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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家子佛系科举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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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杂草

书籍名:《富家子佛系科举日常》    作者:白家二胖子

  马车辘辘的行过大街,街两边灯火通明,  在暗夜之中点起一条繁华的灯带,  那不绝于耳的叫卖声也是传进了耳朵里,  一声一声的,  叫人嘴馋眼热。
  就连原本已经吃饱了的林氏也是忍不住伸出那白皙的手挑起点车帘子往外看,  林氏的目光就这样在人群之中逡巡着,  忽然就那样定格在了一个卖冰糖葫芦的白胡子老头身上。
  坐在林氏身边的章靖也是捕捉到了林氏的目光,  顺着她的目光就看见了那一串一串赤红色的包裹着甜蜜糖霜的冰糖葫芦,  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随即赶紧冲着外头的车夫叫了一声。
  “停车。”
  外头的车夫听到了这一声,赶紧拽了缰绳,  停下了马车。
  未等着马车停稳,  章靖已经掀了帘子跳下了马车。
  林氏不解,赶紧从车窗之中探出头去,忽的一阵疾风吹来吹乱她的头发,迷了她的眼睛,让林氏只能够眯着眼睛望着章靖远远跑走的背影。
  只见浮光掠影之间,章靖的身影停在了她方才目光的停留之处,给了钱,踮起脚拿过稻草人头顶插着的那串最大最红的那一串。
  等到林氏再瞧见章靖的时候,  他已经坐回到了车厢之中,  手中正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对着林氏一阵傻笑,  笑容有些憨直其中透着几分傻气,  就仿佛是一个想要得到夸奖的孩子。
  林氏瞧着被章靖拿在手中的那一串冰糖葫芦,  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愣了半晌之后才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只买了一串?”
  马车已经继续朝前走着,平平稳稳的走得很慢,帘子已经落下了下来屏蔽了外头那璀璨的灯光,就鼎沸的人声这一时间也变得有些朦胧,像是被隔了一层什么般。
  章靖眯着眼睛,看着林氏,伸手将冰糖葫芦递到了林氏的唇边,目光只紧紧盯着林氏的唇瓣。
  “我看着你吃。”
  林氏闻言,轻轻一笑并不再问,只是张开了檀口含了一个在口中,厚厚的冰糖包裹着玲珑剔透的红色山楂,那山楂饱满可爱,看起来十分好吃。
  刚刚入口,那外头的糖衣就在口中慢慢融化,划出丝丝让人心悦的甜味,林氏下意识的用牙齿嘎巴嘎巴咬一咬那略脆的糖衣,那浅黄色的糖衣很快就脱落了,加速融化在了林氏的口中,只留在一颗外皮略有些粗糙的山楂,外头还残留着一层薄薄的糖浆。
  因为先吃了糖衣,所以咬起来山楂的时候显得嘴巴里格外的酸一些,口中津液也是分泌的格外多一些。
  林氏素来就爱食酸,也更爱这种吃法,她腮帮子微微鼓起,很快又平整下来,只留下含在嘴里的两颗小小的山楂籽,似乎有些犯难了。
  这时候章靖早已经伸出了手,摊开了手心等在了一旁。
  林氏迟疑的瞧了一眼,最终还是取出了随身携带的一方绢纱汗巾,林氏将那一方汗巾叠了叠,这才放在了章靖的掌心,随后才将口中的两粒山楂籽吐在了那方汗巾上头。
  抬眸,林氏发觉章靖正在笑着看着自己,不由得面孔羞红,只好说了一句。
  “这山楂籽留着,找个地方埋了,说不定还能种出东西来。”
  章靖瞧着她这样,笑了笑,故意调侃着她说。
