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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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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书籍名:《蜉蝣时代》    作者:一杯三两墨

  两人刚回到基地,  就看到库吉拉“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把拽过陈栎的胳膊就往楼上的实验室跑,她踩着细高跟跑得飞快甚至把陈栎拽得踉踉跄跄。
  她边跑边说了一大串,  陈栎倒是没表示什么异议,把一旁的烟枪听得脸色铁青。
  “非得这样?”烟枪问。
  “非得,  万不得已也不会出这招,老烟你老实点,  不老实就滚出去。”库吉拉把陈栎按在了一张床上。
  不同于治疗茧床柔软可爱,这是装配义肢的手术台,  金属台面寒光森森,  连一张织物都没有铺。
  库吉拉开一旁的合成柜里拿药品,回头瞥了一眼陈栎,  “脱啊,让我当着你男朋友的面扒你啊?”
  陈栎歪头思考了一下,  “难道我平时都光着膀子出任务?”
  库吉拉“啊”了一声,恍然大悟,“忘了忘了,那你别脱了。”
  烟枪一脸崩溃,  “大哥大姐你们也太狠了吧。”
  “把你衣服给他。”库吉拉对烟枪说。
  两人调换了衣服,体温差本该令人心猿意马,但库吉拉已经调配好了药品,一股诡异刺鼻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幽灵一样来回逡巡,  闻得人头皮发麻。
  烟枪脸色和表情更加难看——他刚刚看见库吉拉随手往药品里扔了一些金属碎屑。
  创世神话里的黑潭魔女的可怕都远不及库吉拉女士。
  陈栎随手把有些宽大的衣服往裤腰里塞了塞,  转头对烟枪说,  “你出去吧。”
  “你别这么溺爱他,”库吉拉说,  “一点血都见不了算什么男人。”
  “你就这么欠着身,别躺平。”库吉拉伸手帮陈栎又整了整衣服,嘴里念念有词好像是在做什么准备。
  她念的是一套药品使用规范,还没念完,忽然库吉拉的手飞快一甩,一道铁红色的溶液从药瓶中滑了出来。
  “艹!老烟!”库吉拉尖声叫起来。
  药品被烟枪下意识的动作挡开,一部分泼在地上,一部分泼在他衣服上,浓烟从皮革衣料上冉冉升起,烧灼声嘶嘶作响,很快把皮衣烫烂了一大块。
  陈栎登时神色愠怒,“你他妈给我出去。”
  烟枪立即举起双手,“我不动了,真的不动了,不要赶我出去。”
  库吉拉惊魂未定,小脸刷白,“妈的…我差点泼你脸上。”
  “我就是下意识…”烟枪还没说完,“嘶——”短促而清晰烧灼声打断了他的话。
  陈栎猛地一咬牙,身体不受控地反弓,他的脖颈后仰出一道让人心惊肉跳的弧度。
  忍过最初的灼烧,第二波疼痛扑来得更猛烈,他忍到极限,猛地一拳捣在金属台面上。
  台面留下一个深深的凹印。
  “就他妈不能打一针先止痛吗。”烟枪闷声问,他觉得自己也快疼死了。
  “你打着止痛出任务?”库吉拉横了他一眼,但还是认真解释给烟枪听,“肌肉的收缩程度不一样伤口形状差别很大,我要留证据影像,不然他就白伤了。”
  说完库吉拉示意烟枪跟她出去,“给他点时间缓缓。”
  烟枪艰难地点了点头,万分不舍地跟着库吉拉离开实验室。
  两人站在实验室门口的圆管通道前,库吉拉问烟枪要了一根烟,叼在嘴里半天没抽。
  烟枪紧绷着脸,一动不动,看得出焦虑到了极点。
  “我明白你这种难受。”因为叼着烟,库吉拉的声音有些含糊。
  烟枪揉了揉自己的脸,叹了口气,他点了自己的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粗暴地塞进嘴里。
  或许这也是人生最后一支纸卷烟。
  他晃了晃空烟盒,酸涩难受的情绪又填满了他的烟盒。
  “别不信,我明白你这种感觉,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爱上命苦的。”库吉拉又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烟枪苦笑了一下,“我已经很多次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我想安慰他,但比起他经历的一切,我的安慰…太轻了。”
  库吉拉捏起小拳头锤了一下烟枪,“傻!cy这种性格,他听得进去你的话,你还不明白?”
