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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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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书籍名:《蜉蝣时代》    作者:一杯三两墨

  库吉拉一边记录一边啧啧称奇,  “厉害啊老烟,这个体温快超越人类极限了。”
  “你真烦…”烟枪伸手在眼前赶虫子似的扇了扇。
  “降不下去怎么办?这都半个小时了。”陈栎忧心忡忡。
  “没事,再有半个小时准能降下去。”库吉拉看了一眼头顶上的时间,  “没降下去就再来半个小时。”
  “你这话说得有什么意义。”陈栎冷冷地说。
  “哎哟我好怕,”库吉拉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胸口,  “好像跟病号玩失踪的是我一样。”
  陈栎顿时哑口无言。
  “老娘走了,你们继续。”库吉拉难得脱了实验服,  露出里面漂亮的小裙子,甩甩头发,  小高跟鞋发出一串轻快的“踏踏踏”声,  看上去快乐到不行。
  烟枪还扬了扬手送别库吉拉,“约会快乐啊库姐姐。”
  库吉拉回身一个飞吻。
  “她走了你怎么办?”陈栎发现此处就自己一个人干着急。
  “没事,  总会退的。”烟枪躺得懒散,分外气定神闲。
  见陈栎在床边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烟枪指了指门口的小沙发,“坐那儿去。”
  “那么远。”陈栎皱眉。
  “我跟你讨论点事儿,远点儿免得咱俩打起来。”虽然已经烧到人类极限,但这位听起来还挺清醒的。
  “……好。”陈栎走过去,  坐下。
  “先说你的事,再说我的,最后说咱俩的。”
  陈栎想,应该没烧傻,  这比平时还有条理。
  “你的,  ”烟枪咳了一声,  继续说,  “首先你可能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
  “陈栎,你觉得神一定要有什么特质?”烟枪自顾自地接着说,  “普渡众生?全知全能?灭情绝爱?”
  “我怎么知道。”陈栎没好气地说。
  “陈栎我告诉你,顺应人心的才是神。”
  陈栎愣了一下。
  “所以你注定成为不了人类眼里的神……只做我的神就好。”他虚软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陈栎不由得坐直身体,当烟枪把那个名词贴在他身上时他浑身不舒服,但随后的话又让他轻松了一些。
  “说说你的能力,到什么程度?”烟枪问。
  “像你看到的那样。”陈栎说。
  “最后呢,去哪了?”
  陈栎知道烟枪指的是林致涛的手。
  他闭上眼睛,迷宫重现,断手还在里面飘着,无限趋于静止。
  “在我……脑子里。”陈栎有些艰难地说。
  “我艹!”即便有所准备,烟枪还是忍不住爆了粗口。
  陈栎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陈栎,你看到的世界,和我们看到的,一样吗?”烟枪的语气有些小心。
  “每个人看到的其实都不太一样,但大体差不多,你能的我应该都能。”
  烟枪点点头,“毕竟我还少三十度呢。”
  “我有时候会去看别人眼里的世界。”
  “我艹,还能这样?”烟枪又没忍住。
  陈栎丝毫没有被艳羡的愉悦感,双眉紧皱,“除了这些,还有你之前知道的。”
  他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它会自行告诉我一些事,还有很多信息储存在这里,没能解码成语言,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
  烟枪张了张嘴,半晌才说,“我不想说自己的事儿了,和你比起来简直不叫个事。”
  “你为什么要和我比这个。”陈栎又一顿上火,“我他妈烦得要死,刚以为自己搞明白了又冒出一堆新状况,我现在脑子里乱七八糟……还他妈有只人手!”
  “祖宗祖宗你可千万别烦,平静,来跟着我深呼吸——”
  陈栎干脆站了起来,面冲白墙,试图通过面壁让自己乱飙的思绪渐渐冷静。
  “我看咱们也没什么可谈的了,陈栎,你根本离不开我。”烟枪说。
  陈栎本想回顶两句,但很快他意识到烟枪说的是事实。
  他处于一个类似于开蒙的混沌阶段,无法保证自己不伤害外界,也保证不了自己的安全。
  所以他需要烟枪。是他一味地需要。
  “陈栎,过来。”
  “不,我罚站呢。”陈栎闷声说。
  “过来,快过来,再不过来我叫了啊。”烟枪催促。
  陈栎头也不回,“叫。”
  “老婆,过来。”
  “……”
  “老婆!”烟枪扯着沙哑至极的嗓子。
  “艹!”陈栎冲过去抽了烟枪一巴掌,入手没有想象中高温,“你不烧了?”