  “那就洒在院子里头的花圃了,等到长出了山楂,我每年都给你做冰糖葫芦吃。”
  林氏听了就知道章靖是在故意调侃自己,绯红的脸上带着薄怒,半嗔半怒的斜眼看过来的时候让人觉得心都要酥化了。
  章靖忍不住朝着林氏那边靠了靠,伸手将手中的冰糖葫芦又往林氏的唇边推了推,催促她快吃。
  林氏是真的喜欢吃这个东西,之前做姑娘的时候她家里头每年都会做,只可惜后来嫁到了章家因为婆母和夫君都不喜欢吃这种酸甜酸甜的东西,又觉得寒酸,所以林氏也不曾表现过自己喜欢。
  好容易今日能够开开胃,林氏也不客气,嘎巴嘎巴的很快就将冰糖葫芦上头的两个山楂咽尽了。
  直到将第三颗圆滚滚的山楂含进了嘴里,林氏这才意识到了自己这似乎是在吃独食,考虑了下还是就着章靖的手将那串冰糖葫芦推给了章靖,示意他也吃一颗。
  “这个挺好吃的,我小时候常吃,你也尝尝看味道如何。"
  章靖闻言低头看了看那串再寻常不过的冰糖葫芦,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唇角就勾起了一抹邪肆的笑容,就像是瞧见了树上有一窝刚出生小鸟的红尾巴老狐狸。
  “好。”
  章靖说完这话,忽然就凑近了林氏的面前,俯身就吻住了林氏因为带着糖渍而变得极为甜蜜的唇瓣,轻轻的舔了一圈之后,章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按住了林氏的后脑勺,控制住了林氏就要逃脱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撬开贝齿,林氏的舌头下意识的一卷就护住了被她含在口中的那颗散发着甜丝丝味道的山楂,可是章靖这货本性太坏,磨磨蹭蹭的挑逗着,趁着林氏一哆嗦,重重保护之下的那颗山楂就被抢走了。
  章靖这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了林氏,嚼着口中的山楂,酸甜入味,口齿生香,妙哉。
  章靖看着林氏的目光里几乎就要摩擦出呲呲的火焰,浅笑着,真心实意的赞叹了一句。
  “果然是好吃。”
  林氏羞赧的几乎恨不得马车底下立刻裂开一条缝,好让自己躲进去,更加无奈章靖这人怎么这样不要脸,连自己嘴里面的冰糖葫芦都要抢,她眼底荡漾着春水,一个眼波望过来扫的人骨头酥酥麻麻的。
  章靖不好在马车里做什么,不过幸好马车在这个时候也停了下来,章靖侧身,伸手撩起窗帘一角,低头往外觑了一眼,就看见了章府大门口的那块牌匾上头的金字在上边一串三个的大红灯笼之下熠熠生辉。
  他放下帘子,缩回手,正想要说将剩下的几个糖葫芦带回去再吃,却见林氏已经从章靖的手中拿过了那还剩下两个冰糖葫芦的竹签子,三下两下塞进嘴里。
  只听见一声嘎嘣嘎嘣的脆响,林氏鼓鼓的腮帮子动了几下,很快就恢复成了以往的样子,随即她拿过了章靖捏在手中的那一方汗巾,将几个山楂籽吐到了汗巾上头包好,这才舔了舔嘴唇角的糖渣。
  做完这一切之后,林氏似乎是很在意自己在夫君面前的形象,半天才强行对着章靖解释道。
  “不要浪费了。”
  章靖瞧着林氏侧过头,只露出微红的耳珠,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只觉得手指滚烫滚烫的。
  遂,笑道。
  “娘子果然勤俭持家。”
  闻言,林氏的脸更红,她不和章靖争辩,只低头将那方帕子叠好了想要塞进了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个荷包里头。
  许是因为方才太过窘迫,车厢里头又有些昏暗,林氏手指打结,折腾了半天也没有将那包着山楂籽的汗巾塞进荷包之中。
  章靖见此,伸手拿过荷包和汗巾,三下五除二就塞了进去,末了直接就将那荷包塞进了自己的衣袖之中,末了还转头冲着仍旧一脸懵逼的林氏伸出了手,一脸无辜笑容。
  “我扶娘子下车。”
  林氏:喵喵喵?
  她怎么记得方才被章靖自然而然塞进袖子里头的是她的荷包,她的汗巾以及她的山楂籽呢???
