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在他话音未落之时, 一连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汹涌的白光和火光赫然闯入视觉里,一种难言的胀裂感从他的心脏里迸爆出来, 几乎要连胸腔都炸成碎片。
陈栎深吸了一口气,他挺直身躯站在车边。
一分钟之后, 无论烟枪和库吉拉有没有生还,他都要开走这辆车, 以保护其余两人的安危。
他咬牙在心里默数时间,此刻已经接近一分钟, 基地建筑开始崩溃, 火苗从里面飞速往外窜,似乎更渴望外界的空气, 无数条火舌在空中纠缠着……
还没有人出来,还没有。
陈栎感觉牙桩要尽数碎在自己嘴里,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前一天,在千仞的天空上,烟枪没有抓住他的手。
这一次,他甚至都没有伸出手的机会。
精神紧绷到极限, 眼前开始发昏,视觉暗角让四周黑昏,只有火光鲜艳,忽远忽近, 整个世界无比嘈杂, 他却好像什么都听不清, 只有最后三秒。
三…二……一。
一分钟时间已到, 陈栎将手用力地按在车框上,梗着脖子再看了最后一眼。
没有。
他咬牙回身上车,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女性的尖叫声,他连忙回头看去,只见烟枪裹着一身黑烟,一手拎着那个玫瑰与荆棘的大金属箱子,另一只手把身材娇小的库吉拉扛在肩上,正风风火火地往出冲。
“琉璃光!”陈栎大声两人吼道,接着迅速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伤寒发动了他的黄色跑车,就在墙体坍塌前的一瞬,两道车影一前一后飞驰而出。
陈栎回望火光冲天的地方,他们此时已经行驶上私用空中快速道,基地在强大的外置隐形系统的作用下,火光和爆炸声被掩藏在其中,外界听不到丝毫,没人知道这座秘密堡垒在此时此刻毁于一旦。
通过私用快速道,飞驰的跑车会将他们送往这个城市的主干道,逃出生天。
“伤寒,设成自动。”陈栎的声音仍有些发紧,但已经镇定下来,见伤寒没有反应,他倾身过去在操作盘上更改了模式。
伤寒用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慢慢地把自己的手从操作盘上面挪下来。他的手在不住地颤抖,五指僵硬得无法握拢。
“没事。”陈栎拍了拍伤寒的肩膀。
这一切来的太快也太猛烈,伤寒毕竟还是个年轻的技术员,对这样的事件没有太多经验。
“可惜了,咱多年的心血……”黑魂叹了口气。
陈栎勉强笑了笑,“之后回去翻翻说不定还能找到储存硬件。”
伤寒摇了摇头,他仍颤动不止的手伸进自己宽大的衣袋中摸索了一会儿,从里面掏出一块厚重的、巴掌大的东西——那是他的手机。
“还有…”这是经历过生死一线之后,伤寒说出的第一句话,又涩又哑,好像是出故障的机械人声。
“什么?”陈栎诧异道。
伤寒把手机放回自己的衣袋里,他闭上眼睛,把脸捂在手心镇定了一会儿情绪,然后说,“还有,在我的手机里,这是最小也是最大的储存器。”
陈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浑身疼痛针扎一样泛上来。
看来反革已经计划好了一切,那基地的牺牲必然也是有意义的。起码在利弊之间,更趋向于“利”的意义。
“但是那些模型都毁了,需要另一台主脑,重新做。”伤寒低声说。
陈栎强压下身体迟来的应激反应,他还不能完全放松,警惕着四面八方的动静。攻陷基地之后,从布阵角度来想,理应在外围布防,即可瓮中捉鳖,但他们一路闯出来,都没有看到有任何尾随和追兵。
难道基地的位置还没有暴露?陈栎猜测。
他把这个问题向伤寒询问,得到了趋向肯定的答复。
两辆车并排停在了琉璃光的大门前,上次被陈栎开车轧烂的朱木门槛,此时正有人在埋头修理,看身影竟是许久未见的毗沙门。
陈栎下了车,转身去找烟枪,见烟枪只是灰头土脸,一切无碍,才放心下来。库吉拉见状冷哼一声,拎起那个比她还高的金属箱子摇曳生姿地走入了琉璃光。
伤寒和黑魂也跟着进去,陈栎刚开口准备和毗沙门约定一个对练的时间,就被烟枪一把拉走了,留下毗沙门一个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腿还瘸着就想着折腾,不许。”烟枪凶巴巴地对陈栎说。
反革正在院子里和颂光喝茶,看到他们安全抵达,眉目立时舒展开了,见烟枪搀着陈栎进来,他又皱起眉,有些担心地问,“怎么回事?”
“昨天磕了一下。”烟枪说。
“磕了一下?”反革惊讶地反问。
谁不知道陈栎一向铁骨钢筋,怎么会是个磕一下就瘸的脆皮玻璃人。
烟枪看到反革的脸,惊讶的神情更甚,“艹,你让谁给揍成这样?”
