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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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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恶斗(1)

书籍名:《上海巨头》    作者:天歌


  情况空前地大好,肥皂厂稳扎稳打,无论是民用皂还是工业皂,销路都十分顺畅;牙膏厂日夜开工,特别是新颖别致的小号儿童牙膏、旅行牙膏,尤其受到市场欢迎;沉降碳酸碱厂、甘油厂、香精厂步入了正轨,产品除了自用,大部分用于外销;最令人高兴的是搪瓷厂一开工就遇上了一个碰头彩,首批日用器皿类产品被批发商们抢购一空,而且全部都是现款现结……

  手里有了钱,第一个想到的是赶紧还贷,第二个是考虑如何将余下的钱花出去。

  只有再投资,将雪球迅速滚大。

  不过,眼下似乎并不适合大规模投资,只要翻开报纸,到处可见大量厂主出售企业的广告。为什么?很简单的道理,一是市场萎缩,日本人禁止上海的物资向非沦陷区运送;二是日军强占公共租界,大家都失去了信心,深怕朝不保夕,都想把厂子换成现金落袋为安。

  这是一个机会,米东杰告诉自己。

  事实已经证明,越是逆流而上,越容易获得成功,上一次创业成功便是最好的例子,这次的机遇又怎能错过?

  “海伦,这几家厂的价格都不高,我想一口气全部买下来。”米东杰跟海伦商量。“还有一家棉纺厂,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接过来。”

  米东杰看中的那几家厂是:硫酸厂、硝酸厂、火柴厂、面粉厂、棉纺厂,已经在报纸上连续登了好几天的广告,看来一直无人接盘。

  “前面的几家属于化工行业,后面的可相差太远啦,得算是跨行业经营了。”海伦拿起报纸看了看。“而且,棉纺厂的价格恐怕会很高。”

  “我就是要跨行业经营,这个应该是以后的方向。”米东杰却信心十足。“特别是面粉厂和棉纺厂,一个吃,一个穿,我已经留意了很久。要知道,我们中国的民族工业,就是从这两个行业拉开序幕的,而吃穿二字,是人类永恒的主题,无论什么时候,人们都离不开这最基本的需求。你日本人再凶、再恶,也离不了吃饭穿衣吧?”

  “西方有句谚语,别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海伦点点头,“跨行业经营,可能对规避风险反而有利。但是,老米,你要想想,为什么人家要把工厂抛弃,而且并无多少人愿意接手,最深层的担忧是什么呢?”

  “第一是胆小,第二是办企业的目的只为赚钱,第三是目光短浅,没有着眼于将来。”米东杰答道。

  “将来?”海伦问。

  “退一万步来讲,哪怕这几年不赚钱,只要能够坚持下来,我也心满意足了,”米东杰道出了最根本的想法,“我就不信了,日本人还能永远霸占中国?这条疯狗到处咬人,战线拉得那么长,难道整个西方世界,包括美国这样的强国都拿他没办法?”

  “是啊,噩梦终将过去。”海伦道。

  “我最近发现,有一个现象十分显著,”米东杰将报纸翻到后面的几版,“你看,全都是企业转让的公示,都在将企业挂上日本的盟友德国和意大利、法国的招牌,不是‘财产转让’就是‘移交保管’,恐怕我们也得未雨绸缪,认真考虑一下此事,万一被日本人军管或没收,那就彻底完蛋了。”

  “去找找上次那个被惠梦石当枪使的法国人路易怎么样?给他一点好处,相信他会答应挂名。”海伦建议道。“法国维希政府是德国人扶植的傀儡,这一点和中国的汪精卫政府很相像,和日本自然也属于盟友,挂法国的招牌很合适。”

  “我们先去看厂,一家一家谈。”米东杰坐不住了。

  硫酸厂、硝酸厂、火柴厂和面粉厂的报价确实很低,仅为市值的一半,米东杰稍微压低了一些价格,最后仅用四十多万便全部买了下来——这笔钱中,一半是自有资金,一半依然靠信诚银行的贷款。