  林氏沉默了半晌,虽然是小东西,可是章靖一个男人随身携着女人家的东西总觉得有些不好,考虑了会儿,林氏默默地对着章靖伸出了手。
  她刚想要开口,就发现章靖伸出的手搭在了她的手上,面前的章靖笑容俨俨,怎么看怎么想一只叼到了幼崽的红尾巴老狐狸。
  “夫人小心脚下。”
  下一刻,林氏就这样被章靖扶下了马车。
  林氏:喵喵喵???
  似乎是有哪里不太对。
  林氏一直到回到了自家院子,仍旧还是有些懵的样子。
  等到林氏终于想到了去要回自己的荷包和汗巾的时候,就听到春桃告诉她说,章靖又出去了。
  闻言,林氏微微蹙了蹙眉。
  “怎么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春桃也是撅着嘴,有些不满的压低了声音对着林氏说道。
  “听说是老太太叫过去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这么晚了还要将大爷叫过去,莫不是又为了那劳什子的表小姐吧?!”
  听见春桃如此抱怨,林氏却是眉头蹙得更紧,满眼不赞同的睨着春桃,愠怒的教训她。
  “闭嘴,主子的事你也敢嚼舌根子!你给我记住了,不管怎么着,表小姐就是表小姐,她是主子,你是奴才,你都要给我恭恭敬敬的,少给我招惹是非!”
  春桃被林氏这样训斥了一顿,心里头更是委屈,可是看着林氏如此恼怒的样子又不敢哭,只能红着眼睛垂着头,低声嗡嗡。
  “奴婢知道了,往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林氏瞧她委屈的样子,只觉得心累,也不想看见她,只厌烦的挥挥手招呼了让春桃下去歇着。
  “我这儿不用你伺候了,你早些回去睡吧,往后莫要再乱嚼舌根子,你到底是我的陪嫁丫鬟,你说的这些话叫人听见了传了出去还以为是我的意思!”
  春桃低头暗暗抹了把眼泪,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出去了。
  刚走出了屋子,春桃迎面就撞上来一个人,只听见哎呦一声,那人趔趄了下脚步就朝着边上倒去,幸好那人早有准备缓退了几步,朝着边上廊下的柱子上靠了靠,这才站稳了。
  这明明是春桃心情不好没看见人,可她比人家更凶,抬头也不看是谁就尖着嗓子怒不可遏的嚷嚷着。
  “瞎了你的狗眼了,大半夜的撞鬼去啊,连你姑奶奶都敢撞!”
  黑暗的廊下那人听到这声也没说什么,只缓缓的抱着怀中的食盒朝着春桃走了几步,等到站在了灯下头才叫春桃瞧见了她的样子。
  这是刚来这里的姚氏身边的莺歌。
  春桃瞧见是莺歌,再看她手里抱着一个食盒,就知道大概是来给林氏送燕窝的,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
  她讪讪一笑。
  “是你啊,我只当是个不长眼的小丫头,得罪了,我给你赔罪。”
  说到底莺歌还是姚氏那里来的,又是林氏看中的二等丫鬟,不似寻常的小丫头可以随意打骂,春桃平日里虽然嚣张却也知道看人下菜碟,是决计不会去随便招惹人的。
  说到底是还是林氏身边的人,哪怕是在自己的院子里也不能够太过分了去。
  虽然这番话没什么诚意,好在莺歌也不是那种要事情的人,又眼瞧着春桃是从林氏的屋子里头出来的,想来是因为什么事情被林氏给说了几句这才不高兴的。
  莺歌这便浅浅笑了笑摇头,又问春桃。
  “我倒是没事,只是你怎么了?是大少奶奶说你什么了吗?”
  一提到这话,春桃心里头就不禁又委屈又生气,心想着自家主子当真是不知好人心,想着想着,眼眶也就红了。
  春桃有些烦躁,冷哼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嘟嘟囔囔的,又不敢真的让里头的林氏听见了。
  “我倒是枉做好人了,被人当成了搬弄是非的了,就她这样整日什么也不管的,姐姐妹妹叫的亲,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屁股底下的位置,如今是愈发糊涂了,连远近亲疏都分不清了!”
