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探望
程妧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重伤”、“昏迷”、“探望，”这几个字是怎么出现在陆珣身上的？
而且还是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来和自己说，这不由得令她浮想翩翩, 至于脑子里突然出现的那个可能性，程妧并不愿意深入去想。
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 “你们有通知陆珣的父母吗？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还得让父母见一见才好。”
哪想到对方居然认真的说：“电报已经发出去了, 按照路程计算，应该会比你晚一两天到。
所以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把你这个家人带到医院, 程妧同志你赶紧整理整理点东西, 船已经在港口等我们了。”
程妧一听脑子瞬间宕机, 差点就想什么也不管不顾，先出门去看看陆珣的情况再说，身体一动, 肩膀一下子撞在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对方看着程妧的眼珠子一直没有移动, 他也很清楚家属在面对这些情况时的难以接受，忍不住提醒道：
“程妧同志你还是先进屋, 拿上一点东西再出门, 这点时间我们还是可以挤出来的。”
“哦, 好好好。”
程妧这才意识到刚刚自己有些慌乱, 一手撑在门框上，使自己的身体没有其他的依靠物，一副冷静的样子地说：
“大哥, 你等我一会儿, 我马上就来。”
说着人就晃晃悠悠地朝着屋内走去,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陆珣精心设计的石板上, 程妧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好像没有之前那种踩在地面的踏实感。
看着屋内和陆珣一起生活过的痕迹，她更是不知道自己现在能有什么办法，胡乱把一堆东西装进自己的包裹里。
屋外等候的王松涛只觉得陆珣夫妻感情好还真不是一句空话，刚刚程妧听到消息后那种突然大脑一片空白的样子，他看了都觉得有些可怜。
说起来两人也才新婚没多久，如果陆营长这次真的醒不过来的话，他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位新军嫂。
可是他等了一会儿也没见程妧从屋子里走出来，此时也顾不得其他的，直接走进院子里喊道：
“程妧同志你准备好了吗？时间很紧急，随便拿一点就可以，暂时还不知道需要在医院待多久。”
就在他想要再次在院子里大喊的时候，狼狈的程妧突然出现在眼前，看起来明显比刚刚还要慌乱。
原本柔顺扎成一根马尾的长发，突然变得乱糟糟的，尤其是额头处的短发，直接从其他长发的压制下跳出来，像是刺猬一样在头上刺出来。
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更加深沉的颜色，可惜就是那扣子就没有一个对准的地方，像是胡乱被穿在了身上一样。
脚底下的鞋子更是令人错愣，看起来好似并不是一对组合，手上拿着的包裹，就连拉链也只拉了一半，还有衣服的一部分地方露出来。
原本刚刚王松涛还以为陆营长的爱人是个坚强的人，现在他是真的有些不确定了。
至少她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神经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脸上不悲不喜，就连自己以前常常听见的哀嚎和哭泣也没有。
程妧捏紧手里的东西，语气淡淡地说：“大哥，我准备好了，走吧。”
“程妧同志东西我帮你拿着，走吧。”
看着程妧的模样，王松涛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帮忙拿着东西，不然待会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因为此时的程妧看起来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精神恍惚的样子，看起来陆营长出事对她的打击比自己看起来的要更严重。
对于自己手里的东西被拿走，程妧只是眼睛里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原本紧紧握住的东西“唰”一下松开，王松涛还差点因此向后倒去。
王松涛再仔细看一眼自己手里的东西，对着程妧再次提醒道：“走吧。”
“哦，”程妧赶紧跟上对方的脚步，就在她跨出门槛的那一步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左脚突然被绊了一跤，脚尖狠狠踢在门槛上，发出“嘣”的一声。
