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收割
五爷，真名已经没人知道，圈内的人都叫他五爷。
他大概是上海滩最具有冒险精神的“冒险家”，别人敢做的，他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他还敢做。
只要是能赚钱，能挣来权势的，不管多脏，他都会去做，外加他心狠手辣，心思深沉，短短几年，他就坐稳了上海滩几个最顶尖黑帮老大的位置，和那些叱咤风云的人物一起，被称为上海滩四大天王。
这位天王已经连上海地下风头最盛的几股恶势力都收拢了，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然而比起他的野心来说，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起初，他只是想稍微从萧十三的身上敲一笔，顺便摸摸萧十三的真正底细，于是找了杨荣博这个拆白党，想着从萧楠身边的人旁敲侧击。
虽然他看不起萧楠，却隐约的能感觉到萧楠有一丝丝违和的气息，至于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他说不准，看到萧楠的照片时，他就觉得有点诡异。
他判断，萧楠不是一个善茬，然而越是这样的，五爷反而越想去碰一碰。说他有种小男孩的叛逆心理也不为过，对于他来说，这个上海就是他的游乐场，然而他现在很少能找到让他感到刺激的乐趣了。
直到，
他接到了一个包裹。
那是个大旅行皮箱，不知道谁扔到了他的门口。上面还写着一定要他亲启。
他的手下担心是炸弹，不敢打开，准备扔掉，皮箱里却传来了人的声音。
打开后，里面竟然是杨荣博！
只是那已经不算是真正的杨荣博了，杨荣博的四肢和男人的代表物都没了，是被精密的外科手术所切断，又被缝合了切断面，他被脱光，恰好镶嵌在皮箱里，脖子上还插了吊针，连着输液宝。
重见天日的杨荣博好似疯了，胡言乱语着不知所谓的句子，看他的样子让人触目惊心，当五爷亲自来看他时，他又好似忽然恢复了清醒，一字一句对五爷说：“你把我推到了不是人的那伙人那，你不得好死。你跟他们斗，知不知道他们不是人？”
说罢他疯狂的开始大笑，让一旁的手下马仔都感到毛骨悚然。
“想不到荣爷竟然被害成了这样，对方不简单啊！”跟在五爷身边的中年矮胖男人咋舌道，“狠角色，狠角色！”
“哼，敢在我头上动土，这萧家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怕是不想在上海滩混了。”五爷夹着他的雪茄冷笑道。然后示意手下把杨荣博抬出去。
“这萧十三，都找上五爷的门了，怕是真有点底气，听说他和军部的人有点关系。那个大川敏夫，在日苯军部，据说是个不得了的人物，连天皇都要敬他三分。这个人忽然来到上海，又高调和萧十三示好，不简单那，五爷，要不这事就这么算了！”中年人道，他应该算是他的智囊，对此事还颇有见地。
“算个屁！日苯人，哼哼，军部，一群狼子野心的倭寇！”五爷骂道，“我在上海这么多年，就算是美国人都要给我面子，他们算个什么东西！
这个萧家……哼哼哼……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能耐，他们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在上海这么兴风作浪！就算他们是西南王又怎么样？真以为有几条枪就了不起了？！”
五爷话虽然放出了狠话，但他毕竟比杨荣博要聪明得多，就算杨荣博被“寄”到了他门前，他终究还是把这个事儿压了下去，对萧楠的“试探”，也暂时到此为止。
只是对萧家的调查却没有停下，在这之前，上海滩从未有人真正注意过这所谓的萧氏商会，五爷大概是第一个开始真正调查这外地商会的人。
不调查还好，调查之后，事情越发让他觉得离奇，萧氏商会就像是一个“幽灵”，在上海任何的商贸记录里都没有萧氏商会的痕迹。
有传闻说，萧氏和西南的军阀来往密切，甚至彼此通婚，如果说萧氏只是军阀控制的一个“傀儡”，那一切就说得通——萧楠为何会这么神通广大，俞家为何会破产，杨荣博为何落到生不如死的地步，大川敏夫为何向萧楠示好。