  春桃性子急躁,如今受了委屈,又是当着自己院子里的人面,便有些不管不顾了,什么话都往外出溜。
  幸好莺歌也不是那种会随便说人长短是非的,一听见春桃说出这样的话来,脸色登时也是变了,在春桃不管不顾的说出更多不能听的话来之前赶紧捂住了春桃的嘴,心有余悸的提醒她。
  “春桃姐姐,您这是气糊涂了,大少奶奶是最明事理的人了,又是一向来宠着你,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您去歇着吧,这里有什么事我看着,还有桃枝姐姐也在。”
  春桃被莺歌这样一阻止,刹那间也是反应过来了自己说错话了,当即也就闭了嘴,心有余悸的不再说什么。
  她直冲着莺歌交代了一声,便急匆匆的走了。
  “我今个有些累了,尽说些糊涂话你也不用记在心里,今晚烦你帮我好好照顾大少奶奶,我先去睡了。”
  莺歌抱着食盒,瞧着有些惶恐的转身跑了的春桃,直到春桃的背影淹没在了黑暗之中,她才抬步朝着屋内走去。
  刚进了屋内,就觉着一股暖风扑面而来,吹散了莺歌因为在廊下站得太久而来进来的寒气。
  此时此刻的林氏正斜倚在榻上,身上披了一件章靖平日里在家穿的半旧袍子,长发随意披散着就那样散落下来,手中拿着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屋子里头的烛火晃荡着,照亮了整个屋子,将莺歌的影子在地上模模糊糊的拉出几道极长的影子。
  莺歌上前,将手中抱着的食盒放在小几上头,取出来,是一小碟子精致点心,总共三个,小小的才比拇指指甲盖稍大一点儿,形状不同,颜色各异,赤红的是梅花,雪色的是海棠,嫩粉色的自然是桃花,坠在盘子上头,栩栩如生。
  另外还有一小盅的雪蛤,因着怕明早积食,厨房里不敢做的太多,也就浅浅的半盅。
  莺歌将两样东西放在林氏手边,又抱着食盒站了半晌,仍旧没瞧见林氏有所动静,莺歌显得有些踌躇,可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看着,脚下轻轻蹭着地面,也不说话。
  又过了好半晌,林氏终于将目光从书页上头抬起,先是落在了小几上头的那两样点心上,随即才对着莺歌吩咐道。
  “我不吃,今晚上大爷也吃的多,就不用给他留了,你拿去吃了吧。”
  这是在主子身边伺候着的丫鬟的特权,府中每日的吃食都很多,虽然量会做的少,但是就按平日里一天来算,先是早膳,过一个时辰又要吃茶果点心,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午膳,午睡之后还要再传一次午茶,之后就是晚膳,平日里若是主子睡得迟,有小厨房的小厨房又要备一次夜宵,再又有见客时备着点心茶果。
  这些很多主子都是吃不了的,还不是随手就打赏给了身边伺候的丫鬟。
  莺歌发现,自己伺候的大少奶奶一日只吃三餐,有时候甚至连晚膳都省了,只用两餐,至于这些点心大多都是赏人的。
  也难怪大少奶奶如此清瘦,反倒是大少奶奶身边伺候着的春桃被养的红光满面风、珠圆玉润的样子。
  而今晚上,享受了这些点心的便是她了。
  只是,莺歌的脸上并未露出多少喜色,她默默地收拾了食盒,想了想并未直接告退,反而是站在了榻边,再一次欲言又止。
  林氏终于注意到了莺歌,瞧着她如此踌躇的样子,像是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说,终于是放下了书,抬眸望着莺歌,温柔笑语道。
  “我这儿没有那么大的规矩,你有什么话直接说了就是。”
  莺歌瞧着林氏如此,这才对着林氏安慰道。
  “大奶奶不用担心,奴婢方才瞧见太太身边的翡翠姐姐来请人,就偷偷去找了太太院子里相熟的姐姐问了原委。那里说太太这么晚了找大爷过去是为了二爷读书考科举的事情,如今二爷也也还在太太院子里头。”