颂光在一旁干咳了一声,低声说,“留点面子。”
“好家伙,快让我看看,嘴都烂了。”烟枪把陈栎按在一旁坐下,一副看到未知生物的样子凑了过去。
反革一脸无所谓甚至还转了转脑袋让烟枪全方位欣赏他的尊容。
“接下来怎么办?”陈栎问反革。
“闲着。”反革气定神闲、理直气壮地说。
陈栎不由得皱眉,“很多事没头绪,还有昨天的事,应该是梅少爷的手笔。”
“不会让你闲太久,腿怎么了?”反革问。
“没事。”
“血流一地,还说没事呢!”反革生气地说。
陈栎这才低头一看,地面上溅了两颗血点,反革的话属实有些夸张,应该是逃离基地的时候弄裂了伤口。他伸手掏了一把烟枪的兜,从里面摸到了消毒纱布,却是俯下身把地上的血擦干净。
烟枪哭笑不得,他正准备把陈栎再扶起来到治疗室处理伤口,陈栎却说,“黑爷在呢,麻烦了。”
黑魂撇撇嘴,没说什么起身去里屋取药箱去了。
“知道你不放心祝清愿,但也表现得太明显了一些吧。”烟枪贴在陈栎耳边低声说。
陈栎没说话,这时黑魂回来了,手里提着药箱,身后跟着祝清愿和库吉拉。rc的三位医生大概是第一次齐聚一堂,各自散发着“同行是冤家”的敌对气氛。
院子里只有普通的仿竹制桌椅,烟枪干脆把陈栎的腿架在自己腿上,方便上药。祝清愿看到“啧”了一声,库吉拉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只有黑魂藏在宽檐帽底下的表情见怪不怪。
“又全裂开了,你就这么想见自己的膝盖骨?”黑魂看到陈栎的伤,皱着眉骂了一句。
“烂得可以,包扎手法也够烂的。”祝清愿不客气地说。
“我带仪器了,三秒给你打印出来新的换上。”库吉拉不甘示弱。
陈栎左边的膝盖在跑动的时候又轻微地扭了一下,倒不算严重,但配合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红肿出血,惨不忍睹。
“你先正骨不又得出血。”祝清愿质疑黑魂。
“少扯犊子,不正骨怎么包扎,你读书读傻了吧少爷。”黑魂骂道。
“你活在哪个时代?手法这么野蛮,先正骨的方法你要是不会就让开,我来。”
库吉拉轻蔑地笑了一声,“处理外伤这么点小事还要争执。”
陈栎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不由得有些后悔起来。
“疼吗?”烟枪低声问他。
“头疼。”陈栎无奈地说。
反革招呼伤寒过来,和颂光三人到别室商讨事宜,留下一对小情侣和三个医生在院子里吵吵闹闹。
一场大劫之后,反而热闹。
陈栎环着双臂,也懒得再管自己的腿,任由三个医生摆弄,他和刚修完门槛回来的毗沙门聊了起来。
“你们在境外都做了些什么?”陈栎问。
毗沙门沉吟了片刻,有些茫然地回答,“看白鲸。”
陈栎以为自己听力出了问题,“什么?”
看白鲸是声色行当的黑话,意思就是狎玩不着寸缕的美人。
“看白鲸,停驻在S3大洲的一个未登记国几天,然后接着看白鲸。”毗沙门说。
“元帅也在看吗?”陈栎问,“是真的海洋生物白鲸?”
“大多数时候是这样,是真的海洋生物白鲸。”毗沙门规规矩矩地一问一答,他不喜欢也不擅长扯皮,rc的一股清流。
“就算他现在不主持南部战区,但一个军部元帅在战时还出国看白鲸也太离谱了吧?”烟枪愤愤。
“在S3那几天,做了一些资源勘探但最后不了了之,出行的名义便是寻求新的资源交易。”毗沙门补充说。
“剩下的时间都在看白鲸?”陈栎忍不住再去确认。
“基本是这样,元帅偶尔会和一些漂亮男女…厮混,”毗沙门憋了半天,憋出了这么一个文词,“但夜里不让任何人接近他的舱。”
“你和那丫头怎么样,难为你们了吗?”烟枪问。
“返航之后被扣了几天,今天才给放出来。”毗沙门说。
“老大为了捞你俩脸都让人揍了。”烟枪开玩笑说。
毗沙门低下头,显然有些失落。他也是反革颂光养大的,感情极深,自然见不得反革为他受罪。
“嘿,我胡扯的,你别伤心啊。”烟枪连忙说。
毗沙门喃喃,“我不在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很多事情。”陈栎说,他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这两个月的种种,他的世界观在极短的时间里一遍一遍更新,直到面目全非。
“没为难你就好,”陈栎又说,“回来就好。”
毗沙门摇了摇头,“百里家的丫头在船上大病了一场,差点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