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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58 精忠报国

书籍名:《宋仙》    作者:黄石


        天空浓云低卷,灰蒙蒙的直压到人心底,远处的黄河早就冻得跟岸边几乎一个颜色,看不清分界,到处灰茫茫白乎乎,呼啸的北风刮过旷野,渐渐夹杂冰凉的雪片,雪片越來越大,视野更混沌了,天地一片苍茫萧瑟。

        两道人影突兀地出现在冻得硬梆梆的黄河冰面上,风雪里,有人使劲跺脚大声道:“楚轩你看,这冰面冻得忒结实,一脚下去连个裂缝都沒有!”

        河对面就是汴京。

        呼啸风雪中,汴厩黑色的方形巨大轮廓耸立在白茫茫的旷野之中,高耸的雉堞上顶着不住翻卷的灰色云层,看起來几乎跟天连在了一起,雄伟壮丽至极。

        这座大宋的都城,全世界繁华的中心,《清明上河图》的骄傲,汉人心目中不忘的故国乐土家园已经饱受劫难,几次打退了金兵,却又几次沦于金人之手,在东京留守忠简公宗泽死后,终于彻底沦亡,再度落入金人手中。

        楚轩眯着眼睛冷冷看着雉堞上飘扬的金人大旗,突然阴恻恻的道:“六师兄,你敢不敢跟我冲进去把它再夺回來!”

        李宏也是冷冷眯起了眼睛,心里恨意上涌。

        此行出使大宋临安,打的是赵家那位曾拜入九离门的先祖旗号,有帛书、楚轩的玉牒和郓王府金铍令箭为证,不管赵构相不相信二人的身份,反正务必要查清宋军里有沒有军士大量消失。

        李宏猛的呼出口长气,道:“让它去吧!别忘记我们此行目的,现下不宜搞出大动静,魔宗那些鬼东西还不知在哪个旮旯角落里等着逮我们哩!”

        楚轩想到大庆殿现在已被那些蛮夷占领,也许此刻正坐在太祖传世龙椅上哈哈嘲笑,胸膛一口怒气凶猛上涌,《离火真经》不由自主的呼呼运转,身体里开始迸发出强大危险的气息。

        他现下已是炼心初期修为,已相当于半仙,带着怒火的雷霆一击只怕能毁掉半个汴厩。

        李宏冷冷提醒道:“别忘记师父的话,这次出使大宋,一切须得听我的!”

        楚轩一怔,身体里的危险气息慢慢消失,他到底憋不住,一把扯开衣襟,晶莹的雪花飘在滚热皮肤上,立时化为滴滴雪水,冰凉的雪水终于让心头怒火渐渐消去,楚轩长长吁口气,恨声道:“总有一天它会再回到我们大宋手里,让这些金狗再得瑟几天也罢!”

        李宏心里也不好受,七年前曾來过这里,那时,这里还是宋人的地盘,还在宗爷爷带领下抗金,自己还曾跟婉宜在最繁华的地方吃过一次饭……婉宜……

        心底针扎似的痛,他转过身,冷冷道:“别看了,走吧!”

        两人身影眼看就要隐沒,突然李宏察觉到了,转身诧异的指着十里外黄河边道:“那里有人!”

        风雪更大了,呼啸刮过黄河,冰面上都是滴溜溜打转的雪片聚成的小雪堆,十里外黄河堤岸下有堆灰白色的石头,那里聚着许多雪,雪堆里五个人藏着一动不动,如果不是李宏修为绝高,隔着这么远定是发现不了。

        大冬天的,谁会把自己藏在透骨冰凉的雪堆里,李宏心里一动:“走,过去看看!”

        刚到近前,那些人突然动了,四根长枪枪尖倏地挑出雪堆,有人低喝:“爷爷枪下不杀无名小卒,报上名來!”

        却是地道的中原口音。

        四名大汉同时掀动压着雪的斗笠蓑衣,慢慢站起,虽是凡人,身体在风雪中却挺得如同手中的枪杆样笔直,双目炯炯地直视李宏楚轩。

        后面那人依然藏在雪堆里沒动,看來这四人是在掩护他,李宏露出温和的笑容:“你们是宋军探子吧!放心,我们也是宋人,大冷天的,金狗龟缩汴京不出,看來你们这次是白跑了!”

        四名大汉脸上同时闪过一丝惊疑,但手里的枪仍然对着李宏楚轩,枪尖笔直不颤,手上满是老茧,一看就知道是老行伍。

        李宏刚想出声招呼后面那头领出來说话,沒想到那人先动了,一道伟岸身影从雪堆中站起,结了冰霜的黑黝黝脸庞上露出跟李宏同样温和的微笑:“原來是你,放心吧!他确实是自己人!”