  林氏闻言,微微一愣,旋即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个名作莺歌的丫头。
  她倒不是好奇这丫头在猜自己想什么,只是好奇这丫头能为主子做这么多的事情,而且如此周全。
  不比春桃,胡乱揣测还要在自己耳边说些让她烦心的话。
  只是,林氏并未将那样的表情挂在脸上,林氏当初将这叫做莺歌的丫头从姚氏那里要过来并非是为了让她方便探听自己婆母院子里的事情的,只是单纯瞧着这丫头机灵,只做个粗使丫头可惜了,她既有想要爬上来的野心,自己帮上一把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可是如今看来,这丫头未免太过伶俐了些。
  林氏摸不准这是不是好事。
  不过单看此事,她心底里是感激莺歌的。
  林氏不动声色的看了莺歌一会儿,瞧不出莺歌眼神里头有什么不寻常的意味,这才冲着她点点头,挥手让她退下。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一会儿等大爷回来不必给他上夜宵了,只给他准备一杯牛乳蜜羹就好。”
  莺歌见自己想说的说完了,林氏微蹙的眉头也展开了许多,脸上也是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冲着林氏福了福说道。
  “奴婢所做的也不过是忙里偷闲唠个嗑而已,大少奶奶不用想太多,在深了的事就算是给奴婢十个八个胆子也是不敢去做的。奴婢谨记着大少奶奶提拔的恩情,是决计不会给大少奶奶招惹麻烦的。”
  林氏闻言微愣了半晌,直到莺歌出去外头守夜了才反应过来。
  与此同时也微微诧异。
  这丫头未免太会看人脸色些了吧。
  *******
  而此刻,正在姚氏院子里头,刚刚被林氏和莺歌念叨过的章靖正坐在姚氏的屋子里头喝茶。
  因着天已经黑了,所以姚氏就让小厨房里头准备了杏仁茶,既能够安神益气,也不会让人喝了晚上睡不着,弄得第二日起不来。
  这杏仁茶味道不错,章靖挺喜欢的,陪着姚氏唠嗑这一会儿功夫,就已经两杯下肚了。
  坐在章靖对面的弟弟章竣的脸色就没有自家哥哥那么悠闲自在了,他这几日眼下乌青愈发显得沉重了,那样子显然是晚上没有怎么睡好,因而愈发显得白日里人低沉沉的,光是一个眼神看过来就叫人害怕。
  章靖趁着喝茶的间隙,抬眸瞧了一眼自己这个弟弟,想到了方才姚氏抱怨着家中的下人现在看见章竣就退避三舍,哪怕是幺妹也不愿意靠近章竣了。
  章靖就不太明白了,怎么自己这个弟弟一遇到考试就紧张成这样子。
  光是看着章竣那两个堪比国宝一般的眼袋就知道,这货已经不知道多少个日夜没有好好睡觉了,这可是猝死的征兆啊。
  一心想着将章家的重担扔到自家弟弟身上的闲人章靖,一看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弟弟竟然如此不堪压力心里头不禁有些失望,又有些担心。
  可不能正让这小崽子还没科举就自己把自己累死了。
  章靖叹了口气,指了指章竣手边这货不蹭动过一下的杏仁茶,提醒道。
  “你夜里睡不好,光吃药是没有什么用的,吃些杏仁茶兴许就能安睡了。”
  一听到自家哥哥这么说,失眠多日的弟弟摆着的一张臭脸就更臭了,甚至用深恶痛绝的目光看向了自家哥哥,只是那眼神里不知怎么的,章靖总觉得其中还带着几分幽怨之色。
  章靖重新搜刮了一遍自己的记忆,并没有回忆起什么,只是隐隐约约猜到大概是因为章竣不喜欢吃杏仁的缘故。
  于是,章靖乖乖的闭上了嘴巴,哧溜哧溜的继续喝手中第三杯杏仁茶。
  瞧着自家哥哥几乎要将脑袋埋进茶杯里头的样子,毒舌弟弟终于开口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
  “大哥一直这么喝茶,不爬晚上不停起夜吗?”
