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又是新的一天（下）
庄鸣岐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精神还有点恍惚，但头不怎么痛，胃除了有点饿也没觉得特别不舒服。总的来说，宿醉症状不严重。
庄鸣岐下意识地想到那杯醒酒汤。
然后是猪肝的味道。
然后是那把塑料勺子……
庄鸣岐闭了闭眼，翻身去摸床头的手机，摁开一看，十点半都过了。
锁屏的界面上显示他有几条未读信息，不过庄鸣岐现在懒得看，而是起床洗漱。等他在主卧的卫生间收拾完毕，时间已经来到十点三刻。
庄鸣岐打开主卧的门，外面静悄悄的。他看了看次卧，里面没人，所有床具都是原样；他又看了看客厅、厨房、卫生间，都没人，也没有什么东西被大幅度移动的痕迹。
甚至连垃圾桶都空了。
庄鸣岐眯了眯眼，回到自己的卧室，拉开窗帘让房间见见光。
然后他走到床头，把自己的手机再次捡起来。信息的数量还没增加，庄鸣岐打开软件，从最上面一条开始，一条一条地往下看。
他看得很快，几乎都是扫一眼就关了。
最后一条，也就是最早发来的那条，来自关若鹜。
【关关雎鸠：不是我说，你那个金贵的楼盘到大学城是真的远，庄总劳烦报销一下。】
附加了一张照片，拍的是出租车小票，被修长的手指捏着。
金额：54元。
关若鹜的手机提示灯闪了一下。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并没把手机拿起来，也就根本没看到底手机收到了什么信息。他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坐姿，神色正常而平淡地看向右手边沙发上的青年：“……你觉得自己不正常？为什么这么说？”
青年手里抓着关若鹜刚给他倒的水杯，力气有些大，水都因为纸杯的变形和倾斜而略微溢了出来。青年发现这个情况后，急忙把杯子放到了桌上。
“别紧张，杨凌。”关若鹜撤了一张纸巾给他擦手，“咱们只是聊聊，说的内容并不会走出这个门，好吗？”
他的态度称不上有多温柔，但淡然的神情让有些慌张的青年也慢慢平静了一些。
“关老师，我……”杨凌捏着自己的手指，“我好像，好像对女人没兴趣……”
他越说越小声，到后面几乎声若蚊蝇。好在关若鹜注意力集中，听清楚了：“嗯，那你感兴趣的对象是……？”
杨凌垂着头，又用右手捏了捏左手，回道：“……男性。”
关若鹜一眨眼。
就……出柜而已？这孩子的紧张表现，搞得关若鹜以为他要说一个很惊世骇俗的答案，整套话术都快准备好了。结果一开口，是一个不算罕见的答案。
想了想，关若鹜还是先继续询问：“你为什么觉得这样不正常？”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青年还在捏手指，“我从没见过别人也会这样，我看电视、看别人，都是和女生在一起。但我好像对女孩子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那什么，我、我看片也没反应……”
关若鹜点点头：“那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对男性感兴趣？”
原本以为这个学生是不承认自己的性取向，听他一通表述，关若鹜又有点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取向。因此上一句问话还从杨凌是同性恋的角度出发，下一个问题立刻就变成了回头确认性取向。
杨凌也是真老实，嗫嚅了一会儿，说道：“在学校澡堂的时候，我老忍不住偷看别人，还会心砰砰跳……”
这么纯情的描述，关若鹜好久没听到了：“你确定不是热水引起血液循环加快？”
“穿着衣服的时候也会这样！”杨凌继续道，“还有一次他们和我闹着玩儿……我、呃，有反应……但是不明显的！”
关若鹜更难确定了。
现在的孩子大多早熟，似乎很小就开始听闻同性之间的事情，判断自己的性取向时多少能有点参照。可关若鹜眼前这个学生说的表现都比较飘，关若鹜不太好直接相信他的说辞……
于是关若鹜问道：“那你交过对象吗？或者喜欢过谁吗？”
“刚上大学的时候有过一个女朋友，但是只在一起三个月，只亲过一次，她主动的，我没感觉……”大概是最大的秘密已经说出来了，杨凌现在的回答都很直接，“喜欢的……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喜欢，但我最近好像老忍不住看一个男生。”
关若鹜暗道：这个还靠谱点。
“性取向是同性，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关若鹜说道，“这是正常的性取向，虽然相对来说有一点点小众，但这样的人数不胜数。他们也都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所以你不用担心。”
“正常吗？”杨凌茫然道，“可是老师，我为什么会变成小众的人？”
唉，这个原因可是一两句讲不清楚的……关若鹜内心感慨：现在还有对这个这么茫然的孩子，到底是怎么长大的？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信息闭塞的穷乡僻壤出来的啊。
“这个问题，我一时之间也很难给你答案，不过我们可以试着谈谈你的故事。”关若鹜笑了笑，“让我了解你，也让你更了解你自己，或许我们会找到答案……”
杨凌走出心里辅导室，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
关若鹜和他聊了很多过去，与其说是在找他性取向的答案，不如说在借机开导他。目前来说，性取向不是亟待解决的问题，杨凌的阴郁才是。
至少现在杨凌找到了一个能够尽情倾诉的地方。
他走之后，关若鹜填了一下就诊记录，然后把记录锁好。
做完这一切，他抄起手机准备去食堂吃午饭。也就是这时候，他点开了一个半小时前来的一条信息。
伪冰山·庄，转账70元。
转账说明：【出租车、醒酒汤报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