        后面一句却是对那四名军汉说的,有人低声道:“主公,不可大意,这里是金人地盘!”

        李宏却是已经认了出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你,七年前我们曾在这里见过,你是城门前那位兵大哥!”心里不禁唏嘘,当年意气风发的青年军士如今满面风霜,已是中年人样貌,但那锐利智慧的黑亮眼睛风采依然,时隔七年还是一眼认出。

        那人呵呵笑起來,冰霜从黑胡子上簌簌下落,他低声笑道:“壮士好记性,此处不是说话处,请随我來!”

        楚轩朝李宏投來询问的眼神,李宏传音道:“放心,他是宗泽手下将领,我曾经就在这里见过他!”

        宋人抵抗军队,只带四人就來汴京踩敌营,楚轩顿生敬意,朝那人一拱手。

        一行逶迤消失在冰雪中。

        速行出十里,一处凹地里几名小卒正焦急等候,看到那头领立时笑容满面,低声道:“将军回來了!”显是由衷高兴。

        很有人把马牵來,却是少了两匹。

        那人刚想让手下让出马匹,却听李宏笑道:“兵大哥,我们不用骑马!”说着身形高高飘起,已是轻飘飘落在一名军士马屁股上,足尖微点,迎风而立,那马甚至都沒察觉屁股上多了一人,楚轩也是如法炮制。

        “高手!”他们看李宏楚轩的眼神立时不对了,充满敬慕和欣喜。

        他们自是知道,身手这么高的人刚才如果要杀他们早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果然是自己人无疑,想到如今正缺高手,眼神愈发热切,尤其是那领头的兵大哥,早是呵呵笑起來:“早知道壮士不是普通人,怪不得时隔七年壮士风采更胜往昔,请!”

        马队风驰电掣朝西驰去。

        这些人对战场极其熟悉,沿途抄的尽是小道,避开金人营盘朝山区驰去,午夜时分,來到一处小山村。

        哨兵从村口土墙后现出身形,刚喝得一声,看清面前一行马上面色转喜,正要下跪,却听那人沉声道:“先问口令!”

        小卒满面敬意,大声问道:“口令!”

        “精忠报国!”那人扬声答道,旋即严正嘱咐:“记住了,哪怕看到自己人一样要先问口令,站岗期间不得擅离职守,见人不必下跪,我亦如是!”

        “是!”

        马队驰过岗哨,李宏回头一看,风雪中站岗士卒站得愈发笔挺,目不斜视地注视着黑沉沉的前方。

        李宏和楚轩对了个眼色,这人治军极严极有风范,该是名将。

        ********

        “你就是岳飞!”李宏和楚轩对视,又惊又喜。

        李宏感觉心都热呼起來,哈哈笑道:“七年前就觉得岳将军气宇非凡,不料今日才真正识君!”上前猛的一拍岳飞肩膀。

        好大力气,岳飞昂藏七尺汉子被李宏一掌拍得几乎膝盖打弯,他却也是哈哈大笑:“好儿郎,不多说了,跟我一起抗金,一起光复我大宋河山!”

        看着眼前这张风尘仆仆黝黑亲切的脸,李宏好字几乎已到了嘴边,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和使命,只好微微的摇了摇头。

        岳飞以为李宏还有顾虑,他却也是不急,扬声道:“上酒上肉,我要跟两位壮士秉烛夜谈!”

        破败的小屋门帘掀起,雪片呼呼的吹进來,蜡烛为之一暗,走进來两名军汉,手里托着大托盘,托盘上摆着简单粗糙的干粮和一坛酒,但另位军汉手上托盘里却是一大盘肉,看上去热气腾腾挺诱人,不过非但不香,还有股很重的腥臊气。

        岳飞丝毫不以为意,将肉挪到李宏楚轩面前,用筷子点着笑道:“军旅沒什么好东西款待二位,这还是前些天发现的金军死马,天冷,肉还是够新鲜的,吃吃,别客气!”说着先自夹肉就着干粮大嚼起來,显是早就饿了。

        李宏和楚轩对望一眼,心里敬意止不住的升腾,只带四个人就勇闯金军腹地查探军情,吃的是粗糙干粮和死马,就说这个小村吧!本是空荒的,现在却成了这位大宋京西南路、荆湖北路两路宣抚使兼岳家军统帅的中军行辕,这里总共只得五百來名军士,岳飞是趁大冬天金人休战期间自己出來打探军情的。

        忠勇兼备,身先士卒,李宏眼眶潮热,心底感叹,有岳飞在中原何愁不复。

        他轻飘飘提过硕大的酒坛,先自倒了一大碗一口干了,将碗底亮给岳飞:“敬将军!”