  此话刚出,章靖险些被手中的杏仁茶噎死,要不是计算着二人坐着的距离太远,章靖恐怕就要将满满一口茶直接喷在了自家这个倒霉弟弟的脸上。
  不过,即使不能做这么恶心的事情,章靖还是在咽下了这一口茶之后,淡淡得回了一句。
  “二弟放心,为兄肾好。”
  章竣脸更黑,更加不想说话,斜睨了一眼自己手边的那杯杏仁茶只觉得更加碍眼。
  一个连续几夜睡不着的临考学子,肝火旺盛,脾气一点就炸,每日只能靠毒舌和眼神发泄,只是越压抑着反而愈发睡不着。
  其实章竣并不是因为紧张,只是天才的名声背上了有些放不下,若是没有此届恩科,章竣能够保证自己顺顺利利坐上院案首的位置。
  可是如今,他不能保证。
  一旦有这样的压力下来,再加上章竣这些日子日夜苦读,人在极度疲劳的时候反而更加不容易入睡,一日日这么苦熬下来,就算是铁人也要熬坏的。
  其实这种情绪上辈子的章靖也有过,天才的光环一旦带上了总会有包袱的。
  章靖其实也非常能够理解,谁不是从这样轻狂的少年过来的呢?!
  为今之计,最重要的还是解决自家倒霉孩子的失眠问题,否则就算不是过劳死,万一秃头了呢?到时候怎么找媳妇?!
  章靖隐隐约约也知道,今日姚氏这么晚了还让自己过来一趟的缘故,恐怕也是放心不下自己这个嫡次子。
  只是姚氏显然是并没有找到章竣症结所在,只以为章竣是读书太辛苦了,科举之前没有将要考的东西学完,所以才会如此焦躁不安。
  于是,姚氏便滔滔不绝、反反复复的对着章靖说道。
  “这几日你怎么日日都赖在药铺里头,也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药铺里头的事情有你媳妇在,你担心什么劲,你又不懂!你只消将你自己读书的事情做好便是,你是忘记了你进了府学宫就要入学初试的事情了吗?”
  ……
  姚氏的开场白很长,不过是教训着章靖这些日子不务正业、不好好读书云云。
  等到七万八绕,终于绕回了重点时候,章靖手中的茶盏已经空了,边上的小丫鬟还想要再添,却被一肚子咕咚咕咚全是水的章靖拒绝了。
  只瞧见姚氏抱怨的扫了一眼章靖,略有些责怪得冲着章靖说道。
  “这几日你就给我好好同你弟弟一起读书,别在到处往外跑了,也抽空帮你弟弟瞧瞧,你到底是考过了的,总能帮衬着些。再有十几日你们就要启程去江州府了,虽然那里距离不远,却也要早些到踩踩点,免得到时候水土不服,影响了考试。”
  坐在那里摸着空茶盏发呆的章靖恍然间听到这么一句,险些就要给姚氏跪了。
  神特么的水土不服。
  江州府到章靖现在脚下踩着的这块地砖,马车最慢也就一天半的行程,在自家界面上水土不服?!
  那咋不说章竣这小崽子现在睡不着也是因为水土不服呢!
  虽然章靖内心喷了一堆,但是脸上仍旧安静如鸡,极为听话乖巧的点了点头,为了防止姚氏再继续滔滔不绝,站起身只用了一句话就阻拦了姚氏继续说下去的话。
  “母亲教训的是,儿子必定好好检讨,认真读书,带着二弟一起,绝不再误了学业。”
  然而在这一点上,章靖还是太年轻了些,作为一个呕心沥血养育了三个娃的老母亲,姚氏的唠叨和她付出的辛劳是成正比的。
  姚氏看着章靖如此配合的样子,眼底不由得闪过了欣慰的光芒,随即她掏出了帕子,揩了揩眼角并不怎么明显的眼泪,再一次絮絮叨叨的说起了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
  “瞧见你们兄弟俩这好,我也就放心了……”
  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但是又不太擅长应付老太太的章靖表示心很累。
  最终还是章竣忍无可忍的冲着姚氏问了一句。
  "母亲,说了如此许多,您口干吗?"
