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佩洛兹与魔鬼的孩子,受到了血的诅咒。
温思黛扯下一条棉布, 裁剪成细条状,缠在自己被茶杯碎片划破的手指上,而后开始不紧不慢地换上侍女的工作装。
腰带从身前交叠穿过,在背后系了个蝴蝶结。
最后, 拿起桌上的翡翠耳环, 对着镜子缓缓戴上。
镜子里的女人重新亮丽而高雅了起来, 她这才偏过头, 目光凝视着地上散落一片的杂物。
那都是刚才宋知返跌跌撞撞跑出去才弄乱的。
刚才是她的疏忽,忘记摘下耳环, 忘记避开宋知返的视线,对着屋里的镜子, 径直换下了被茶水打湿的衣裤。
是耳畔的翡翠瞬间燥热令她回神。
她有一瞬慌乱,抬手轻碰耳环, 只听见宋知返闷闷地说了声“放我出去”, 就立刻消失得不见踪影。
她将乱糟糟的地面整理好, 推开房门,看见路易斯小小只, 绅士地等在她的门口。她蹲下身,尽职尽责地进入角色, 放轻声音:“少爷, 您怎么下来了?”
城堡的一层和地下一层房间都是佣人的寝室。
恪守阶层的贵族少爷竟然屈尊降贵到这种地步,着实令她有些吃惊。
“你的手, 还好吗?”
路易斯伸手, 想去碰她的手指, 临近又小心翼翼地收回来。
他满脸愧疚, 想来是地下点燃的灯质量一般, 光线昏暗的缘故, 温思黛看他原本浅绿色的眼眸竟有些幽深,像极了盛夏森林的墨绿色。
她伸出手掌,给他看:“伤口不深,很快会愈合的。”
路易斯别开眼,往前走了两步:“没事就好。”
说着他摊开手掌,拿出两颗糖果递到温思黛面前:“我的糖送一颗给你。没想到会让你受伤,真是不好抱歉。”
“是我的失职。”温思黛连忙否认。
“好了,给你就收下吧。就当麻烦你带我去找管家,然后去和小姜老师说一声,说我吃完药再过去找他。”
温思黛点点头,合上门带他往楼上走。
她秉持着自己的身份和人设,没有问主人任何多余的话。
倒是路易斯,不知道是被姜简教育地乖巧懂事,还是单纯无聊地想要分散注意,一路上语气和善地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全然不似管家给她培训时说的那样古怪孤僻。
聊着聊着,他好奇起宋知返的身份:“刚才冲出去的那个哥哥是?”
“呃……是我的孩子。”
温思黛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不是很有底气地说出了这句话。
如果管家在这里,看到她现在的态度,一定会怀疑她之前是不是在自己面前撒了谎。
“你们吵架了吗?”
“倒也没有,就是有一些误会。”
“他对你这样不尊敬,还夺门而出,等下回来要批评他吧。”
“为什么要批评他?”温思黛不解,“问题在我身上,他什么也没有做错。我现在在犹豫,要怎么和他把话说开。”
路易斯停了一下脚步,看着从她指腹上的纱布表面渗透出的血迹,脸上有些茫然。
“你真是位温柔的母亲。”
温思黛:“……”
不不不不,她不是,她没有。
*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纷飞起舞,整个花园银装素裹。热气熏着鼻尖,姜简在暖房捧着茶杯,独自品着茶。
他看着温思黛披着厚重的斗篷踏雪而来,斗篷的毛边上沾满了六边形雪花。
看到他一个人时,她微怔:“知返呢?”
姜简托着陶瓷底座,递给她一杯红茶,“说是要跑几圈冷静一下。”
“你的小少爷也要吃完药才能回来。”温思黛叹了口气,抖了抖身上的雪,“是我吓着他了。你呢?你不意外?”
他想了想,还真不算意外,但也只是现在才想明白,这可能并不是温思黛的个人趣味或爱好,而是她最大的秘密,她全部的人设要求。
“怎么看出来的?我以为已经足够以假乱真了。”
嘉宾之间涉及到规则的聊天都是会直播屏蔽,所以她毫无顾忌地问了出口。
温思黛十分不解,身高无法改变,但喉结她一直在用高领或丝巾遮掩。声音也是靠天赋异禀学出来的,除却第一场节目的摸索,她的人设契合度就没有被场记警告过。
“我连每个月那几天都给自己定好了周期。”她站得笔直,“我接触过节目里那么多嘉宾,小姐妹们都毫无察觉。更不用说那些想揩油的狗男人们了,就没有一个人发现哪里有问题。”
“不觉得你能单手抓着宋知返脖颈拎起来,就已经很离谱了吗?”姜简指尖点着杯壁,目光从温思黛缠着纱布的手指上掠过。“你在曙光二中表现很真实,也一直试图与唐凰的遭遇共情,让人不得不信服。”
“你后面应该还要接一个‘但是’吧?”