  烟枪在库吉拉的话中尝到了带血的甜蜜。
  这个荆棘铺路的世界,他们已经跋涉了二十多年,外人看来早该煅出一身钢筋铁骨,实际上也只不过是伤痕累累的血肉之躯。
  “老烟,不能白抽你的烟,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库吉拉飞快地一口接一口抽着烟,她长了一张娇媚的小女人脸,却是个雷厉风行的义肢工程师。
  “嗯。”烟枪点点头。
  “乌鸦喜欢cy。”库吉拉抬头,隔着实验眼镜,她的目光投向远处。
  烟枪微微皱眉,“这个我知道。”
  “因为这个,我不太喜欢cy。”库吉拉继续说。
  “乌鸦喜欢cy和你…你喜欢乌鸦?”烟枪有些惊讶,又觉得确实是那么回事。
  “嗯,”库吉拉咬着烟,一双秀眉紧紧地蹙着,“但不是因为爱而不得恨她的白月光。”
  “那你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库吉拉伸手问烟枪要抑燃烟罐,“他当年救了乌鸦,乌鸦这一辈子就栽他手里了,我不管他当年是为了逞英雄还是怎么,他都没把乌鸦完整地带回来,不论身心。”
  库吉拉说话一向直接,但这样的说法是在太过残忍,这件事如何也不该指责到陈栎头上,烟枪气得声音都有些抖,“……他就应该把尸体给你拖回来。”
  “他还不如把尸体给我拖回来!”库吉拉也发起脾气,声音尖利,“你知道给喜欢的人做三次义肢手术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看着她残缺得几乎不是个人什么感觉吗?”
  “战场上没有仁慈,死了那么多人,伤了那么多人,难道就她特殊?”
  “在我心里她特殊,不行吗?他妈不行吗?”库吉拉的声音里染上些许哭腔。
  “库吉拉,这完全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烟枪率先冷静下来,“你怎么不问问乌鸦的想法?”
  库吉拉冷哼了一声,把头偏向一旁,她眼圈发红,“我问不出口。”
  “你可以问问乌鸦,要命还是要腿,”烟枪平静地说,“这件事有千错万错,都不该算到陈栎头上。”
  库吉拉深吸了一口气,“这些事我憋在心里三年多,跟垃圾一样储存在我的脑子里,发酵、腐烂……我都快忘记它最初的样子,再不说,我就要给它杜撰些别的内容。”
  “你听着,但听完别哭。”库吉拉一向爽脆的声音变得沙哑。
  “我尽量。”烟枪说。
  “匹沙战区,被俘虏的时候乌鸦伤了右腿,在出逃的过程中又伤了左腿和左臂,cy把她背出雨林,我不知道他怎么拖着那样的身体……黑爷和我说他是爬回来的,浑身都是血,乌鸦那时候腿就快不能要了,所以他们先救的乌鸦。”
  烟枪顿时脸色煞白。
  “差点,差点两个人都没保住,如果不是乌鸦突然惊醒拼命叫黑爷出去看cy,你现在就该给你的宝贝上坟了。然后老大带我过去,黑爷已经三天没合眼,镇上找来的年轻医生承受不了自杀了,我再去的晚一点,黑爷也要精神失常。”
  “当时没有蛋白线,没有肌肉粘合剂,黑爷用的是拿酒精泡过的衣服线,所以他肚子上的疤才会那么恐怖,所以今天才必须烧烂,不然谁能都看出来,他做了什么手术。”
  烟枪张了张嘴。
  库吉拉抹了一把脸,蹭下来一片口红,语气很凶,又有些哽咽,“你别打断我……乌鸦,她醒了之后就再也不让人碰她的腿,因为她知道医生就两个,顾她顾不了cy……你根本不懂我当时的心情,钝刀子剜肉,一口一口把铁水往肚子里咽……她的腿我本来能保住!我能保住!”
  “你冷静一点。”烟枪的表情转为彻底的麻木,他应该要为库吉拉的说法而生气,但他却感觉不到生气,只剩下疼到极点的空荡。
  库吉拉把脸埋在手心里,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她的声音沉痛,“我知道,我不能怪他,我见过那时候的他,他浑身都是伤还在止不住吐血,因为原始依赖症,也就是因为原始依赖症,他不得不冒险熔掉所以性腺体,不然他活不下去,我们所有人都给他输过血,他是为了乌鸦,为了咱们……或许他就没有想过还能活下来。”
  “但被救的人永远欠着,你懂吗老烟,乌鸦永远欠着他,一个姑娘缺胳膊少腿还丢了喜欢的人,她还看着最喜欢的人被上刑。”库吉拉说到这里,狠狠地呵出了一口气,“她受得煎熬不比cy少!”
  “库吉拉,你知道,爱人永远是偏心的。”烟枪平静地说。
  库吉拉苦笑了一声,“起码你等到了回应,我的傻丫头一辈子都搭进去了。”
  “陈栎拒绝了她,你不是没有机会。”
  “一个人要是拿命救了你,这个人还正好是你的菜,你会怎么做?”
  “那我可能也要魂牵梦绕一辈子。”烟枪实话实说。
  “呵。”
  “但主要是因为,他是我的菜,”烟枪笑了笑,“救命之恩是要还的,不是死皮赖脸非要爱人家一辈子。”
  库吉拉渐渐恢复了平静,她伸手把实验眼镜摘下来,揉了揉自己泛红的双眼,然后叹了口气,“再不把这些说出来,我就要憋死了。”
  “我想我的宝贝,他强大,人又好,世界上再找不出第二个,我这一辈子也搭进去了。”烟枪笑,眼里满满的心疼。
  库吉拉叹了口气,眼中泪光闪闪,“……我真羡慕你。”
  烟枪摇头,“别羡慕我,给你你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