  姚氏先是一愣,随即还真的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她不想再喝杏仁茶,便让人去调一杯蜂蜜水来,就看见章竣已经站了起来,冲着姚氏行了个礼。
  “母亲既然已说的口干,那就喝了蜜水早些睡吧,儿子不敢打搅了。”
  说罢,章竣行完礼,转身就退出了姚氏的屋子。
  姚氏:……
  半晌之后,姚氏望着屋子里唯一剩下的大儿子,一边揩眼泪一边冲着章靖哭诉道。
  “真的是儿大不由娘啊,你弟弟真的是越大越不听话了,如今连听亲娘唠叨几句他都要嫌弃了。”
  章靖:……
  沉默的看着忽然给自己加戏的姚氏,章靖半天憋出一句话。
  “母亲,夜深了,婉如还在等着我回去,她今日受了风寒,有些发热,我担心她睡得太晚怕是又要发烧,就先走了。”
  说完,章靖冲着姚氏行了个礼,也是恭恭敬敬退了出去,不给姚氏任何阻拦的机会。
  姚氏望着自己跑了的两个儿子,一边揩眼泪,一边冲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翡翠哭。
  “有了媳妇儿忘了娘,你说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两个儿子有什么用,一个成了亲就不要娘了,还有一个还没成亲就不要娘了,往日里成了亲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翡翠:……
  “太太,夜深了,您洗洗睡吧。”
  *******
  章靖走出姚氏院子的时候,远远就瞧见门外站着一个人。
  黑夜里头,那人站的如刚抽条的青松一般,身形虽尚幼稚,只是那种气质已经隐隐透着沉稳之意,那人的手中提着一盏八宝琉璃宫灯,灯光很亮,哪怕是外头的风再大也不会熄灭,在黑暗之中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
  章靖只以为自己这个弟弟逃脱了之后就先跑了,却没有想到对方还会在这里等着自己,一时间好奇的望了过去。
  许是注意到了章靖的眼神,同自家哥哥有几分相似的章竣小弟弟变扭的别开了眼睛,脸色虽然仍旧很难看,可是原本阴翳的目光里头多了几分柔软。
  章靖不由得有些好奇,自己的这个弟弟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提着灯,走上前去开口问道。
  “你等着我,什么事?”
  章竣闻言,有些炸毛,转过头来平白的强辩一句。
  “谁说我在等你!”
  章靖默默地奥了一声,想着媳妇儿一定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就有些耐不住的想走,于是也就借坡下驴。
  “那我走了。”
  懵逼了的章竣小弟弟没想到自家大哥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看着章靖转身就要走,赶紧把人叫住,终于是撇开眼望着自己地上的影子问道。
  “你这几日真的要同我一起读书。”
  章靖心底无语,原来是为了这事。
  于是,他模棱两可得说道。
  “嗯,我答应了母亲,自然是要带着你。”
  章靖说完这话,又想了想,就又对着自家倒霉孩子说道。
  “你既然睡不着,又不喜欢喝杏仁茶,吃那些什么药也没有什么效用,反而积一身沉疴。我那里倒是有一种最近才找来的草药,你同我去取,拿回去之后放在炉子上头薰,夜里许是能睡得好些。”
  章靖说的是这些日子在院子里的杂草丛中瞧见的薰衣草。
  当见到这些薰衣草的时候,章靖还有些诧异,随后找了找发现家里的后花园也有不少这样的薰衣草,只是在这个世界里许多人都将之当作杂草来看。
  薰衣草是一种全草可以入药的草药,别名又被称作小紫草、墨飞、猫舌头草、接骨仙桃草、马非,药性凉,药味辛,可内服也可外用。
  薰衣草植株主治头痛、头晕、口舌生疮、烧伤、湿疹等等等等,若是将薰衣草置于火上熏烤,亦或是碾磨成粉或是提炼花汁制成精油,都具有杀菌、止痛、镇定的效果。
  另外,薰衣草无论是观赏性还是它本身的香味都非常的令人陶醉。
  可以说,这种草药是非常具有价值的植物,只不过似乎这个世界的人并不知道。
  因此,当章靖起初留意到这些的时候,就悄悄地让人摘取了一些薰衣草,有些直接种在了院子里头,有些则是被章靖直接制成了干花便于保存。
  这次,章靖让自家倒霉孩子跟着自己去取的便是,他晒成干花的那些薰衣草,让人给他在屋子头薰着,也许能够帮助入梦也说不定。
  可是,这倒霉孩子就是嘴贱,明明心里骚的起飞,嘴上偏要来一句。
  “我才不需要这些,谁知道你给我的是什么!”