还好王松涛也是经过长时间训练的人，立刻反应过来，用刚刚拿到包裹的那只手横在程妧面前，恰好把人挡住。
差点摔倒的程妧总算是恢复了一点意识，看着眼前因为自己死死抓住他手臂而担心到手忙脚乱的人，立刻站直身体，使劲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我们走吧。”
王松涛看着恢复一点精神的程妧，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眼睛赶紧朝着院子的四周看过去，还好刚才那一幕没有人看到，他的心总算是可以放回肚子里。
于是他一边带路一边还要自己观察跟在身后的程妧有没有出什么意外，当两个人安安稳稳来到港口的时候，他也松了一口气，这里人多，他的神经也可以休息一会儿。
除了程妧这里还有两个嫂子，全都是程妧曾经在自己家里聚会时见过的，现在明眼人都能猜到，这下子是陆珣所带领的队伍一起出的问题。
船舱里传来的哭声令船上负责带人去医院的几个小伙子红了眼眶，看见脸上一点忧伤都没有的程妧过来，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只要去通知程妧的王松涛才知道，她内心的悲伤并不比别人少，反而她的状态最令人担忧。
程妧随意选择一个位置走下，听着耳边时不时传来的呜咽声，心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至于自己带来的东西也没有心情去打理。
随着船渐渐驶离港口，熟悉的抖动和声音，不禁令程妧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坐船的模样，全都是陆珣在帮助自己，好似自己的生活也全都被他的身影挤满。
即使现在自己是一本书中的人物，可她也是有感情的，有血有肉的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对别人的关心熟视无睹，更何况两人还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
这一次听到陆珣重伤昏迷的消息时，她脑海中的第一个想法是不可能，陆珣这么强的人怎么可能会伤重昏迷，一定是眼前的人在欺骗自己。
下一秒看见对方不似做伪的表情，她又开始想起这些日子自己一直在做的心理准备，不是说自己今后很大概率会和陆珣离婚了，那和丧偶也没什么区别，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一步而已。
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念头一出来就立马被她掐掉，就算只是短暂的夫妻关系，至少在这一段时间，自己的生活在陆珣的保障下还是过的挺开心的。
之前自己还有想过，两个人就按照这样的模式继续生活下去，只要自己愿意前进一步，陆珣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向自己靠近。
只是突然起来的梦境打断了这一个想法，现在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像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恰好出现在现在这一个节点。
但是转念一想，书中的陆珣至少在自己和他离婚之前都是活着的，这一次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自己只要安心去医院看一眼就好。
可是她的内心依旧在煎熬着，目前她所经历的事件轨迹和书中还是差不多，但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地方，万一陆珣此次受伤就是自己穿书后造成的其中一次差异，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程妧只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有两只持不同意见的小人在拉扯着自己的神经，脑子一胀一胀的，头昏脑胀，甚至连自己的身体都开始出现不适的感觉。
尤其是自己的胃里面好像有东西已经开始在不停翻滚，当程妧回过神来才发现，她们现在是行驶在一片茫茫的海洋之中，已经不知道驶离海岛的时间有多长。 这不由得令她想起上一次乘船的经历，实在是令人一生难忘，刚刚因为着急收拾东西，以及担心陆珣的状态，她根本没想起这件事。
现在胃里面和脑子不停出现的糟糕感觉，令她今天本就不好的心情再低下一个度。
没有去医务处取晕船药真的是一个大失误，看着和自己同在船舱的两个人早已经哭到声嘶力竭，虚虚地斜躺在椅子上，估计听到消息得到时候比自己还要惊慌失措。
至于船外的人肯定是很熟悉这段路程，带药根本就是一件几率为零的事情。