        “敬两位壮士,请!”

        三人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马肉和酒不多时就一扫而光。

        岳飞抹着嘴边的油和酒道:“痛!”他看向李宏,黑亮的眼神锐利如刀:“二位不必说了,定是世外高人!”他突然站起一揖到地:“恳请二位助我岳飞、助我大宋!”

        李宏楚轩急忙站起还礼,只是互相对视一眼,都是心里恨不得马上答应嘴上却知说不得,修界不得插手凡间战事朝局,这是规定啊!

        见李宏楚轩不答,岳飞低沉的道:“现宋金以淮水大散关为界,但那里,!”他的手往北面重重一划:“那里才是我们的故土家园,金人夺我中原夺我汴京,靖康之耻尤在眼前,我岳飞虽有绵力,但皇上在奸人撺掇下已有议和之心,议和,那是我大宋的耻辱,只有打出成效,让皇上亲眼看到,皇上才会有信心跟金人决战,我岳飞无德无能,唯凭一颗精忠报国的赤诚之心,恳请二位壮士相助!”

        李宏再也无法平静,站起拱手郑重道:“放心,我们定助你一臂之力,不过,我却也有我的助法!”

        “二位是!”岳飞开始意识到眼前二人只怕不是江湖人士那么简单。

        李宏从乾坤夔里摸出帛书递过去。

        岳飞看完恍然大悟:“原來竟是静应显佑真君一脉,岳飞糊涂,见过二位护国天师!”说罢便要拜。

        李宏早是一把扶住,正色道:“岳将军乃我们最敬重之人,千万不可行此大礼,此行,定教将军了却心愿,光复中原就靠将军了!”

        “岳飞敢不从命,鞠躬尽瘁唯死而已!”

        三人剔亮蜡烛,李宏问起军中可有大量士卒消失之事,岳飞茫然摇头,只说自己麾下沒有这种现象,想想他担忧起來,问道:“难道我们宋人大量消失,这……”他怒了,拍案而起:“何人竟敢下如此毒手!”

        李宏沉吟了,不知是不是该如实告诉他。

        楚轩立马朝李宏使个眼色,道:“将军忧国忧民,实在令人敬佩,不过这事将军却不必插手,只管抗金便是,一切有我们,我们要对付的,是妖人郭京那种人!”

        岳飞想起了百姓间的一些传闻,心底担忧起來,不过同时他也明白,需要护国天师出马的人自己这些凡人根本插不上手,他诚恳道:“二位天师但有差遣只管吩咐,就算有妖人作祟,岳某依然不惧!”

        “好!”楚轩拍手,眼里明白的都是赞赏之意。

        李宏心底暗叹,楚轩果真急智,看來师父吩咐他跟自己走这趟真是找对人了,看着眼前岳飞略带憔悴的脸,心里一动,取出乾坤夔里的九转离魂酒,也不多斟,只倒了浅浅一个碗底递过去:“将军请喝下吧!”

        “这是!”岳飞看着碗底乳白色的酒液,闻起來有股醉人的芳香,见李宏只给他倒了这么一点,顿时明白了,黑亮的双眼更亮了:“这是仙家宝贝!”

        “仙家宝贝谈不上,强身健体而已,将军操劳国事,我们就祝将军身强体健百病不侵吧!”李宏呵呵笑道。

        岳飞一口喝下,感觉胸腹中似有热血滚动,呼的吁出口滚烫热气,忍不住击节高歌: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声音豪迈激昂,风雪中声闻十里,听的李宏血脉贲张,忍不住高声赞好。

        岳飞唱罢,将碗一抛倒在桌上,立刻响起鼾声,,药力上來了。

        九转离魂酒对李宏等人不过跟寻常酒差不多,但对凡人几乎有洗经伐髓之效,从此岳飞定是百病不侵,长命百岁,这也是李宏目前唯一能为他做的。

        看着眼前这位好男儿,李宏由衷敬佩,取过木榻上一件衣服披在岳飞肩头,朝楚轩示意,二人联袂走出小屋。

        外面雪更大了,远山近水一片洁白,天地就像被洗净一般。

        他们最后回头看了眼岳飞,说不出的豪迈激动、块垒全消,楚轩笑道:“启程吧!去把我们的事干完!”

        “好!”

        二人身影消失在纷飞大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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