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不适合的角色
方原一夜辗转难眠，脑海里不停地重复播放着顾寻昨晚在电梯里跟他说的话，以及他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
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对方原来说都像是一场梦，被包裹在巨大的彩色泡泡里，生怕一戳就破。
顾寻的名字是他生活里最常见的符号，也是他心里最珍贵的秘密。
明明前不久他还坐在片场的集中休息室里等戏，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切到小号去逛顾寻的微博、搜索他的名字，手机里存着满满一相册他的写真和海报，怎么今天，他们就一起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还站在电梯间里聊天，顾寻叫了他的名字，还对他笑得那么温柔好看。
方原幸福到快要崩溃了，在酒店的床上侧过身，看窗帘缝隙里露出来凉凉的月光。
他既高兴，又怕。
他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话会让对方讨厌，又怕自己真如顾寻所言达不到他“想象中的水平”。更何况，他进了顾寻的工作室，又跟在他身边进了组，一直也没的得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原因。
这才是他害怕的根源。
对一个不温不火的小演员来说，圈内前辈加偶像突如其来的关注、纵身一跃更好的平台、毫不费力得到了更好的资源，这都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啊，方原想不通这一切怎么会落在他头上……
但他不敢问，不敢问顾寻以前是不是关注过自己、心里是不是认可他。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怎么办呢？是不是意味着现在的一切，都没了？
方原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叹了一口气。
“方原，你也是有野心的啊……”
这个“野心”，是除了想让更多人看到自己之外，还想让顾寻也看到自己。
……
前一晚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起不来，可偏偏七点半的时候顾寻的助理来了，让方原十分钟后跟顾寻一起下楼去吃早餐，说顾寻约了陈荣泰。
方原对着酒店浴室的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揉了揉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昨晚上熬出来的黑眼圈看上去浅一点。
“唉……”他叹了一口气，走出浴室，越过坐在那里打游戏的梁山山，从行李箱里拿了自己很久没用过的化妆品出来。
梁山山看得奇怪，眼神不由自主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跟着方原转，过一会低头发现自己的游戏已经凉了，干脆扔开手机：“哥，你不是平时都不爱化妆的吗？”
“你不懂。”方原拿遮瑕稍微遮了一下黑眼圈，回头的时候梁山山抱着手臂靠在浴室门口“围观”他。
“真稀奇啊，你还有主动打扮的时候……”
由于工作性质，方原少不了化妆，但他不喜欢脸上有化妆品的感觉，所以只要能不化妆，他基本就是素着脸戴个口罩出门。
但让以前公司的小姑娘恨得牙痒的是，他的素颜过于能打了，即使不化妆也比她们大多数人皮肤状态都好。
方原收拾好自己，对着镜子观察了一下，只见镜子里的年轻人黑发、顺毛，皮肤白皙，眼神清澈，针织衫下露出衬衫的领口，看上去书卷气十足。
这哪有二十五岁，说十八九岁也不为过。
他是故意这么穿的，为了跟剧本里那个气质干净、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形象更贴合。
一切准备工作完成，方原跟梁山山说了一声，走到房间门口推开门。
顾寻就站在门口等着他。
两个人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都有点惊讶。
顾寻摘了墨镜和口罩，穿得也不再像昨晚那样低调了，一身剪裁流畅的西服，很衬他的气质。
方原习惯性地心跳加速，错开对方的目光低头笑了笑：“顾前辈，不好意思，久等了……”
顾寻的眼神落在方原脸上，又滑向他衬衫领口下白皙的脖颈，仿佛有一瞬间的失神。
“没事……”
顾寻就收回目光，迈开步子往前走了。
