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从前
那天夜里，暴雪来临，刹那间将世间万物都裹挟在一起，叫人分不清是真是假。一辆马车入夜而行，经过惠城时稍稍减缓了速度，但仍旧是没有避开从伏蠃地刮过的狂风，四盏悬挂在车顶的石灯被瞬间吹灭。
马车中，蜜桃重新点燃了一盏灯，轻声说道：“馆主，马上就到迎客来了，要不去那儿暂避一下吧。”
“是啊，反正也不急于一时。”樱桃急忙帮腔，用手挡在了差点被风雪吹开的窗子上。
可惜楚采苓心急如焚，连忙摇头，“马上就要到了，我想快些见到他。”
樱桃蜜桃二人纷纷低了头，馆主的脾气她们比任何人都了解，一旦决定了一件事，便是万劫不复也要去做的。
“差不多了吧。。。”楚采苓微微蹙眉。
蜜桃算了一下时辰，说道：“守备大人应该已经拿到诉状了，可是馆主，世子平安无事，他真的会去捉拿文卿吗？”
楚采苓冷笑道：“那是阿阳命大，我绝不会让他白白受了这些年的委屈。你放心，乌来淳不敢不听话。”
......
而此时的乌来淳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从古到今，守备府和郡王府都是各司其职，绝不越界的，可现在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前任的郡王妃送来了诉状和帝王的手令，叫他必须去郡王府查清世子遇难一事。
他知道几个月前，余珂四处寻找果昭阳无果，甚至还大闹了郡王府，可如今果昭阳分明安然无恙啊！楚采苓到底想做什么？而且这封泛黄的手令明显是件旧物，楚采苓从何得来的？
外头的小厮全无耐心，似乎他家那位被休的郡王妃仍旧是高高在上一般，乌来淳眉头紧锁，还是先送个消息给殿下吧，乌来淳打定了主意，可刚刚提笔，又犹豫了，他要写什么？最重要的是先搞清楚这个手令从何得来的不是吗？
“守备大人！还要准备什么！”小厮叫嚷着，“事情不是很清楚了吗？世子被郡王妃暗害，余家的少爷可以作证的！”
乌来淳轻轻的放下了笔，看来这小厮是肯定不知了，他起身走了出去。
到了郡王府，任凭那小厮如何激将，乌来淳都一言不发，他不是怕，也不是在躲，有些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他不能贸然行动。
“守备大人还在等什么！”小厮站了出来，指着乌来淳满是不屑，“难道你连帝王的手令也不放在眼里吗？”
乌来淳不为所动，轻轻说道：“你既然递了状子要本官查清世子遇难一事，本官自然要对一应牵扯之人负责任，等你家主子来了再说。”
“别说这些官话！我看你就是怕了！怕惹祸上身，怕丢了官职！”
“不得放肆！”一名副将终是忍不住了。
却听见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放肆了又如何！”众人回头，楚采苓终于来了，她缓缓的走下马车，双眼里的冰霜比漫天的风雪还要刺骨，“乌来淳，这些年不见，你越发会龟缩了。”
乌来淳目光如炬，平静的说道：“帝王常常教导百官，要谨言慎行。”
“是吗？那你为何要违抗帝王的旨意？看来你一贯是面从腹诽，所以才能安心活到现在！”
“不知楚馆主可否告知，这封手令从何而来？”
楚采苓冷笑道：“你怀疑是假的？”
就因为手令上的大印确凿无疑是真的，乌来淳才会起疑，“本官不敢，只是想弄明白罢了。”
“没空跟你废话！”楚采苓移开了目光，似乎真的不会讲，她对前头的小厮点了点头，就见那小厮突然转身跑上了台阶，一边砸门一边狂喊，将文卿那点儿底细，还有这些年对果昭阳的欺压，统统喊了出来。
乌来淳蹙眉说道：“你既然想要本官帮你，就得把事情先说明白。”
“你知道了又如何？”楚采苓甩了甩大氅，似乎嫌那小厮骂的不够狠，要亲自上去砸门，却见乌来淳堵住了她的去路，“还不去抓人？难道你敢抗旨！”
“世子还活着！”
这句话像是一个信号，迅速在楚采苓心里传达出了数千种意思，不要没事找事，她该感谢老天爷，她不能以现在的身份和郡王府对抗，她既然离开了就不应该回来，她不该听到这些消息，她不该管！
“你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是他的母亲，我自然知道他还活着！”
