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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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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书籍名:《蜉蝣时代》    作者:一杯三两墨

  “什么地方?”
  “我的乐园。”
  “我不去妓院。”
  辰月初哑然失笑,  “我怎么给你留下这么个‘好印象’。”
  “少嗑点药。”
  辰月初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那不是我的,  是我伴侣的。”
  “你什么时候结婚的?”
  “结婚只不过就是改个身份信息,”辰月初笑了笑,  “我们不住在一起,也很少见面,  他有爱人,我…对爱情没兴趣。”
  门第联姻,  没想到辰鹊这样的人也不能免俗。陈栎沉默下来,  把视线又投向了窗外,他们离闹市区越来越远,  正在向北方开。越往北,工厂就越多,  城市变得更加森冷,是蝴蝶头部的凹陷。
  中心城的夜空难得这么疏朗,星子依稀可见,半扇白月挂在上面,  薄云是她的霓裳,而金风是她的飘带。她在这个城市的上空高高挂起,自我地浪漫着。
  “战况怎么样?”陈栎突然问。
  辰月初“嗯”了一声,“不好不坏。”
  “明年能结束吗?”
  “这取决于有些人能否吃够。”
  陈栎皱了皱眉,  漆黑的眼睛里充满了厌恶,  “有的吃就永远不会够。”
  “让反革小心,  他最近应该是被盯得越来越紧了吧。”
  “你能帮我们多少?”
  辰月初忽然一挑眉,  笑着说,“叫声哥哥来听听。”
  陈栎顿时闭口不言。
  “好嘛,  真不经逗,我肯定会帮你的,小夜。”
  辰月初指了指车窗外,“看,咱们到了。”
  车窗外,满目的荒草,在风的吹卷下不断地、像黑色的浪在涌动。
  放眼望去,开阔的平地上只有一幢楼宇孤独地“蹲”在那里,楼体呈八角形,楼层不高,在这个时代可以称得上低矮,占地面积却很大。它的墙体和门窗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副钢筋的骨架,被风不断地洞穿,发出古怪的嘶声。
  “中心城还有这样的地方。”
  “中心城什么样的地方都有。”辰月初把车停在了离建筑大概有十米左右的地方,较低的车体被掩在荒草中。两人下了车,走向那座只剩一副骷髅骨架的建筑。
  “听说你们前几天被第六局扣下了,吃苦了吗?”辰月初问。
  “没有。”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督察署的人守株待兔?”
  “你什么意思?”
  “除了反革树大招风,或许还有什么别的虫蚁。”辰月初微笑。
  “这不是我能随意猜忌的。”
  “你们内部的事情,我插嘴就是找骂,不过也没事,三局那位大姐头给反革支了把伞,现在妇孺皆知,你们近期不会太危险,”辰月初笑眯眯地说,“你知道他是怎么搞定这位的吗?那可是顶难啃的骨头。”
  “不知道。”陈栎实话实说,他确实不知道。
  “也是,你不必懂这些,”辰月初伸了个懒腰,“有我和反革这样的人,为这些事操心失眠。”
  “你是来找我诉苦的?大人物。”陈栎淡淡地说。
  两人已经走到了建筑的脚下,一侧堆着很多大小不一的土砾和石板,表明这是一座很有年代的建筑废墟——这种旧式材料近几年很少能见到。
  随着接近,陈栎看到一些老旧的焦痕,这里残垣断壁,所有的砖墙都被用一种很粗糙的手法剥离掉,连楼梯都没有放过,每一段阶梯都被打断了,钢筋条四处支出,断口处已经变得光滑,裸露在夜色中,闪烁着寒光。
  “这里不错吧,”辰月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一点束缚。”
  陈栎环顾四周,这里太过残破,他无法想象这座建筑之前的样子,“这以前是做什么的地方?”
  辰月初带着他绕到外侧,踩着那些突出的钢筋条,两人爬上了这座建筑的最高处。陈栎突然有些理解辰月初所说的“乐园”——小孩子总会喜欢攀爬游戏,实现幼稚的征服欲。
  踩着钢条搭成的空洞的平台,辰月初指了指远处,那是一片灯火辉煌的街区,和这座骸骨般的建筑仿佛存在于两个世界。
  “这里风光不错吧。”辰月初的头发被风吹过,露出洁白的额头,他的两条眉毛锋利而优雅,不怒自威。
  陈栎将双臂环抱在胸前,“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还要带我来。”
  “没有不愿意,只是我一直在想这里算什么地方,”辰月初说,“这里曾经是牢狱,关着很多‘人’,也有人说他们不是‘人’,但说是牢狱总没有错。”
  “和辰茗有关,对吗。”陈栎语气冷淡。
  “真聪明,不愧是我弟弟。”
  陈栎不接这茬,继续发问,“这里也被烧过,因为什么?”
  “就是走火,没有什么特别的,烧坏了很多实验器材,实验体也失踪了,”辰月初说,“阿姨也因为连带责任降过一级,她那时候才二十七岁,就已经是少将,我现在也不过是少将衔。”
  “走火不会把楼烧成这样。”
  “当然不会,在阿姨离世之后,这座楼的每一寸都被仔细的搜查过,还有眼前的这一大片土地,他们用了最先进的金属碰撞反应仪器,就算是细如发丝的芯片也能被找到,但是他们整整找了五年,把这座楼刨成了这样,让这片土地荒废,也什么都没找到。”
  “他们在找什么?”
  “实验记录。”
  “所以辰茗把它藏在了什么地方?”
