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学宫
桑子明走了里许，来到内城门口，守城的两位兵丁之中，有一位是他曾经的同学，名叫“黄岐”。
黄岐在十六岁的时候，学会了三百个仙文，忽然有一天，灵气灌体，开灵成了修士，如今乃是一阶后期的炼气士。
虽然功力不高，但是经过三年舞刀弄枪的锻炼，他今年十九岁，长得五大三粗，跟桑子明略有些文弱的身子相比，有着不小的差别。
他站在城门口，远远的打招呼：“嗨，子明，你又来了！”
桑子明笑道：“是啊，每天从这里走，每次都能见到黄兄。”
来到近前，黄岐拍打着他的肩膀：“哈哈，我说子明啊，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开灵？记得我们那一期总共有两百人，其中五十人开灵成功，剩下的人大都辍学了，像你这样坚持去学宫的，不知道还有几个人？”
“你拍的太重了！”桑子明一面躲闪，一面笑道：“有几位师兄，开灵以后，还留在学宫里继续学习。黄兄十六岁开灵，真是令人羡慕。我可能一辈子都没希望了。要不是家里老爷子逼着，我恐怕早就辍学了。”
黄岐笑道：“怎么会呢？你爷爷乃是灵医啊！据说某些高明的灵医，能炼制‘开灵丸’，只要吃一颗，就能踏入修真人的门槛！”
桑子明苦笑道：“我问过爷爷，他说开灵丸乃是灵丹，而他只是普通的灵医，没学过炼丹的法门，所以无法炼制出来。”
当然，他这种说法乃是遵从桑长的吩咐。
桑长似乎有不少的秘密，炼制灵丹就是其中的一个。灵丹对于修士来说都是大补之品，吃一颗能提高两三年的功力。若是给外人知道了，桑灵医馆将没有片刻的宁静。
另外，有一天，桑长喝了点小酒，对桑子明信口开河，竟然说他有一百种方法，能让桑子明开灵，但他绝不会那样去做。因为那些方法都属于拔苗助长，比如说，如果用开灵丸强行开灵，对人体的伤害比较大，将来的成就十分有限。所以桑长希望他掌握一千仙文，然后顺其自然的开灵。
黄岐“哈哈”笑道：“我听说开灵丸非常珍贵，需要一百颗灵石才能买到一颗。不过，你爷爷乃是城里有名的灵医，说不定早就攒够灵石了。所以你每天去学宫瞎混就行，再过几年，若是还不能开灵，你爷爷自然会帮你。”
桑子明笑了笑：“我家老爷子为人懒散，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每过一旬，医馆才开门三天，有时候连一个病人都没有。像他这样的灵医，哪里能攒下灵石呢？”
黄岐问道：“我听说不管能不能治好，修士只要进入桑灵医馆，都要先拿出两颗灵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个嘛……我很少待在家里，所以不太清楚……黄兄，我先去学宫了，咱们回头再聊。”
说起来，桑子明在这些同学中人缘不错，一则是因为他为人敦厚、待人和善的缘故，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家里有一位灵医，桑灵医馆颇有名望，据说连城主李青都在五年前登门求助，事后还夸赞桑长，说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神医呢。
所谓神医，多属于夸张之词。
医分凡医、灵医、仙医、神医。凡医是给凡人治病的医生；灵医给修真人治病，修真人的定义，是指炼气一层直到步虚、合道；仙医给仙人治病，仙人是指地仙、灵仙、天仙、祖仙、金仙；再往上都属于大神的范畴，大神会不会生病？大神碰到大神，天雷勾地火，只要有交手，就可能受伤，甚至陨落，这时候就需要神医出马了，至少能加快他们恢复的过程。
桑长会是神医吗？很多人都只是摇头一笑：“那不可能！神医都住在天上，怎么会来黄昏界？而且还是荒谷城，这种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有一位神医岂不是成了笑话？”
但是不管怎样，桑长作为灵医，在荒谷城的地位是很高的，若非迫不得已，没有人愿意得罪他。因此之故，也很少有人欺负桑子明。
桑子明进入内城，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学宫。
所谓学宫，并没有高大巍峨的宫殿，只有几座两层小楼。
整个学宫，大约有一千名学生，年龄最小的七岁，最大的二十二岁。
按照学宫的规矩，一旦满了二十三岁，不管有没有开灵，全都要离开学宫，除非愿意留下来做助教，或者短期进修，则另当别论。
学宫教授的内容，主要是《仙文初解》上的一千个仙文。