  最后一家棉纺厂遇到了麻烦。

  棉纺厂的位置很好,靠近苏州河,水陆交通十分便利,规模为七万枚纱锭、五百台布机,开价仅仅为三十五万元,连建厂时的一半都不到——问题在于,米东杰已经拿不出钱来了,连信诚银行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棉纺厂的老板是个吃喝嫖赌的浪荡子,非但守不住父辈创下的家业,反在外面欠下了一屁股的债,单是银行债务便达三十万之巨。

  米东杰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妙法,跟那浪荡子商量,是否可以通过“债务过户”的方式来完成交易?也就是说,米东杰接下厂子,但只需支付五万元的现金,另外再承担那三十万的债务,以后在经营中分期还清。

  浪荡子同意,那家名叫万宏的银行也同意,三方坐下来签订过户手续,米东杰最终仅仅花费五万元便拥有了价值上百万的完整工厂,简直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米先生,现在市道不好,生意做得再好也不过是维持,数年之内根本没有盈利希望,为什么你还愿意接盘呢?”成交之后,那家银行的经理好奇地问米东杰。

  万宏银行的经理姓宋,年纪将近六十,看上去不像是商人,倒像是大学教授。

  “很简单,倒闭的工厂越多,失业的工人就越多,街上的流浪汉也会越来越多。”米东杰神色凝重地说道。“一般的工人都是家中的顶梁柱,一个人失业,相当于全家数口人丢饭碗。我这次一口气收购了五家工厂,加起来的用工数得有七、八千人,加上他们背后的父母、妻小,那是一个数万人的群体啊。

  “佩服,米先生的情怀非一般商人可比,这才是真正的商道。”宋经理翘起了大拇指。

  “先生过奖了,不过我认为现在确实正是改写商道的定义之时,”米东杰得到鼓励,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在商之人,总喜以昔日的胡雪岩、盛宣怀、晋商、徽商为楷模,但都没有看到,那只是农业文明的产物,无非是官商勾结,敛物聚财,最终衣锦还乡的模式。如果我们在现代工商业的背景下,依然固守这一思路和格局,那实业救国将永远是一句空话。”

  “说得好!”宋经理深受感动。“米先生以后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尽管吩咐,实业救国,人人有责。咱们生意人没法拿起刀枪上战场,但只要有能力,就该守住工商业这块最后的阵地,这是责任,也是气节。”

  米东杰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米东杰与宋经理成了朋友,双方相互欣赏,平时经常来往,米东杰也借此学到不少金融业方面的知识。宋经理非常喜欢收集古董和古版书,尤其是存世极少的宋版书,米东杰每次到他家去作客的时候,经常会扯起一些相关的闲话,所谓近朱者赤,慢慢地竟还知道了许多有关宋版书的知识。

  收购完成,该着手招牌的事情了。

  “正好,借这机会将所有的厂子合并起来成立总公司!”米东杰对海伦说。

  “将企业全部挂在那个路易的名下,是否会不安全呢?”海伦有点担忧。

  “我看那小子人还厚道,不像是无赖,”米东杰其实也有点担心,“咱们就给他一笔钱,办个‘移交保管’手续,再由他挂名任总经理。要说防备,可以多签几分合约,想好制约的措施,再说所有的契约和股权证明全在我手里,谅他也翻不出花样来。”

  “办好以后马上登报,免得日本人打主意。”海伦提醒道。“说办就办,我这就去找路易商谈。”

  商谈的结果令人满意,米东杰一次性付给路易五千元,以后每月再支付一笔二百元的薪水。路易心满意足,态度十分合作,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你们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

  真是老天有眼,幸好先走了这一步。

  登报公示后仅仅两天,总公司的办公室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人不是别人,竟是久违了的洪云甫。

  “老米,你好啊。”洪云甫若无其事地先打招呼,仍像以前那么亲密无间,似乎双方之间并未发生过任何事。

  “老洪?”米东杰一楞,也不便马上就拉下脸来。

  “最近动作挺大啊,一口气买下了五座工厂。”洪云甫乐呵呵地不请自坐。

  “收点破烂罢了,也没花几个钱。”米东杰口气冷淡,心中暗自琢磨对方的来意。

  “知道,还挂上了法商的招牌。”洪云甫眨了眨眼,表示尽皆了解。

  “随大流而已。”米东杰已猜出了七、八分,“我听说,你现在出任新华化学工业总公司的总经理一职了?”