现在这个中国已经陷入了军阀混战的局面，萧十三的背后，指不定是哪个军阀一统天下的野心。而这些军阀，无疑是外国列强的“棋子”。
这盘局，大得很。
五爷陷入了深思。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这局里一定还有自己可以得利的地方，但是又处处透着一股诡异感。
“五爷，有人找你。是个女的，这女的很怪……”门房那边来了个电话，直接打到了他的办公室。在租界，他有着一个作为自己大本营的事务所小楼，地处平民区的商业街上，很少人知道他常年跻身于这个闹市中不起眼的地方。
来找他的不是个普通的女人，而是一名极为漂亮的美女，这女子穿着华丽的旗袍和貂皮披肩，进了门后，只见她主动坐在了沙发上，用一只脚蹭掉了另一只脚的高跟鞋，然后伸出一只脚，用脚趾解开了自己貂皮披肩的扣子。
披肩因此落在了沙发上，也让五爷发觉这女子其实是个残废——她的无袖旗袍两侧，是两只只有十厘米长的断臂残肢，残肢上套了黑色的蕾丝，随着她的肩膀而微微晃动。
“五爷，我想你一定听说过我的名字。”女子道，“我叫俞紫依，是俞家唯一的大小姐。听说，最近你和萧十三有所交集，所以我就来登门拜访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奇怪，像是从收音机里发出声音一样，在她的脖子上套了个宝石项圈，那似乎是个发声装置，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的。而她“说话”的时候，并不张开嘴巴。
但最吸引人瞩目的，不是她的断臂残肢和奇怪的声音，而是项圈上那颗璀璨夺目的无瑕钻石，那钻石的光彩让人产生一种迷幻的冲动，就连见多识广的五爷，也忍不住不被那钻石所吸引。
观察了她一会儿后，他才说话。
“俞大小姐？你不是号称上海滩第一名媛么？怎么沦落到这幅光景了？”五爷语带讥讽的问。他虽然这样说，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俞紫依浑身上下都透着不正常。
“所以我需要你帮我找回往日的荣耀。”俞紫依眼中闪烁着不甘和愤怒，她昂起头道：“我可以为你提供一次绝佳的合作机会，让你知道，谁才是最终能征服这个世间的人，你得到不仅仅是权势、金钱，甚至——你可以得到一切！一切你只有在梦里才能想象的！”
她逼近了五爷，张开嘴，只见她的口中藏着一张金属名片，上面镌刻着“暗灯”的字样。
——
萧氏公馆里，杨荣博被婉月“邮寄”出去了之后，她对萧楠道：“杨荣博以后是不可能再当拆白党了，他亲口说过，他的一切都留给我了，所以他的财产和房子现在也属于我们了。
我们可以去交接了。”
“他放在他房子里的珠宝是真的么？不是他用来骗女人的玻璃仿造品吧？”萧楠道，“这种情场高手，嘴里没有真话。”
“我认为是真的，杨荣博很自负，而且很舍得下本钱，他积攒了大量的财富，送给我的手串也是真品。这个人有某种癖好，他会把自己所有的钱都先换成珠宝，每天睡在珠宝堆里。
而他的钱财来源不仅有他自己骗来的，整个上海的拆白党头目就是他，下面的那些吃软饭的小白脸都要给他进贡，奉他为所谓的‘导师’。”
“你怎么这么清楚？”苗枫问道。
“我半夜去侦查过。”婉月道，“看他痴迷的样子，就知道那些珠宝不会有假。杨荣博完蛋了，这些珠宝迟早会被人收走，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在上海滩，黑吃黑就是真正的生存之道。
你们以后不必用赌马来贴补家用了。
十三少，这批珠宝可不要交给黄桂枝那个女人保管了，不然我们很快又要喝西北风。”
“那我和你们一起去看看，这位情场高手的‘老巢’吧。”萧楠道，“这批珠宝不能用来救济被他骗过的女人么？”
“被他骗的女人，已经没有存活的了。这些女人里，疯了的被送到疯人院，很快就被家人抛弃，在疯人院死得不明不白。
要么自杀的。
自杀不成功的，或者因为不守妇道，被自己家里人偷偷干掉。
要么就是因为对杨荣博还纠掺不休，被他找人干掉。