学宫不按年纪分班，而是根据掌握仙文的多少，分成了十个年级，掌握一百个仙文以下，算是一年级。掌握一百到两百个仙文，算是二年级。由此往上，多掌握一百仙文，提升一个年级。
桑子文恰好掌握了八百个仙文，按理该进九年级学习了。
因为早上时辰不到，还没有开始上课，所以学宫中有不少的幼童跑来跑去。
桑子明十八岁，已经算是成人了，混在其中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他不声不响的悄悄摸到新教室，找了个靠左边的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该来的人都来了，宽敞的教室，只坐了十六七人。
这其中，只有桑子明一人还没有开灵。
剩下的人都已经完成了开灵的步骤，成了修真人之后，渐渐有了神识，从而灵智大开，修习仙文加快了很多，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掌握八百仙文，跟桑子明一个班。
按理说，每一个开灵之后的学童，只要愿意继续修行，都能学完《仙文初解》上面的内容，但是实际上很多人都辍学了。
这也没办法，因为年龄渐长，该帮着家里干活了。
凡是能留下来继续学习的，都是家境富裕胸怀广大的人士。为了能在修真之路上走得更远，学完《仙文初解》还是很必要的。
荒谷城虽然破败了，但还有一些修真人驻扎在这里，为的是采集荒谷中的灵草，偶尔还能得到一些灵矿。这些人的家境还算不错，所以才能将子女送过来修习仙文。
第４章 李秋婵
桑子明坐在左边，转过头来，悄悄观察每一位学子，正在这时候，忽然有一阵好闻的香风，从前面透过来！
他转头一瞧，发现门口竟然来了两位女子！
其中一位穿着鹅黄色的丝裙，脚步轻盈，如风吹杨柳，轻轻坐在前头正中的木凳上！
此女方当韶龄，十六七岁年纪，身材婀娜，眉目如画，肌肤胜雪，娇美无匹，如新月生晕，让人不可逼视。
另外一位女子身穿青衣布裙，容貌普通，面色冷厉，看着有些老相，似乎超过三十岁了，不知为何，还要来这里学习仙文。
她坐在少女的边上，看样子似乎是一位贴身护卫。
黄昏界的男女大防不算很严，再加上仙文阁乃是修真门派，所以师兄妹同班学习也很正常。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很多的少年都辍学了，更别提身为女子，能进入高级班的，可谓凤毛麟角。
桑子明不认识那位青衣布裙的女子，但却知道那位娇美的少女，名叫“李秋婵”，乃是城主李青的爱女。
城主李青，据说是一位筑基后期的修士。
荒谷城乃是等级最低的九阶城池，若非边上靠着荒谷的缘故，恐怕连一位筑基修士都没有。
有人传言，城主李青原本属于皇室旁支，不知何故得罪了一位皇子，所以被贬到边远的地方来受罪。
还有人说，荒谷城北侧的灵石矿之所以渐渐废弃，便是因为有人为难李青，所以抽走了本地唯一的小型灵脉的缘故！要不然，按照固定的数目采集灵石，怎么会让灵矿耗竭呢？
一般来说，每发现一条灵脉，都会有测灵师过来核算，定下每年开采的数量，只要不超过太多，就不会将灵石采光。就算采光了，也可以关闭矿洞，休息数十年，还会有新的灵石产生。
而荒谷城边上的灵石矿，却是眼见着就要彻底废弃了！
对于修士来说，最紧要的乃是灵脉资源，荒谷城灵脉匮乏，让很多修士都避而远之。
荒谷城原本有十几万人口，现如今还剩下两三万。能走的人都走了，剩下的人皆有各种各样的困难，没办法迁居别处。不说别的，单是一笔不菲的路费，就让很多人无法凑足。因为从荒谷城向内迁移，最近的城池也在三百里外。路上有太多的妖兽，所以很不好走，必须跟别人一起，雇佣镖行的人保护才行。
也有一部分修真人，为了收集荒谷中的某些特产，不得不留在荒谷城。
桑子明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知好色而慕少艾，看见李秋婵这样的姑娘，当然生出倾慕之感。
不过，整个学宫喜欢李秋婵的人可就多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很多人想去追求李秋婵，然而想想她背后的城主李青，又让很多人打退堂鼓。
桑子明也只能远远的看着，因为他连开灵都没有完成，几乎等于废物点心。而李秋婵不但人长的美，而且天资聪颖，十五岁学会了五百仙文，然后顺利开灵成功，如今已经是炼气二阶巅峰的修士了！
因此之故，很少有人敢接近李秋婵，桑子明也有种自惭形秽之感，心里有亲近的念头，但自己也知道是奢望。
凭着李秋婵自身的修为，能在内城来去自如。城主李青之所以为女儿找一个护卫，并不是为了防范学宫中的人，而是为了防备外来的修士和妖兽。因为这个宝贝女儿生得太美了，所以不想让她受到一丁点儿的伤害。