  他立即又补了一巴掌。
  烟枪被抽得嗷嗷叫,“明明是你让我叫的。”
  “我叫库吉拉过来看看。”陈栎板着脸直起身。
  “别,她和乌鸦逛街去了。”烟枪揉着自己刚刚被猛兽袭击过的脑门。
  “……你烧到开锅倒什么都不耽误。”
  “这就是身体素质的体现。”烟枪笑嘻嘻地说。
  “那,回家?”
  “陈栎。”
  “嗯。”
  “我瞄点成绩至今都是1,俗称百发百中,力量和毗沙门持平,耐力、速度、反应力、心理素质都不输你,大洲身价榜八年我拿了七个第一。”烟枪说。
  “那是因为近战不吃香。”
  “别打岔,我要说的是,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人适合爱你这个霸道的小怪物,那个人只能是我。”
  烟枪接着说,“你不用担心我,你应该相信我,相信我有能力为你、也为自己做更多事。”
  “……嗯。”陈栎点点头。
  过了几秒钟,他又点点头,像个刚被教会人类礼仪的小怪物。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们还很适合,这还不够吗?”
  “够。”陈栎点点头。
  “亲我一下。”
  “……不要。”
  “陈栎,那天林致涛跟我说,”烟枪顿了顿,“他说缺荷已经到边境监狱服刑,刑期是二十年。”
  陈栎愣了一下,话题转着太迅猛,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问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陈栎顿时不悦,缺荷对老烟的纠缠让他觉得恶心。
  “我说除非我死……林队长当时拧着眉头的模样还怪娇俏的,”烟枪撇了撇嘴角,“我正想着他是不是要捏着兰花指揪我头发,达到攻击我和迷惑我的双重目的,结果他捅了我一针,真是大意了。”
  他说得调侃,陈栎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
  “陈栎……我应该去看她吗,代替她死了的儿子。”烟枪的声音陡然变轻了许多。
  陈栎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算了,起码感情问题解决得不错,别的问题就先排队吧。”烟枪翻身下床,披上外套,陈栎顺手帮他整了整衣领。
  烟枪侧头在陈栎脸上亲一下,又蹭了蹭耳朵。
  陈栎推开他的脸,“我现在不想解决问题,带我放松一下。”
  “想去哪?”烟枪问。
  陈栎莫名想起总去忉利天睡觉的辰月初,“……妓院。”
  烟枪乐了,“你嫖我就行,花那个冤枉钱。”
  “……也是。”
  “今天是周日?”烟枪突然问。
  “嗯。”
  “我带你去个地方,但先说好,不许发脾气,不许当着别人面抽我。”烟枪说。
  “好。”陈栎点头答应,又皱着眉说,“我也没总抽你吧,怎么给你留了这么个印象。”
  “你反省反省。”烟枪笑呵呵地说。
  “嗯,我反省反省。”陈栎说。
  “哟,今天吃错药了?这么乖。”烟枪立即放肆起来,伸手去掐陈栎的脸。
  当然是又挨抽了。
  两人上了烟枪的“总督”,灰蓝色的车影飞速并入川流不息的车流,穿过街道上彩色的霓虹招牌和雪白的几何灯带。
  中心城公主今天穿的是有些蓬松柔软白色毛绒边的冬季芭蕾舞裙,仰着头,向天空舒展自己天鹅颈一样的双臂。
  她穿着舞鞋的双足踮得纤直,踏过繁华的街道和影影绰绰的建筑物。而她的双腿则是这座钢铁森林中最为柔软的东西。
  “总督”拜伏着穿过中心城公主的脚下。
  紧绷的引擎线让速度飙到最高,铺天盖地的寒风裹挟“总督”的车躯,像是在割削着它的钢骨,那声音让人心惊肉跳又心潮澎湃。
  烟枪咬着一次性雾化烟的塑料过滤嘴,从牙齿这端咬到那端,时不时发出细碎的磕牙声。
  陈栎想,烟枪应该是在用舌头勾着过滤嘴,灵活有力地绕着在嘴里玩。
  “陈栎,”烟枪咬着烟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一口白牙的笑,“你以前坐我车只会一个劲儿看窗外。”
  “你这么清楚。”
  “当然是因为我都一个劲儿看你啊。”烟枪笑眯眯的。
  陈栎一脸“理所应当”的表情,丝毫没有被撩到。
  “你看着窗外,要是晚上才好,我能看到你的脸映在车窗上,脸上像蒙了一层白雾,特别好看……还特别温柔。”烟枪仰脸吹了口烟,他眯着眼睛,那双异色的、惊艳至极的眼睛。
  “不用再暗示我,”陈栎说,“温柔是不可能温柔的,顶多揍你的时候三思一下。”
  “思完接着揍是吧!”烟枪大笑。
  “聪明。”陈栎笑。
  “行,你想怎样都可以,我都奉陪。”烟枪满脸宠溺加深情。
  如果让以前公海上那帮人看见烟枪这副表情,估计能惊得纷纷原地后空翻吧。陈栎想。
  此人以前喜怒无常,身怀巨毒,脸上贴着“爆/炸物危险”的标签,八成是没人受得了他,不然也不至于长了这么一张脸,却不是单身就是走在单身的路上。
  但公海上没有君子,大把恶棍一样情债累累。
  想到这里,陈栎问,“老烟,是不是有这么一种人,他好像谁都可以,又谁都不行,所以大多时候谁都不行。”
  烟枪被他绕晕了,“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你。”
  烟枪空出只手挠了挠眉毛,不解道,“什么叫谁都可以?”