这些珠宝是用127名女子的性命换来的。”婉月道，“所以世上只有你有资格接管。”
“既然如此，就拿出一部分钱来，用来成立救助女性的基金组织，希望能让那些受到侮辱和损害的女性得到一丝丝保护和慰藉。”萧楠道，“我相信会有人主动投身到这事业中来。”
“那就一切按照您的吩咐办。”婉月道，“您不愧是我的十三少。唯有您能在和恶魔的斗争中，还保持着慈悲和怜悯。”
杨荣博作为自己老巢的宅邸竟然真的在这条街上，而他会亲自料理自己的玫瑰花房。婉月带着苗枫和萧楠先去参观了他的花房，花房里，那雕塑还摆在原处。
苗枫观察了一下那个雕塑，发觉雕塑的头部其实是接合上去的，杨荣博哪里可能一夜间雕出一整座石像？只是给石像换了头部。而在他的雕塑工作间的隐蔽架子上，竟然放着许多面容不同的女子石像头颅，还有不少脸部未经雕塑的备用头颅，他的确是个雕塑高手，只不过会给不同的女子临时在石像上换个脸而已，再把新的头颅和雕塑的身体结合，用这种手段来取悦受骗的女子。
当然，他也是看人下面条，若是被引诱的女子没有文艺情怀，便可以直接略去这一步骤。
他也花了大量的精力用来钻研让女人心动的技巧上，比如绘画，谈资，厨艺，在他的书房里有各种大部头的巨著，还有他精心做的笔记。
杨荣博作为一只人中恶魔，竟然比大部分人类都要勤奋刻苦得多，真是讽刺。
这个人如果有功夫把这些才能用在正路上，恐怕已经是能在历史上留名的人物了。
他非常狂妄，甚至详细记录了自己如何残害每一个女子，并把这些记录用精美的羊皮日记本记载下来，堂而皇之的放在自己书架最显然的地方。他的书桌的抽屉里，还放着一本未完成的记录，这本记录的名称就是
“128号，婉月”
里面详细的描述了他的各种策略和对婉月的推测，让人感到惊讶的是，他竟然真的对婉月动心了。
竟然真的写下了想要和婉月结婚后，金盆洗手的字眼。
而在记录的最后，全都是他想象出来的对婉月的素描，有的画面甚至极为不堪入目。
婉月翻了几页这本记录后，就用桌上的打火机直接烧了这本子，恶魔的所谓的“爱”，根本不能感动她分毫。
比起恶魔口中蜜糖般的爱情，她更愿意接管恶魔的财宝。
只有和萧楠在一起，她才能对人类这些雄性看得如此透彻，看到人类这个种到底多疯狂和卑劣。
不是伏羲让他们疯狂，只是这些渺小的人类，在面对神时，会像撒泼的小孩子面对大人一样，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把他们最见不得人的一面尽数展示出来。
杨荣博只是偶尔会雇佣临时钟点工过来清扫下一楼，二楼从来不让人轻易进入，楼梯口还装上了铁门和大锁。
来找婉月之前，杨荣博还谨慎的锁上了门。
这门锁难不倒苗枫，他一刀就轻松削断了铁锁，杨荣博极少会带女人去二楼自己的“圣地”，把婉月带去参观自己的“藏宝室”，也足见他对婉月的重视。
婉月推开藏宝室的大门，打开了电灯后，萧楠和苗枫就被屋里的景象震撼了一下，屋里的真的如同婉月所说，凡是能称得上平台的地方，都铺满了珠宝！
“我们开始动手吧！”婉月从自己带来的背包里拿出几个麻袋，交给了苗枫。
“这种麻袋不是捡破烂的才用的吗……”苗枫嘟囔道。
“能用就行了！快干活吧！”婉月催促道。
不能出力的萧楠则在房间里四处看看，他打开了一个精美的法国皇室风格的衣柜，里面立刻爆出了许多纸钞，整整一柜子塞满了满满的纸钞。
这些纸钞在二十几年后通货膨胀将会比厕纸还廉价！
“看，我多拿几个麻袋还是有用的。”婉月走过来看着这些纸钞道。
“我觉得，要收割杨荣博的财产，还得要几个搬运工，他的艺术品位不错，这墙壁上挂的有不少值钱的名画。竟然还有外国最著名的几个画家的逸品……这些在国际拍卖市场上都是上亿起步的！这些东西，可是比任何珠宝、纸钞都值钱！”
“那我拿去变卖？”婉月道。
“这个时代，这些画作还没这么多价值，要经历接近一百年的炒作才行。”萧楠道，“要是有法子保存下来就好了。”
“送到欧洲的银行保管如何？听说很多富翁把艺术品之类的东西都存在那。”婉月道。
“那边也会很快遭遇战火的洗礼啊。”萧楠道，“再说吧，总之先转移这些。先存到我的公馆里，找几个经验丰富的书画工人帮忙封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