桑子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深吸一口气，强自收回目光，低头看着《仙文初解》。
不一会儿，一位头戴方巾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
此人面皮白净，下颌有一缕稀疏的胡须，走到前面看了众人一眼，然后目注桑子明，说道：“有新人来了，本师名叫‘张聪’，你叫什么名字？给大家说一说。”
桑子明起身说道：“弟子姓桑，名子明，初来乍到，请老师和诸位师兄多关照。”
旁边有人“扑哧”笑了起来：“老师，他是一位奇葩，在学宫里很有名，掌握八百仙文，却无法开灵的弟子。”
听见这话，很多人转头来看。
李秋婵也回头看了一眼，明亮的眼睛闪了闪，露出好奇的目光。
桑子明面色发红，只能深深的低下头。
张聪睁大了眼睛，打量着桑子明，道：“莫要着急，每个人开灵早晚都有定数。你只要继续努力，每年多掌握五十个仙文，就能在四年之内，学会一千仙文了。按照本门祖师的说法，只要能在二十三岁以前，掌握一千仙文，一般来说都能开灵。”
桑子明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他只能希望祖师说的是真的，千万莫要骗人才好。
按理说，每年学会五十个仙文，对他来讲并不难。但是仙文这种东西很古怪，有的人卡在某个仙文上，连续三年没有寸进，那也是有可能的事。
而仓颉祖师从十万八千个仙文中，选出最重要的一千个基础仙文，然后按照一定顺序，精心编入《仙文初解》，要求门下弟子，按部就班的修习，不能随意跳过某一个仙文。
这样一来，桑子明能不能在四年之内学完一千仙文，那就很难说了。万一卡在某个地方，也只能干瞪眼。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他才会越来越焦虑。
张聪慢悠悠的走过来，先给桑子明单独讲解第八百零一个仙文。
这时候，有一半的人凑过来听讲，也有一些人自觉已经掌握了，所以便自行温书。
张聪只讲了盏茶功夫，便去教导其余的弟子。
说起来，在学宫之中做老师，也算是一件苦差事。因为每个人进度不同，有人学的快，有人学的慢，没办法同时教学，只能一个一个的讲解，偶尔能凑齐几个人，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桑子明盯着仙文看了一阵子，现在纸上一遍又一遍的描摹，然后闭上眼睛苦思冥想，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味着。
第５章 封印
张聪给每个学生讲解了一圈，然后停下来喘口气，回头盯着桑子明看。
他在学宫教书很久了，早就听说有桑子明这么个人，但没有关注这人长什么样子，因此人和名对不上号。
如今看到桑子明，他心想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桑长乃是有名的灵医，即便不能炼制灵丹，也该有各种灵草配方，能帮这小子伐毛洗髓，可是这小子看着文弱，似乎没有经受过任何的药石刺激，这倒是奇怪了！难道说，桑长对这个孙子不上心？要不然为什么至今还是凡夫俗子？”
但凡稍微富庶的家庭，都会大力培养年轻人。
比如像李秋婵那样，城主李青从小就给她服下洗髓丹，还要用妖兽的血涂抹身体重要的穴位，所以才会在十六岁进阶炼气第二层。
可是桑长又不缺灵石，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孙子，为何还要放任自流呢？
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
春日的微风送来花香，还有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气。
几乎一半的学子心已经乱了，脑子变成一团浆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桑子明闭目冥想了两个时辰，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日头都快要偏西了。
这时候，老师张聪早已离去。
李秋婵也已经走了。
教室里还剩下两三人，还在揣摩新学到的仙文。
桑子明站起身来，收拾笔墨，放入书篓中，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便走出了学宫。
回到家中，爷爷桑长早就等着了。