感觉到身体的不适感正在加重，程妧猛地一下拉开自己身边的窗户，“砰”一声，窗户砸在边沿上，但是都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从窗外不断涌入的新鲜空气，总算是让程妧的不适感减轻一点，初春的海风还是带着冬日的寒风，加上船行驶的速度比起之前更快，海风挤入的速度也更快。
如今晕船带来的不适都没有海风吹到人脸上的刺痛感强，在这种激烈的风速下，就连睁开眼睛都成为一种奢侈。
不知道时间过来多久，等到程妧终于把头从窗外收回来的时候，她听到外面有人在说：
“还有三分钟，我们的船即将靠岸，请大家注意安全！”
她感觉到自己的脸早已经被风吹到亳无知觉，就连手摸上去都感觉不到手的温度，皮肤干到紧绷。
“嘣！”
船一头撞在岸上发出声响，程妧感觉自己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朝着靠椅撞了一下，踉踉跄跄撑着椅背站起来。
下了船，王松涛他们就把她们这三个人安排到一辆车上，自己开车会比坐火车快一点。
看着坐在后座三个悲伤到难以自持的军嫂，王松涛内心也是一片惋惜，只希望于三人能够挺过这一关，最后实在是看不下去，安慰道：
“嫂子们还是得撑起自己的身体，说不准三位长官听到你们的声音就会清醒过来，现在我们还是有希望的。”
“你，你说得对，我家老王那可是铁汉子一个，肯定不会这样就抛下我们娘俩离开的。”
“呜呜呜呜，我家老钱还说如果这次顺利回来，说不准我们俩就会换个更好的地方生活，哪想到。哪想到这最后一遭还遇上这种事？
大姐，你说，你说他们应该能坚持到我们到的事吗？”
顿时哭泣哀嚎的声音遍布整个空间，程妧只觉得自己的脑瓜子更疼了，她忍不住用一只手撑在车门上，把头放在上面闭目养神。
现在她只乞求陆珣能过了这道难关，只要过了，她愿意违背书中的意志，和陆珣在尝试一次，看看自己的行动是不是一定要在书中的大轨迹上不出差错。
如果并不一定，这说明缘分就是妙不可言，如果一定要按照既定轨道行走，那只能证明每个人的轨迹还是得按照执笔人的意志前行。
在车上的这段时间，程妧一直在想自己和书中记录的自己到底在哪些方面有不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可以操作的部分，只是书中没有清晰写出来的事情。
像是一些必须要进行的部分，例如结婚、随军、名声对比等都已经开始一一出现。
那么其他的呢？
程妧想到脑筋疼不愿意放弃思索，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脑力用尽的时候，车子突然停下，刹车声突然出现在耳朵里。
王松涛看着挤在后座更显瘦弱的三人，小声说：“嫂子，医院到了，我们先下车吧。”
原来此时她们已经吊打了省城医院，天色已是漆黑一片，在车上一直在和思想搏斗的程妧根本就没发现。
面对熟悉的医院标志，程妧一手握住开门的把手，“咔嚓”两声就推门而出。
不想面对现实的其他两个人还在后座上瑟瑟发抖，看着突然开门让风吹进来的程妧，以及在车外等候的王松涛，互相搀扶着走下车来。
还没等她们三人靠近医院，就有几人忙着朝她们走过来，程妧最熟悉的就是头上、腿上都被纱布紧紧包裹的王海行。
王海行一看见程妧就忍不住想要流眼泪，他真的要不是因为腿受伤跪不下来，他真想当场跪下，一瘸一拐地走到程妧面前。
“啪啪！”
用没有拐杖的那只手给了自己两巴掌，对着程妧痛哭流涕，哭喊着：
“嫂子，嫂子都是我对不起你，要不是副营长为了就我，现在根本不可能躺在医院昏迷不醒，你要打就打我吧，要是副营长这次醒不过来，我就把自己的命给他。”
眼前的一幕令程妧内心倍受震撼，听到王海行这样严重的誓言，身子更是差点一歪就地摔倒。
她看着被陆珣救出的王海行都还伤得这么重，那陆珣更是难以想象，她现在什么冷静都没有了，对着王海行就是喊道：
“你说这些做什么？难道你死了陆珣就可以活过来吗？还不赶紧带着我去看看，我看看到底伤的有多重？”
沉寂已久之后突如其来的爆发，让另外两个和程妧同行了这么久的军嫂，那是瞠目结舌，原本还以为程妧是个坚强的性子，现在一看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差别。
但是王松涛却没有任何意外，甚至觉得现在程妧这样爆发出来更好一点，要不然之后出什么意外那才是大家最不想看到的。
要是不看着王海行现在伤得这么重，程妧早就想冲过去使劲摇摇他的肩膀，让他清醒一点。
王海行面对如此歇斯底里的程妧，没有什么不适，甚至觉得这样会让自己心安一点，不然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何面目面对副营长这对人人称羡的新婚夫妻。
“嫂子我带你去，副营长现在还在病房里严加观察，我们只能在外面看看，像你这样的家属一天可以进去一次，不过可能得等到明天中午才行。”
说着就要一瘸一拐给程妧带路，其他跟上来的人看不过眼，赶紧搀扶着王海行，对着程妧说：
“嫂子，还是我带着你去吧，我的伤最轻，带个路没问题。”
看着受伤严重的王海行，程妧也不可能不顾别人的身体，跟着和自己主动聊天的人就往医院里进去。