方原快步跟上他，两个人一起乘电梯去楼下餐厅。
陈荣泰还没来，方原和顾寻找到位置坐下来，随便拿了点东西来吃。
方原习惯早晨起来先喝水，所以没动别的食物，先给自己倒了杯水，握着杯子喝着。
顾寻看着他，忽然说：“你今天挺好看的……”
方原差点手抖把杯子摔了，他立马握紧放在桌上。
他夸自己好看！他在夸自己好看是吗？
方原脸一热，笑道：“顾前辈今天也很帅。”
“是吗？谢谢。”顾寻勾唇笑了笑，眼神从方原脸上挪开，向远处看过去，笑意愈发浓了。
顾寻伸手，靠近方原手边，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那老东西来了……”
方原回过头，看到陈荣泰站在餐厅门口，下意识咽了一下口水。
陈荣泰朝着他们走过来。
顾寻站起来跟他握手打招呼，方原也恭恭敬敬地站起来。
陈荣泰的面相看上去就不和蔼，蓄着长而花白的胡子，眼神锐利，有一种艺术家的神经质。
“臭小子……”陈荣泰拍了拍顾寻的肩膀，哼笑一声，骂道，“什么时候学会走后门的那一套了，说是塞个人进我的组？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能耐，能劳烦你顾影帝……”
“陈导说得什么话，就一个小孩，我瞧着挺不错的，你就随便看一眼，不喜欢打包空运回去就是了，机票钱我还是出得起的。”顾寻笑了笑，示意方原跟陈荣泰打招呼，”来，这是方原，我工作室新签的艺人。”
陈荣泰看向方原，方原浅浅鞠了一躬，跟陈荣泰也握了手。
陈荣泰坐下，沉默半晌，才说：“嗯，外形条件倒是挺符合的，你推荐的人，我且当他演技过关，先在组里待着吧，再看看。”
这话的意思是，如果方原的演技不好，还有变数。
方原默默地为自己捏了把汗，陈荣泰不愧是大导演，即使跟顾寻私交已经深到了这种程度，放一个小演员过关这样的事也没随便松口，确实挺严谨的，眼里揉不得沙子。
“你准备让他演哪个角色？”顾寻交叠着双腿，用一种极其放松的语气问陈荣泰。
“这不是明摆着吗？那小女孩的哥哥，闹警局的大学生。”陈荣泰端起桌上服务生送过来的咖啡抿了一口，意味深长地看了方原一眼，说道，“他就保持现在这样，到时候往片场一放，就差不多形似了。”
顾寻没说话，脸上的笑有点不怀好意，他细细打量过方原，重新看向陈荣泰。
“我不喜欢，换一个。”
“这特么……”陈荣泰气得差点把杯子都摔了，对着顾寻吹胡子瞪眼，“哦，你不喜欢？要不你给我当导演，我来给你当演员？”
方原的脸色瞬间就白了，惊恐地看着顾寻，摇摇头小声说“不要”……
“行啊，只要观众愿意看你这张老脸，我没意见。”顾寻笑道，没理方原。
“臭小子……”陈荣泰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上，咖啡洒出来一圈，“你说说，还有什么角色他能演？”
“那小混混，让他试试。”
方原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陈泰容觉得顾寻一定是脑袋被驴踢了。
“他这样子，像吗？”陈荣泰看向方原，眼里是轻蔑和怀疑。
“不像才有意思。”顾寻说，“我当年拍你第一部 戏的时候，你怎么说的？如果观众都猜到你会演一个什么样的人，你继续去演这个角色，那还看个屁呢？”
陈荣泰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顾寻会这样说，再次看向方原的时候，眼神里多了些迟疑。
方原脸色煞白，放在膝头的手轻轻地握住了牛仔裤的布料。
“哼……“陈荣泰突然笑了，”你小子故意欺负人呢吧！行行行，就算我愿意，你问问人家，人家愿意演那么个角色吗？“
短短几分钟内，方原突然对陈荣泰在尊敬的基础上萌生出了十分好感，他感激地看向陈导，都快哭了。
“我……我觉得还是那个大学生比较……”方原试探着想插话。
“哎，问你呢！”顾寻坐在方原对面，扬了扬下巴，“愿不愿意？不愿意就自己买机票飞回去，以后别想再跟着我混戏拍。”
方原心里一慌，脸色更难看了。
“我……愿意的……”
顾寻转向陈荣泰：“喏，他都听我的。”
陈荣泰莫名其妙看了这么一场好戏，觉得有点意思，抚着胡子笑起来：“那行，随便你，他要是演不好我照样不要。”
……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方原就蔫了。
陈荣泰答应了让他进组，但前半个月都没他的戏份，就让他趁着这半个月调整一下自己的外形，找个时间把头发换个颜色，还得打个耳洞，准备纹身贴什么的。
方原前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很少接触这些东西，一听就觉得头大。
但跟在他身后的顾寻却心情挺好的，脸上难得带着些笑意，走在方原前面几步远的地方。
方原就盯着他宽阔的后背出神，忽然有一种被愚弄了的感觉。
“顾前辈……”方原停下来，看着顾寻慢慢转过身站在走廊里。