“来来，先吃点儿东西，然而听我讲二十八脉。”
桑子明匆匆吃完，然后听了半个时辰的灵医理论，又帮着爷爷收拾新近采摘的灵草。
随后，他去前面客房中看了一眼，发现那位面色焦黑的老道士依旧被白布包裹着，就像僵尸一样连一口气都不喘。
他很想伸手摸一下，看这人是不是死了，然而刚刚伸出手，就被爷爷喝止：“不要乱动！这人非比寻常，不是你能摸的！”
桑子明心想：“奇怪了！怎么连摸一下都不成？又不是花枝招展的小姑娘，这么个糟老头子，难道身上有什么古怪？”
桑长又叮嘱了一句：“听话！人命关天，切莫乱动！”
桑子明只好点头：“我知道了，爷爷。这人啥时候能醒过来？”
桑长淡淡的道：“我在他身上敷了药，至少要三个月才能吸收完毕。”
“哇，三个月？这么久？那您可要多收几颗灵石，才能赚回本钱！”
“哼哼，几颗灵石怎么够呢？这老家伙颇有来历，不让他拿一件宝贝出来，我可不会放他走！”
“爷爷，你认识这个人？”
“嗯，曾经有一面之缘。”
“这是什么人啊？”
桑长不答：“别问了，你知道没有好处。”
桑子明为之一滞，这种事他碰到太多了，每次遇到疑问，他都找不到答案。
“爷爷，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孙子啊？有啥事你都藏着掖着，总也不告诉我！”
桑长瞄他一眼，道：“当然是亲生的。要不然，我会传你神医之术？”
“爷爷，你说话不靠谱！”
“哪里不靠谱？”
“你刚刚说起‘神医之术’，难道说你以前给神仙治过病？”
“你年纪太轻，我不能告诉你。”
“那就是没有啊。爷爷你编不出来，所以才没法告诉我。”
桑长也不管他怎样瞎说，径自摸出一枚玉简，凑近眼前细看。
稍停片刻，桑子明又问道：“爷爷，你以前说我父母都死了，究竟是怎么死的？”
桑长沉默了片刻，道：“都是我的错。我当年救了一位厉害的人物，结果惹恼了他的仇家。那人不分青红皂白，登门大开杀戒！我当时不在家！等我回去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活人了。你被装在小小的金匮之中，藏在一个偏僻的暗室，所以才逃过一劫。”
桑子明瞪大了眼睛，心里又惊又怒：“爷爷，那是什么人？你告诉我！我要去找他报仇！”
桑长摇了摇头：“不行！你就算修炼一万年，还不够他一根手指戳的！”
桑子明闻言呆住了，然而心里觉得很难过，依旧问道：“爷爷，你跟我说说嘛，那人究竟是谁？”
桑长依旧摇头：“等你有了儿子，我再告诉你。否则我就要绝后了！”
说到这里，他伸手摸了摸桑子明的头顶，道：“你也算成年了。我准备四处瞅瞅，帮你多找几房姬妾。我们桑家能不能繁衍下去，可就靠你一个人了！”
桑子明听了，心里有些发苦，道：“爷爷，您看我啥时候能开灵？我还想修仙呢，不想娶亲生子！”
桑长道：“急什么？你是我嫡亲的孙子，若是连开灵这一关都过不去，岂不是成了笑话？这么多年以来，我不肯给你伐毛洗髓，是为了让你自然的成长，这样将来才能走得更远。”
“怎么会这样呢？”
“仙文阁有一位老先生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喔，这话听着似乎有些道理。可是，我也没跟您受苦嘛。”
“子明，我跟你说句实话，你听了莫要怪我。在你八岁进入仙文阁之前，我便趁你睡着的时候，将你身上关键的穴孔封闭了！如此一来，你对灵气的感知力下降，你的身体就像一个封闭的气球，每天学习仙文，等于往里边吹气，等你掌握一千个仙文的时候，就会猛然爆发，冲破封印，开灵成功！”
桑子明吃了一惊：“啊？爷爷，你怎么这样做啊？你这不是折磨我嘛！我因此受了多少的苦！”
桑长叹了口气：“你父亲当年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但是他没有熬到底，我那时心软了！当他卡在九百二十个仙文的时候，忍不住出手帮他解除了封印。所以后来，他走上仙路之后，虽然算是俊杰，但还是差强人意。”
桑子明说不出话来。
耳听桑长接着又道：“如今事情重来一遍，我心里硬如铁石，不会帮你解开封印。你只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开灵，或者学会灵医之法，自己解除封印。若是不然，你就做个富家翁，老老实实的娶妻生子，生一大串的子孙。我继续用这种方法，从子孙后代中挑选人才。你放心，我再活很多年都不会死！”
“爷爷，为什么非要如此呢？”
“因为不如此，你成不了大气候，也就报不了仇！与其找上门去送死，不如苟活于边荒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