在鼻前,轻轻嗅了嗅,只觉一股子暖香甜气袭来,无声无息的沁入心脾。因在树下多站了会,忽觉脚下积雪透出寒气,冷浸浸的逼人,遂松手走回石板路上。回头看时,已有数瓣残梅被踏碎,不由微笑吟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皇上……”有清甜的女子声音传来,慕毓芫忙止声静立,隔着花木枝叶看去,说话之人正是萱妃无疑,轻轻依靠着明帝肩膀,“哥哥一心为朝廷效力,自是应该的,只是战场刀枪无眼、箭雨无情,臣妾心里很是担心。”

        “没事,别胡思乱想。”明帝淡淡微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劝慰道:“虽说上了沙场生死有天,不过有朝廷正气在,大吉大祥,定能保佑他们平安归来。”

        萱妃幽幽叹了口气,又道:“臣妾知道,可是----”

        “好了,不要再说了。”明帝仿佛有些不悦,松手放开她,静默片刻才道:“妇人不得干政,这是后宫的规矩。再者说,前方将士如何安排调遣,朕也管不着,你若是担心你哥哥,平日里多给他在佛前烧点香,尽尽心意也就足够。”

        “是,臣妾谨记。”二人渐渐走近,萱妃紧贴在明帝身后,跟着穿过月子门洞,抬头略惊道:“淑妃娘娘?”她眸中光线闪动,意外中带着几分不自在,却极快的反应过来,上前裣衽道:“淑妃娘娘,金安万福。”

        “宓儿?”明帝走过来拉住慕毓芫的手,温声笑道:“怎么自个儿出来,也不带个手炉?你看看,手都给冻住了。”

        “没事,出来赏赏梅花。”有微刺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慕毓芫侧眸朝萱妃看了一眼,却没有抽出手,“皇上----,也是出来赏梅的?”

        萱妃依旧垂着头,云鬓上点蓝百蝶金钿颤出光芒,恰似主人此时微动心绪,低声回道:“嫔妾见皇上劳乏,怕累坏了身子,所以陪着出来随便走走。”

        明帝只顾低头给慕毓芫搓手,闻言笑道:“朕才刚打发杜守谦他们回去,正好萱妃过来送莲子粥,说是园子里梅花开得极好,所以就来看看。方才自那头走来,果然一路都开得不错,回头给你掐几枝放到瓶子里看,也不用大冷天出来了。”

        慕毓芫淡声道:“皇上费心,臣妾先行谢过。”

        “既然,淑妃娘娘在这儿。”萱妃盈盈含着笑,看不出有任何不快的情绪,“臣妾还是先回宫去,留在这里,反倒打扰皇上和淑妃娘娘……”她的模样极是认真,慢慢微笑说着,似乎在等着被人挽留。

        若是在以往时候,慕毓芫必定会如她所愿,然而此刻心情却分外复杂,说出来的话连自己也不能相信,“嗯,天气这么冷,萱妃就先回去罢。”

        明帝似浑然没有留意,只笑道:“萱妃先回去,朕和淑妃闲走一会。”

        萱妃咬了咬嘴唇,手上的烟霞色丝绢不自觉绞紧,起身时却已浅笑合宜,“是,皇上和淑妃娘娘留心风雪,臣妾先行告退。”

        “宓儿----”明帝望着萱妃消失的背影,慢慢转回头,轻声打量道:“是不是,不高兴了?朕方才只是……”

        “皇上,不要再说了。”慕毓芫失仪的打断他,突然没来由一阵心烦意乱,仿佛有什么种子,已经悄悄在暗地萌芽,等到长出数片新叶来才猛然惊觉。

        让慕毓芫烦躁的,并非萱妃话里藏针的挑衅,而是有种控制不住的不快,忽然脱离了素日理智。原来不是不计较,只是以往不曾亲眼看见,所以才可以若无其事。自幼时以来,就被教导如何冷静处事,如何将情感掌控得当,如何去做好应该的角色。可是这一路走来,真真假假,仿佛竟有些混淆不清了。那么,是从何时开始,生出如此儿女情长之念?