姜简轻笑:“真正让我怀疑的是你对待宋知返的态度。”
姜简和宋知返相处时间并不算久,但每次都在观察。
从他的诊断来看,小宋有心理上的疾病,无法共情,没有掌握与人相处的正常边界感,所以说出来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非常冒犯,尤其对待一个女性时,这种冒犯尤为严重和敏感。
也许是常年在青峦村做“阿松”,不受全村人待见的缘故,刚刚脱离那个环境的宋知返仍需要一种不正常的反馈来证明自己活着。
就好像流出鲜血才能意识到自己活着一样。
当被激怒的人反过来凶他时,才能他感受到一丝快感。
所以他就算怕钟洵,也会时不时挠他两下,刺他两句,钟洵那种不爽的表情会带给他极大的真实感。
只是温思黛全程好声好气,温温吞吞。
感觉总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她这样放任他语言磋磨的态度反而让那时的他有些懵,以至于后来逐渐有所收敛。
“小宋对你言辞过分时,你并没有任何反应,
“而你之所以不生气,是因为你也只是塑造了温思黛这个女人,你同样是在自己的性别体系中,那些话在你听来并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你没有感受到其中的冒犯。
“我想你应当是认真贯彻温柔优雅的性格,但你忘了一件事。再温柔的人都会有生气的时候。”
温思黛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到位了,却还差得很远吗?
“对了,还有我们在艺体中心那晚,你面对我和钟洵毫无芥蒂地就把裙子撕短的模样,其实和你的优雅也很违和。”
“可是那次没有提示违背……”温思黛顿住。
她想起是姜简当即脱下校服外套帮她盖住了,那是全心为女生解围的动作,所以系统也并没有判定她的问题。
“是你。”她又叹了口气,“谢谢。”
“客气了。”
温思黛远远看见管家撑伞陪路易斯走来,赶紧起身拿起新的茶具,倒出茶水准备好,压低声音问:“我这个情况……钟洵他知道吗?”
姜简:“他应该比我更早知道?”
温思黛茫然:“为什么?”
姜简认真想了一下说:“我最近思考了一下,钟洵好像对我身边头一回出现的男性都格外有攻击性,类比一下,最开始的你应该也属于这个范畴。”
温思黛:“……”
你们小情侣能不能别这么过分?
另一边,宋知返顶着大雪,在花园里跑了大概一圈半,看见温思黛从城堡出来,躲着她往城堡里跑。他想着趁温思黛不在房间,赶紧洗漱换身衣服,免得之后尴尬。
他沿着长廊一路小跑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
膝盖在地上狠狠地摩擦了一下,他揉了揉脚腕,盘坐在地,挽起裤腿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
“好家伙。”宋知返吹了吹擦破皮后有些泛红的膝盖,手指闷闷不乐地在膝盖上按了按,点点血迹粘在手上。
怎么,他成为那个女装大佬的挂件后连生命值都和他绑定了吗?
合着温思黛伤了手指,他就得伤膝盖吗?
“喂。”有人在他面前站定,语气不善。
抬头,一位黑发少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死死盯着他的膝盖。只见钟洵背着枪立在她身边,宽肩窄腰,浑身散发着压迫感。
“钟……”
他没开口,多莉斯便挑眉打断:“你是谁家的孩子?回去换身衣服,别弄湿了地毯。”
少女一脸严肃,眸光犀利。
宋知返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这种挑衅。正想怼回去,就看见钟洵微微摇头:“一楼楼梯间有伤药和纱布,你好好处理一下。”
“哦。”
他就算再怎么调皮,钟洵眼中的示意还是要听。
嘴一撇,麻溜得往地下室的房间跑。
宋知返走后,多莉斯深深吸了一口气,揉了揉鼻尖:“不是他身上的味道,今天还有其他人受伤了。”
钟洵沉默地点了点头,抬手按住眉心。
*
路易斯吃药回来后状态明显不太好。
姜简本来想带他堆雪人,却发现他连蹲下都有些心不在焉,看着他苍白的脸颊和疲惫的眼神,姜简还是决定带他回教室继续学习数学。
晚饭后,他更加精神不济,没说两句就提前回屋休息去了。
姜简在城堡里散了散步,气温逐渐回到春暖花开,天色也暗了下来。没有偶遇到多莉斯和钟洵,他在最后一抹霞光消失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打开了桌上那本没有看完的《佩洛兹大帝传》。
想知道登顶国王后,佩洛兹和魔鬼究竟是如何走到了诞下儿女的那一步。就不会有生殖隔离吗?
看书时,时间流逝飞快,他燃起了房间的烛灯,意识到已经到了不能擅自进入走廊的时间。
他选了一个整数页,决定看到那一页就睡觉。
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凄厉的声音:“啊——”
青涩,响亮。
是路易斯!
他手扶在门把手上,犹豫了一秒,还是循声冲了出去。
走廊一片漆黑,他小心翼翼地辨识着方向。
所有人都很遵守城堡的规则,没有一个人像他这般出来查看。
他一步一步向前,终于看到了微弱的烛光。
烛光下,路易斯正趴在一个人的身上,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瞳孔无神。
一抹淡淡的红色粘在他的下唇。
姜简想起刚才那一页上,写的一句话。
——佩洛兹与魔鬼的孩子,受到了血的诅咒。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遵循黛黛的人设,还是用“她”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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