  “就是随便。”
  “……你想说我随便就直说。”烟枪反应过来,“等等,我他妈也不随便啊!”
  陈栎双臂环在胸前,换了个说法重申自己的理论,“随便又不随便,所以大多数时间都不随便。”
  烟枪沉默了一会儿,“你这么说也对,我确实随便,就像那时候我明明一眼就喜欢你,但能不能跟你在一起又觉得无所谓……也没什么兴趣找别人。”
  “老烟,我那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喜欢,”陈栎的语速突然变快,他在自己胳膊上敲了敲手指,“辰茗不喜欢我,我几乎接触不到什么人,队里只有编号没有姓名,人和机器没什么区别,所以也没有朋友。”
  “那时候我只知道辰茗死了,辰鹊逼我,我想活着真他妈麻烦,一冲动就跳了下去,但刚跳下去我就后悔了,我其实不想死。”
  烟枪把车停在了一个破败的老式停车场,再往前的路没有电磁地面,车开不过去。
  他不做声,安静地引导陈栎说下去。
  “老烟,你以前问我还喜欢不喜欢反革,我告诉你说没什么感觉,后来我想了想,哪怕我喜欢他的时候,我其实也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他把我从海里捞上来,救了我的命,还愿意听我的烦恼,对我说话温柔……他妈的以前也没人对我温柔过啊,我哪懂这些。”陈栎说得恼起来,四下无人,他只能瞪烟枪。
  烟枪笑着举起双手。
  “然后,我一直能感觉到你喜欢我,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可怜,不是因为我觉得我可怜,而是我觉得你可怜,你那么潇洒的一个人,却要被那样恶心的事困着,我觉得…我觉得挺心疼的。”
  “心疼我就想保护你,但总把你往危险的地方拉,但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老烟,”陈栎烦躁地扒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我说清楚了吗?”
  “没有,不过我差不多明白了。咱俩以前就是俩牲口,除了能克制得住性冲动,感情上是两根木头,一个喜欢不知道追,一个搞不懂什么叫喜欢。”烟枪笑了笑又说,“现在是两情相悦的牲口。”
  “公海上哪个不是牲口。”陈栎说着叹了口气,“那时候我只想活下去。”
  烟枪心里颤了一下。
  的确,陈栎再强那时也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孩子,孤立无援,自杀未遂,整个人又暴躁又脆弱,想寻求保护又觉得丢人。
  烟枪伸手握住陈栎的手,手指有些生涩地穿进指间的缝隙,这是他第一次和另一个人十指紧扣。
  他对陈栎说,“以后你的生死、健康、理想,甚至今天高不高兴,现在想不想睡觉都和我有关,你的一切我都会在意,你想要的我都会做,你想听的我都会说,我会喜欢你,爱你,敬重你,用生命来担保……我知道你一定会相信我。”
  陈栎转头看向烟枪的眼睛,连那颗冰冷的星球都真诚地流淌出暖光。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又更有力地摇了摇交握着的手。
  “来吧陈栎,欢迎来到我的世界。”烟枪一手推开车门,指向外面。
  那里星星点点亮着颜色不一的光。
  好像,还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