  “呵呵,混口饭,混口饭,也是随大流而已。”洪云甫的脸上稍微有点不自在。

  “那你今天是以新华公司的身份来此的吧?”米东杰的脸色拉下来了一点。

  “哪里话,当然是以老朋友的身份,”洪云甫一本正经地说道,“有件事情想和你老米商量商量,放心,绝对对你没有坏处。”

  “哦,说说看。”米东杰慢吞吞地说道。

  洪云甫的目的很简单:直接收购米东杰的总公司,但价格给得很足,甚至还能超出市值二成。

  “我就不明白了,现在要出卖的工厂那么多,报纸上比比皆是,日本人既然有钱,为什么不去直接收购?”米东杰奇怪地问道。

  “光有厂房和机器没用,还得靠人去经营啊。要卖的工厂大都经营不善,买下个空壳子来有什么用?”洪云甫诚恳地说道。“像你老米,开一家,成一家,这就是本事,这就是人才。”

  “你老洪懂技术、懂经营,不也是人才?”米东杰反问道。

  “跟你老米不好比,呵呵,不堪重用。”洪云甫答道。

  “这就是说,我得连人带厂一块儿卖?”米东杰问。

  “对,连人带厂,”洪云甫以为米东杰心动,“当然,还包括你老米本人。放心吧,价格方面绝对不会让你吃亏。唯一的要求,就是生产计划得按我们的安排进行,统制经济嘛,就是这个意思,呵呵。”

  “你说的这个我们是谁?”米东杰装糊涂。

  “当然是日本人呗。”洪云甫不假思索地答道,但随即觉察到上了当。“甭管是谁,这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然的话,你也不用煞费苦心去挂块法国招牌了,这不是一样的道理?”

  “对不起,我现在做不动主了,从理论上讲,我只是公司的雇员了。”米东杰一下子沉下脸来。

  “老米,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洪云甫也拉下了脸。“说句实话,要不是你手快脚快挂上了法国招牌,今天要谈的话题就不是收购,而是委任生产了。”

  米东杰的后背上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次要不是果断决策,非但苦心经营的工厂将被日本人攫为己有,而且显而易见一切生产计划将围绕军事目的而进行,完全成为日本战时工业体系的附庸,换句话说,简直就是战争的帮凶。

  “对不起,我不是老板,决定不了。”米东杰坚决地摇摇头,不想再继续交谈下去。

  “老米,我劝你好好想想,不要轻率地作决定,这样会吃亏。”洪云甫一楞,语意中已带威胁。

  “没什么好考虑的。”米东杰站起身来,作出了送客的姿态。

  “好吧,希望你不要后悔。”洪云甫脸上一阵难堪,悻悻地站起身来。

  米东杰怔怔地坐回椅子,眼望着天花板脑中急剧思索,设想今天这场谈话将会导致何种结局,连海伦跟自己说话都没有听见。

  “老米,恐怕没那么好应付。”海伦忧心忡忡地咕哝道。

  “不好,这小子肯定会去找段家兄妹。”米东杰突然惊醒过来。

  “要不要提醒他们一下?”海伦说道。

  米东杰抓起电话,要通了艾斯特公司的号码。

  接电话的是段令康。

  “令康兄,有件急事,你先别问我为什么,赶紧出来,和红莲一块儿出来,我们一刻钟后在霞飞路路口的达菲咖啡馆见面,”米东杰急匆匆地说道,“切记,别耽搁,马上动身。”

  “到底啥事啊?”听筒里换成了段红莲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