        明帝疑惑她的举止,轻声唤道:“宓儿……”

        那种说不出的烦恼,以及不知该如何安置的情绪,仿佛冰天雪地里有一团熊熊烈火正在燃烧,烫得慕毓芫心口十分难受。面对明帝不住思量的目光,更让她想要躲避,以掩饰此刻的心思以及不安。

        “不要管我!”慕毓芫甩开明帝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因心中一股热气充盈,慕毓芫脚下步子极快,转眼已走到御花园端头的未初堂,再往前就是元徵城后门----坤定门。远远眺望过去,大门两侧站立着数十名禁卫军,把守着偌大皇宫的安全,也是后宫女子难以逾越的界线。

        还能到哪里去呢?天下虽大,却再无自己的容身之所。终此一生,唯有老死在宫禁之中,唯有他能收留自己。慕毓芫不禁自嘲,素日里还妄谈什么情分,原来不论自己是真情还是假意,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此想着,只觉心内一片黯淡无光,那么今后又该如何自处?或许,还是想不明白更好。

        因着下雪,除了守值的宫人,甚少有人出来。慕毓芫一路往回走,四周皆是静悄悄的,刻意往含雪亭那边绕,怕碰上还在御花园的皇帝。转念又一想,凭什么肯定他还在那里呢?先不论皇帝是否还在,单这样的念头就够让她烦乱,越想越觉得不似平日的自己,索性把想法统统按下去。

        含雪亭外只种着两棵腊梅,却是有些年月,枝桠繁茂的伸展开来,一树腊梅花映着白雪,开得格外精神。有风乍起,一小团雪粉吹入慕毓芫脖颈中,遇热温迅速化开,不由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心头的烦热渐渐被寒凉缓解,人也一点点平静下来。
        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不论自己何心,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难道今时今日反倒不明白么?况且,明不明白又有何分别?情势已成今日,任何多余想法都是虚妄,都会给慕氏满门招来灾祸。既然如此,不如继续从前那样,做个清醒的贤淑妃子,照顾好几个孩子,想来也就足矣。

        雪地里的风越刮越大,慕毓芫将身上羽纱紧了紧,觉得自己大抵已经想清楚,于是想着赶紧回宫暖和去。绕过御花园时,仿佛听见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回头只见梅树重重叠叠交错,空落落并无一个人影。心内反而松了一口气,想着皇帝应该已经回去,那么,刚才的事就当没发生罢。

        “喀嚓!”有细枝不堪重负折断,慕毓芫闻声抬手挡了一挡,大块积雪砸在她的手上,有细碎雪粉溅进眼睛里。仿佛是极细极尖的小雪刺,猛得扎了一下,方才慢慢融化成水,刺痛让她捂住眼睛轻呼,“啊……”

        “宓儿,怎么了?!”

        有急促的踏雪声自身后传来,慕毓芫感觉到明帝在靠近,忙低头抓起他的手,紧紧贴住自己后背,不让彼此正面相对,“没什么……”努力压住涌上来的气流,眼前有些模糊朦胧,尽力让声音平静如常,“有碎雪飘到眼睛里,化一化就好了。”

        “宓儿,你呀。”明帝双手紧紧环住她,仿佛轻叹了一口气,“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好强为难自己。比如方才,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只管直说出来便是,何苦闷在心里?不要在朕面前,整日按那些妃子的规矩行事,什么温良淑德、贤惠大度,生生苦坏了自己。莫说你这般年轻,便是再过十年、二十年,在朕的心里,也还是上元夜的那个小丫头……”

        这样的甜言蜜语、温存软意,听着反倒愈加苦涩,慕毓芫想叫皇帝不要再说,喉咙里却是一阵哽咽,半个字也吐不出来。明帝并没有绕身过去,只将一方雪缎丝帕递到她面前,温声说道:“好生擦一擦眼睛,把冰水都吸出来。”

        仿佛那芒小雪刺化出无尽温水,晶莹的液体总也擦不完,丝帕自半空凌风飘落,慕毓芫转身抱住明帝,在他怀里轻声啜泣,“旻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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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椒香殿内已备好午膳,孩子们正在殿中等候,帝妃二人一回来,七皇子抢先跑上来嚷嚷道:“父皇,母妃……”

        慕毓芫抱住他闪了一下,不由笑道:“看来是真饿,人都站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