  章靖没理他,转身就走。
  而口嫌体正直的章竣小弟弟并没有如同他说的那样嫌弃自家哥哥,屁颠屁颠的就跟在身后,提在手中的八宝琉璃宫灯一晃一晃的,一路过去地面上仿佛跳舞般的影子就能够倒映出章竣小弟弟现在心情很不错。
  只是好容易到了章靖院子门口,章靖却是停住了脚步,并没有要让自家倒霉孩子进去的意思,只是转身让他在门口等一等。
  虽然章竣小弟弟被自家哥哥拒之门外有些不高兴,却还是抿着唇不说什么。
  等到章靖回到了屋子,果真就瞧见林氏还窝在榻上看书,并没有要自己先睡觉的意思。
  屋子里烧了两个碳炉,暖烘烘的,林氏只穿了一件单衣,外头披着一件章靖平日里穿的家常衣服,脸上却还是红扑扑的,想来是因为温度高的缘故。
  不过林氏也不敢开窗,生怕吹着风又着了凉。
  章靖一进门,就觉着一股热浪朝着自己卷了过来,不由得眉头一蹙,吩咐外头守夜的莺歌道。
  “拿出去一个炉子,再将纱屉子搁起来一些通通风,如今已经五月里了,哪怕是你家大少奶奶病着也不能这样一味烤火,这碳炉再是无烟碳也是烤久了对人不好,更何况万一到时候热伤风了就更坏了。”
  章靖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瞧着莺歌将炉子提了出去,手上动作半点儿不慢,立刻就找了一件挡风的大氅给林氏披上,也担心她吹了风再着凉。
  他没法子说碳炉里头会不断的产生二氧化碳,在密闭的空间之中烤太久碳炉,容易引起二氧化碳中毒这些话,只能模棱两可的嘱咐林氏。
  “烤碳炉时候要开一点窗子,这东西烤的时间久了眼睛痛又头晕脑胀的,通了风清醒些,你也多穿着些,身上都出汗了,莫要贪凉。”
  林氏闻言,点头一一应了,却见章靖也不脱身上的衣服,只是将屋子里头插在花瓶里头的那些紫红色干花都取了下来,便有些诧异,问了一声。
  “大半夜的,拿着这些东西,你还要出去?”
  章靖瞧着林氏要起身,赶紧上前扶着她继续躺好,用枕头给她盖着脚面,免得脚上受了凉,寒气入体更加严重,一面说道。
  “我去去就来,二弟在门外头等着。”
  林氏闻言,又要起来,有些责怪的看着章靖,抱怨道。
  “你怎么好让二弟在院子外头等着,也不请进来喝杯茶坐一坐。”
  章靖自然不能直说怕章竣进来扰了林氏休息,才故意不让他进来的,只敷衍道。
  “喝什么茶,他好几日睡不着了,再喝怕不是要疯了。”
  说完,章靖拿着薰衣草就往外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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