  “就在这里,”辰月初指了指脚下,“在地基的夹缝里,他们没有想到这里的实验书是用纸写成的。”
  “他们为什么不拆掉这座建筑,这样就会露出地基。”
  “很贵啊,想要推倒这座大楼,要花很多钱,管钱的部门不批,你看,那么多土砾都没有被拉走,因为资金不够,”辰月初说,“他们实在找不到,这片土地又早已经被挂牌出售,他们只好撤离,留下这么座骨架子一样的楼。”
  “所以这里曾经也是辰茗的实验室,”陈栎微微皱眉,“什么实验,让那些大人物这么关心。”
  辰月初踩着钢筋条上,随意地摇晃着身体,他有着极好的平衡感,丝毫不担心自己会从钢筋的间隙中跌下楼。
  “是探究生育的极限,仿生人母体和正常人类生下了健康的胚胎,”辰月初说,“你也知道,这个国家其实需要更多的便宜劳工。”
  陈栎沉默了,他望向远处的繁华,漆黑的眼睛里一片冰冷。
  “如果你想看实验书,我可以拿给你。”
  “不想看。”陈栎拒绝得很快。
  “你总是嫌弃阿姨曾经做过的事,可她也是结束这些的先驱……用自己的生命。”辰月初叹了口气。
  陈栎摇了摇头,“我对这些事无能为力,所以也不想知道。”
  “小夜,你是阿姨留下最重要的遗产。”
  陈栎没有回应,而是将手机屏幕举到了辰月初眼前,那是一张照片,“你认得这个人吗?”
  辰月初瞥了一眼,“哦,这位,也不算认得。”
  “知道多少。”
  “是个孤儿,是大学生,是个作家。”
  “孤儿,大学生,作家。”陈栎默念这三种身份,一个孤儿在这个时代能成为大学生,这是很稀罕的事情。
  “他在国立大学的成绩很优异,部门曾经想招募他来做文员,被他拒绝了,”辰月初顿了顿,“听说他的直播间那天直播了忉利天的火灾。”
  “火永远向上燃烧,它值得被万物崇拜,即使是地底的淤泥。他书里写的。”
  “有几分歪理。”辰月初点点头。
  “他还写过很多书,我想,也许他是个擅长群体性精神控制的人。”
  辰月初笑着说,“群体性精神控制怎么可能通过几本书来实现,这是G研究了上百年的课题,他们很希望能达成对所有国人空前绝后的大控制。”
  “或许是因为身份和阶级,这个作家住在贫民窟,因此很受大众拥戴。”
  “我会继续关注这件事,如果像你说得那样,我很想把他搞进军政部。”
  “向忉利天施压的人是你吗?”
  “不是我,是我妈,”辰月初说,“是辰将军。”
  “她这么闲。”
  “忙里偷闲,这两天又回南部战区了。”辰月初似乎并不计较陈栎对他母亲的无礼。
  “一个总是亲自上前线的将军,还是值得敬重。”
  “她是天生适合打仗的人,让她呆在权力中心,反而会手足无措。”
  “所以辰鹊将军是主战,还是反战。”陈栎语气平淡,问题却很尖锐。
  辰月初微微一笑,“她是十三位将军里离战场最近的那一位,你觉得她会喜欢战争吗?她回来之后总是在洗手。”
  “是我低看她了。”
  “听说你从战场回来之后,养了很久的伤。”辰月初说。
  “托你妈的福。”
  “小夜,这句听起来真的很像在骂人。”
  “我就是在骂人。”陈栎冷冷地说。
  “这些都过去了,对不对,”辰月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兴奋,“过了零点了!”
  陈栎不解地看向他。
  “阿姨预言的蜉蝣时代……来了。”辰月初的语气古怪,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光,似乎对所谓的“蜉蝣时代”充满了兴奋和愿景。
  陈栎一怔,“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蜉蝣时代有具体的时期。”
  “那些人权学家和十一局的老头子当然不会知道,阿姨其实很早就把它推算出来了,只可惜她自己也没活到这一天。”
  “所以蜉蝣时代到底是什么?”陈栎皱眉。
  “不知道,阿姨从没有说过。”
  “那你为什么这么兴奋?”
  “看着这个恶心的时代走向终结,难道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吗?”辰月初笑着说,“无论是什么样的大变革,都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这时,一股风刮过,陈栎觉得自己的体温突然降到了冰点。
  他的牙齿不由自主地开始战栗,而他的眼前,现实的一切在一瞬间枯萎化灰,陡然变成了通天的深渊,一只红如杜鹃的巨眼正在缓慢的睁开!
  陈栎慌张地眨了一下双眼,眼前的情景仍是川流熙攘的中心城。
  向神明虔诚笃深的小女孩,双亲亡故精神混乱的小孩,中心城四处点起的火光,地下城腐烂着的活人和尸体……不可名状、不能目睹的恐惧随着忉利天的大火,全部倾斜给了这座城市。
  他不自觉地将手伸向自己的身后,握住了那把肋差,他的心安定下来。
  没什么不可以。
  人的全部恐惧不过一死,他是死过很多次的人,所以没什么不可以。
  “小夜,别总挺得那么直,多累啊。”辰月初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这样,很多人看一眼就会知道,你总带着一把刀。”
  陈栎愣了一下,他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辰月初的话,但随即他却笑了。
  他很少在辰月初面前笑,辰月初也算是一愣。
  辰月初以前从来不知道,陈栎笑起来是有几分像辰茗的。他一直觉得陈栎除了瞳色深黑,和辰茗一点都不相像。但是陈栎笑的时候,那份略微带着一些嘲弄和不羁的神情,让他仿佛再度见到了辰茗。
  “我带着刀,就能确保这把刀永远不会指向我自己。”陈栎说着,一矮身从楼宇的边缘跳了下去。
  “哎呀,等等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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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小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