王府的大门刹那间打开，一个尖锐的笑声传了出来，鲜红的衣裙，张狂的姿态，如同楚采苓第一次见到她一样。
十几个守卫冲了出来，挡在了王府门前，刚才那个叫嚣的小厮被一棒掀翻在地，瞬间没了气息。
雪白的夜晚被那一抹触目惊心的红打碎了。
四周静的可怕，只有风雪卷起的呼吸声，楚采苓心中怒海翻腾，她怎么敢如此猖狂！“你这个贱。。。”
“省省吧！”文卿高喊一声，打断了楚采苓即将喷涌而出的怒骂，这些话多年前她都已经听过了，若她真的会被击溃，如今也不可能站在这儿。
楚采苓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从前，这样居高临下，鄙夷不屑的神情，像极了当初她的模样，只可惜原本她握在手里的一切，终究变成了文卿嘲笑她的理由。
“别这么看着本王妃。”瞧着下头团着一把火的楚采苓，还有那些束手束脚的守备军，文卿突然觉得很厌烦，她为了自己的孩子每日担惊受怕，而下面这个蠢女人居然为了一个凶手来喊冤？“怎么？那些人瞧着你挨了打，又跑出来给你撑腰了吗？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蠢？在那些人眼里，你可是连狗都不如啊！不然这郡王妃的位子怎么会由的本王妃安坐了十八年？”
乌来淳心中一紧，脑子转的飞快，文卿说的不是桑家，那些人是谁也只可能是果志峰告诉她的，而这么多年过去，那些人即便曾经位高权重，现在可能也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会和楚采苓产生交集的。。。唯有。。。蓝。。。
“我是比不上你！”楚采苓一步步靠近，“他瞧着你好养，打两下还摇尾乞怜是你的事儿，不用在这儿丢人现眼，贱人！”
就在楚采苓要跨上台阶直面文卿的时候，郡王府的守卫突然挡住了她的去路，冰冷的长剑，倒映在文卿的眼中，她冷笑道：“你应该骂的再狠些，好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你这幅嘴脸，和世子多么相像，不愧是亲生的母子。”
楚采苓一把推开了守卫，猝不及防的给了文卿一个耳光，文卿歪到了一边，那些钗环发簪瞬间掉了一地，她身边的奶娘想要出手，却在瞬间被樱桃蜜桃二人按了回去，“你这张嘴，切切倒是能给果志峰添道菜。”
“你还是没变。”文卿顺了下发丝，推开了面前的守卫，笑道：“打的再解气又能如何？从前也就罢了，如今你可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人？”
“贱人！”楚采苓才不在乎文卿是什么身份。
“你口中的贱人，是郡王妃，是世子名义上的母亲！楚采苓，你不会忘了吧？十八年前，可是你自己丢下了他离开的，这么多年，是本王妃在教导他！他得尊称本王妃为母亲，不是你！十八年前你因为你的蠢丢掉了身份，十八年后还要因为蠢连命都不要了吗？为什么非要活的这么可怜？”
楚采苓反手又是一耳光，只打的文卿跌坐在了地上，乌来淳眼看不好，当下示意身旁的副将带着几个人上前阻拦，但楚采苓身边的小厮也不是吃素的，横在当间一动不动。
这下，状况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明明守备府是楚采苓叫来找文卿麻烦的，如今看着，却像是来保护文卿的。
楚采苓冷笑道：“愚蠢的人却不自知，才是最可怜的，你说的没错，做了郡王妃不该感恩戴德，高枕无忧，毕竟这位子换谁都可以。所以我得感谢你们这对狗男女，要不是你们，还没有今天的楚采苓，至于阿阳叫你一声母亲，你也不必觉得骄傲，好歹你也暖了他父亲十八年的床，等你死了，没了亲儿子送终，他好歹是要送你一程的。”
“你。。。”但凡有人说果昭辉命不久矣，文卿都想将之拆骨扒皮，尤其这个人还是楚采苓，是果昭阳的母亲。
“这便是报应！”
“楚馆主！”乌来淳大喊一声，推开了那些小厮走上前去，挡在了文卿身侧，接着说道：“先冷静一下，不论你们之前有何过节，别忘了你今天来的目的。”他担忧的看着楚采苓，似乎是想告诉她，文卿作为郡王妃，果昭阳名义上的母亲，在海兴的风评非常好，百姓只说世子如何不成器，可从来没说过郡王妃有什么不好，要是文卿借此发作，果昭阳可就万劫不复了。