医院里到处都弥漫着程妧最讨厌的消毒味，因为是省医院，病人数量出乎意料的多，有的人直接躺在过道上，拥挤嘈杂到处都是程妧难以喜欢和习惯的东西。
跟着前面只伤了一条胳膊的军人走在狭长的过道上，就在程妧以为还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人突然停下来，对着程妧说：
“嫂子，副营长就在前面的房间，我们现在只能透过外面的玻璃看，你有什么话就先和副营长说说，我在这边给你看着人。”
说完就像是在军队里站岗一样，笔直地站在墙边，目不斜视，等着程妧继续往前走。
到了这里程妧早已经没有了刚刚和王海行说话时的勇气，看着为自己站岗的人，她慢慢靠近离自己只要几米的玻璃。
近乡情怯估计就是自己现在的感觉吧？
程妧慢慢走向自己目标的位置，因为过于害怕甚至同手同脚，可是该来的那一刻还是回来，程妧努力把自己的目光转移到病床上无声无息躺着的陆珣。
面色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苍白，身上插着无数条管子，全身上下只看见一片白茫茫。
程妧很想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眼泪不让它流下来，可是此刻它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夺眶而出，化成一串水珠从脸颊上一一滑落，无声的哭泣更令人心疼。
泪水模糊了程妧的视线，现在她眼里的陆珣毫无生气，静静躺在那里对外界的声音一点也感应不到。
回想着两人之前的每一次见面，都是陆珣在给自己安心和爱护，现在这个人就要这样离自己远去了吗？
程妧即使无限靠近玻璃也看不出陆珣有清醒过来的痕迹，不知道她在玻璃前面看了多久，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沿着玻璃和墙面慢慢滑落。
连续十几个小时没有进食，加上晕船带来的负效应，以及一直对陆珣身体的担忧，程妧的身体终于是撑不下去了，就这样靠着面前的玻璃和墙面慢慢闭上双眼直接昏迷。
吴家材第一时间还没有注意到，他一心想着自己可以给副营长和嫂子留出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就在他觉得身体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一偏头就看见晕倒在墙边的程妧，赶紧在过道上大吼道：
“医生！护士！有人晕倒了！快来人呀！”
赶紧冲到负责这片区域的工作台，其他人看到吴家材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还以为是监护室里面的病人出现什么大问题，一群人立即朝着程妧晕倒的位置冲过去。
伤心过度加上身体本就羸弱的程妧晕倒过后，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只看见自己的母亲正在床边撑着脑袋休息，再转头仔细看看周围的环境，看来自己现在还是在医院。
她尝试着开口说话，却感觉自己的嗓子像是老旧的音响一样嘶哑，程母也被她弄出的动静从睡梦中惊醒，看着醒过来的女儿赶紧问道：
“圆圆，你感觉怎么样呀？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妈去给你叫医生，你等一会儿啊。
医生，医生，我女儿醒了，你快去给她检查检查。”
声音随着程母的离去越来越小，原本还不怎么清醒的程妧立即意识到自己居然是在看我陆珣的过道上晕倒了。
看着右手还插着的针管，她狠心一咬牙就要把针从自己的手背上取出来，正好被带着医生回来的程母看到，她立即大喊道：
“你这个孩子怎么就不知道注意自己的身体？我们先让医生看看，医生你看看我女儿现在是好了吗？”
拿起自己专业的手电筒对着程妧照呀照，仔细检查一番之后说：
“程妧同志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只要打完这一瓶点滴就可以出院，回去之后记得要多吃一些有营养的。”
说完就转身离开，只留下程母心疼地摸摸女儿的额头，“圆圆，你听到了吧？我们只要打完这最后一瓶就可以，你乖一点哦。”
程妧伸出另一只没有打针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暗示自己现在发不出声音。
程母赶紧端起床边的一杯温水，“圆圆，你现在还暂时不可以直接喝水，妈就先给你润湿嘴唇，你看看你的嘴唇都起皮了。”
一说起来程母就对自己的女儿十分心疼，赶紧拿起棉签在杯子里沾点水，然后再在程妧的嘴唇上滚一滚。
就这样润湿了一段时间之后，程妧才感觉到自己的嘴唇终于解禁了，她尝试着喝下一小口水，清清嗓子，对着程母问道：
“妈，你知道现在陆珣的情况如何吗？还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还以为只有公公婆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