文卿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一点儿都不在意双颊火辣的疼痛，说道：“乌来淳，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她以下犯上，你居然还想包庇她？”
“我瞧着这些年，你不仅蠢，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楚采苓蔑视的瞧着文卿，“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当初我能全身而退，创下采灵果，靠的可不是郡王府的名头！”
“所以你的底牌就是一张来路不明的手令？”文卿笑了笑，不是她不信，只是果志峰从来没有告诉她这件事罢了，当初楚采苓高攀了郡王府，有什么敢隐瞒的？“只凭这一点，你就是死罪！”
“如果是假的，乌来淳会出现在这儿吗？”楚采苓微微扭头，对乌来淳说道：“赶紧动手，只要你秉公办事，我便告诉你这封手令的来历。”
“楚馆主不如现在就坦言吧。”乌来淳目光灼灼，似乎在说，如果楚采苓不坦白他便马上离开，谁叫郡王府的过往太过复杂，就连帝王都不愿多管，他不过是个守备而已，何必趟这个浑水。
文卿突然放松了，她就说嘛，乌来淳怎么会和郡王府过不去，“天快亮了，世子等会儿还要出门，他本无辜，别叫他看见这些，也别真让附近的百姓瞧了世子生母的笑话。”
阿阳！楚采苓心中一怔，瞧着郡王府的大门看出了神。
文卿在一个丫头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退到了一边对楚采苓说道：“郡王要我好好的请你进去，你若真是个聪明人，就不要再闹了，今天就算帝王亲临，我也没有半分错处，你儿子就在里头，你若想见，我不阻拦，可如果你执意要用那封手令让守备府带我走，我的话便撂在这儿，这辈子，你休想见到阿阳，不信，你便试试。”
四周有了些氤氲的雾气，隐约间，楚采苓像是听到了谁的哭泣声，像极了果昭阳小时候的声音，鬼使神差，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脚，不过是听了文卿三言两语的调拨，人就随着她走进去了。
乌来淳听了文卿身边那个丫头的传话，眉头是越皱越紧，他想的没错，真的是。。。蓝，如果当初蓝家是楚家的依仗，那这封手令也是极有可能来自蓝家的，可是为什么？他忧心忡忡，上马疾驰而去，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必须立刻告诉凤弥才好。
小丫头跑回了文卿身边，轻轻说了乌来淳的去向，文卿浅浅的笑了，她可没撒谎，果志峰曾经告诉过她，楚采苓之所以会成为郡王妃，可是和蓝家脱不了关系的，不然就楚家那点儿资本，怎么可能高攀上郡王府，可蓝家似乎又并不想让外人知道这一点，所以这么多年根本就没有真正露过面。
奶娘上前说道：“王妃，那小东西明明不在王府，为什么要这些人进来？万一郡王问起来。。。”
“是她自己非要四处宣扬的，若是真闯了祸，本王妃倒要看看，蓝家会不会真的出面保她！到时候别落井下石才好。”文卿瞧着楚采苓的背影，双眼的狠辣像是淬了毒一般，“把消息散出去吧，是她开口污蔑，而后又大动干戈的，本王妃一心为世子着想，才会被她暗害。刚才所受的屈辱，本王妃定要她百倍的还回来。”
奶娘神色肃然，低头离开，就见十几个守卫从旁边出现，将楚采苓一行人围在了一起，瞬间五花大绑堵上了嘴巴，不知道带去哪儿了。
看着楚采苓发了疯的挣扎和哀嚎，文卿似乎体验到了身为郡王妃的快意，从来没有这么舒畅过，她笑着说道：“谁叫你的儿子要害我的儿子，我也不怕告诉你，郡王和那小贱种都不在府里，就算他们在也无所谓，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郡王什么都不关心！他连自己的儿子快死了都不闻不问，怎么可能会过问一个弃妇！还有你儿子，你抛弃了他十八年，比起我，他更恨你！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你们两个尝尝我受的苦，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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